第73章 两者之间的区别
原本在我手心里挣扎的墨梵立刻安分了不少,应该是感觉得出我声音里的安抚之意。 只是对于常笙的靠近,它显然非常忌惮,下一瞬,蛇身又开始躁动起来,似乎很想挣脱我的控制。 虽说它的蛇头已被我摁住,但蛇身与蛇尾却不停地摆动,显得极为焦躁不安。 我感到很无奈,可又不忍心再出声阻止常笙靠近,毕竟我和墨梵的确是过于亲近了些,这对常笙来说难免有些不公平。 我莫名心生愧疚,不再挣脱常笙的手掌,而是小心翼翼地按住墨梵的七寸,右手回握住常笙的手,与他十指交叉相扣于一起,声音不禁意间软了几分:“你要带我去哪?” 常笙俊眸里透出一抹深意,神秘兮兮的说:“先不告诉你,你只要跟着我走,很快就能知道。” 我斜眼看向常笙,带着一丝调侃:“你这是在故意吊我胃口?” 没想到向来有话直说的常笙,竟然也学会了藏着掖着? 常笙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眸中隐隐划过一道光亮,微微低下头,在我耳畔轻语:“自从抵达隐咒谷之后,我就一直都想把它交给你。” 我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师尊,感到有些为难:“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师尊要怎么办?” 常笙顷刻间收敛了刚刚轻松的神情,嗓音低沉而黯然:“我必须守住师尊,以防他造成不可挽回的杀戮,否则他会被其它天神以上级别的捉妖师收押封印。” 我心下一惊,急忙回头扫了一眼身后,担心师尊把这些话听进耳里会心生怒意,致使局面无法控制。 只不过,令我非常意外的是,师尊全程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与常笙,就像没听到我和常笙的交谈一般。 我松了一口气,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尊修为这么高,有谁能收押得了他?” 常笙神色一怔,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思索片刻才道:“虽说师尊先前贵为天尊猎魔仙,但是一旦堕仙,就会被归类成妖魔,捉妖师若是携带了上品捉妖法器就能压制住他。” 我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明白师尊为何迟迟不敢回应墨梵的感情,毕竟堕仙与天尊猎魔仙真的是天壤之别,天尊猎魔仙身份尊贵无比,受到万人敬仰,而堕仙则是万人厌恶与畏惧,更是捉妖师们最想镇压和封印之物。 这么说来,堕仙之后牺牲的不止是前途,还有德高望重的名声。 我暗暗叹息了一声,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不紧不慢地跟着常笙向树林方向走去…… 我想了想又问道:“堕仙与魔尊有何区别?” 常笙转眸静静看了我半晌,才回答我:“堕仙与魔尊其实没太大区别,最大的分别为:一个是人修炼得道,一个是妖修炼得道。师尊坠为堕仙与墨梵坠入魔尊是同样的结果。只是捉妖师与妖怪不一样,妖怪成仙之后需要去仙界,不可轻易下凡,而捉妖师则不同,一旦成为天尊猎魔仙,在民间都会拥有自己的神殿,坐落于某一座高山之巅,师尊当年选择了万沧山为他的神殿驻扎地。” 听完常笙的解释我心里豁然明朗不少,难怪万沧山顶峰只坐落着一座神殿,而不是浩瀚无边的仙界,原来那里只是天尊猎魔仙的私人神殿。 那这么说,墨梵成仙之后安身之地应该是仙界,而且贵为仙尊,哪怕后来入了魔,他同样也贵为魔尊。 常笙说过墨梵修为极为了得,妖法很是高深莫测,而且我先前的确也见识过墨梵的厉害。 说到修为,我突然记起墨梵曾渡过三百年修为给我,我身上有属于他的灵气,变为蛇身后之所以对我这般友好,定然是从我身上感知到它较为熟悉的灵息。 就算墨梵曾经给过我三百年修为,但他当时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如此看来,墨梵的修为显然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恐怕这世间所有捉妖师均不能耐他何吧? 如果他有心要与师尊一较高下,师尊还真不一定能赢得过他。 我悄然回头扫了一眼身后,发现师尊默默走在我和常笙身后,显然是打算跟着我们一起。 我何尝不明白,师尊并不是想跟着我和常笙,而是想陪着墨梵而已。 若是墨梵知道师尊为他堕了仙,墨梵会原谅师尊吗? 我想,应该没那么容易放下心中的怒怨吧! 毕竟执念折磨了他一千年,而他也怨恨了一千年,哪能说释怀就释怀? 墨梵如今变回了幼蛇时期,也不知还能不能进入修炼期,千年之后还有没有机会修炼得道。 毕竟妖怪能修炼成仙这种情况真的很罕见,墨梵真的算是一个奇迹。 常笙忽然紧了紧握着我手掌的力道,低声询问道:“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 我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有些低落的回应:“我只是想到墨梵与师尊明明互种了情根,却走到如今这种地步,心里感到有些难过。” 常笙闻言眸光一闪,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黯然:“墨梵与师尊之间的事的确让人很遗憾,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起码墨梵还能继续存活下去,如果世间没了这个人,那一切希望也就覆灭了,这才是最让人悲痛欲绝之事。师尊如今已是幡然醒悟,他很清楚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什么。我了解师尊,他一旦认清自己的内心,不管是等待千年还是万年,他都会一直等下去,哪怕最终不能得偿所愿,他也不会放弃,会一直守护墨梵到底。” 听常笙如是说,我不免心生感慨:其实师尊与墨梵的性子多少有点相近,有着一共同点,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就会死守到底。 如此说来,墨梵与师尊之间的恩怨纠葛真的很让人沉痛,他们千年以来都在互相折磨,互相伤害,直到伤得体无完肤。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房处,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常笙大概是感觉到了我情绪不稳,俊眸里划过一抹隐藏至深的阴郁,心情似乎也受到了我的影响,怅然说道:“其实墨梵以后能不能再次修炼成人形,这还要看墨梵自己的造化。” 白猫撇了撇嘴,回答的很不甘不愿:“那你快点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我点了点头,没再管白猫,倒是开始好奇常笙到底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常笙带着我很快进了树林,寻着林荫小道向前望去,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一路都在绿树掩映之中行走着,林子里一片寂静,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声,耀眼的阳光透过树林照射下来,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给道路两旁的树木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娴静而优雅,如梦似幻。 原本犹如海市蜃楼的屋海已被毁于一旦,如今只剩下这片树林保存完好,也不知常笙要带我去哪?会是树林深处吗? 常笙握着我手的力道突然加重了几分,紧接着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似乎是某个地方突感不适一般。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常笙,见他眉峰紧蹙,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当即拉着常笙停下脚步,很是担忧的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常笙摇了摇头,快速敛去眉宇间的忧虑:“没事,就是刚刚输送完灵力感到有些乏累而已。 我一听心里很是愧疚,温声提议:“要不我们先返回木屋吧?等你灵力恢复些我们再过来也不迟。” 常笙抬眸直视着我的眼睛,眸光清澈而透亮,透着我看不太真切的深意:“不!必须要尽快交给你。” 我不免心生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要这么着急? 没等我出声追问,常笙又快速补充了一句:“时间紧迫,不可耽搁。” 我更加不解,心里莫名一阵七上八下,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我都不希望你悄悄隐瞒我。” 常笙神色一顿,随即眸光定定地看着我,迅速转移了话锋:“别着急,已经快到了,” 我叹了口气,终究是投了降,不再过多追问,而是一心一意走脚下之路…… 我们进入了由一棵棵参天大树围绕而成的大型树荫空地,其中一棵大榕树下立着一张长方形石桌,上面摆放着一架古琴,琴身上铺满了掉落下来树叶,很明显这架古琴放在这里好些天了。 常笙拉着我来到石桌旁站定,回头扫了一眼一直与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后站定在树荫空地外的师尊,目光掠过一道细微的冷然,似乎有些在意师尊在场。 我低眸看向古琴,熟悉的暗黑色泽与琴弦令我心里一阵狂跳,声音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你……要交给我的……东西……是它?” 常笙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它应该是你老朋友吧?” 我身躯猛地一僵,顿时愣怔当场:常笙这是何意?难道他记起来我们的前世了。 前几世,为常笙抚琴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 一时间我激动得说不起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这是……记得……记起……我…们…” 常笙见我语无伦次,轻笑着打断:“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古琴,我就应该早点向杏妖询问你的喜好之物。” 我霎时就像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凉,原先的狂喜之情瞬间消失殆尽,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 只是送架古琴给我而已,常笙为何要说时间紧迫? “不试试看?”常笙温柔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微微一愣,抬眸看向常笙,望进一双深邃眼瞳,宛如绵绵的三月暖阳,软化了我整颗心房。 我能从这双琉璃色的眼眸中看到明亮而璀璨的光芒,很明显常笙很期待听到我的琴音。 我轻轻点了点头,在石桌前的石凳上坐下,抬手将掉落于古琴上的树叶一一抚开。 右手轻搭在琴弦上,微微曲起的中指勾起,指尖从琴弦上缓缓划过,一抹悠长的琴音倾泻而出,落入耳中只觉得悠然而舒适。 对于陪伴了我将近八百年的长泽(谐音:常哲)琴,我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此刻它的琴音平和沉稳,没有受到任何损坏,这让我很是欣慰。 对于能陪着我走过如此悠长岁月的长泽,我自然是喜爱的,毕竟我是个极为念旧的妖。 我将右手掌覆盖于琴弦上,阻断试琴带来的余音,抬眸看向常笙,温声开口:“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可以试着弹上一曲!” 常笙眸光一亮,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任何曲子都行!只要是你弹的我都想听。” 我微微一笑,欣然接受常笙这一句颇为粘腻的话语:“好!” 常笙走到离我不远的一棵树旁停下,双臂环胸,姿势随意的倚靠着树身,静静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左手轻轻拍了拍墨梵以示安抚,眸光深深地望着常笙,我清楚的记得常笙上一世离去前,我为他弹奏了一曲。 所以这一次我并不打算重复这首曲子,而是随心而发弹奏一曲。 我能清晰的看到常笙琉璃色的眼眸里,倒影着我此时悠然的样子,他眸光清澈得如一汪泉水,带着无以言说的柔情。 心房位置仿佛被羽毛轻轻划过,一圈圈涟漪在我心里荡漾开来。 我瞬时更为兴致盎然,手掌快速抚上琴弦,右手中指曲起,扣在拇指之下弹出,婉转的琴音缓缓响起。 琴音舒缓委婉,中正平和,清新舒适,宛如妙韵天成,随着舒缓动听的琴音响起,我忍不住轻吟出声: 尘世纷繁,流年辗转, 光阴掠过风华, 凡尘中依然有一处桃源, 看得见一缕袅袅炊烟, 听得见一抹清音悠然绽放。 泠泠七弦上,奏前世相知, 纵使心有万千结,三千愁丝, 也早在这一曲缠绵中, 不染尘埃、不着风霜。 怀有一份深刻执着的信念, 在尘世间,长久的等待, 带着刻骨的情意, 散发着满腔的柔情。 夜闻此曲,浮此画面, 花开彼岸,花落黄泉, 静守光阴,遥望君归。 一曲完毕,我依旧沉浸于其中久久缓不过神来,这首曲子叙述了我几百年等待的心境,我此刻的元神仿佛脱去沉重肉体的束缚,缓缓飘于空中,在晨风薄雾中自由徜徉。 一丝凉意忽然从胸口处传来,我蓦然一惊,下意识垂下眼帘,只见墨梵正往我衣襟里钻去,似乎是琴音将原本进入睡眠中的它吵醒了。 我顿感哭笑不得,一把抓住墨梵的蛇尾将其拉出来。 确认它已经消停,我才抬眸看向常笙,唇角微微上扬:“还好古琴并没有被损坏,可以正常使用,只是长时间未弹奏,琴艺生疏了不少。” 常笙此时神情恍然,盯着我失神了好半晌,仿佛还沉浸于刚刚的琴音之中…… 他的眸光深邃如海,似一泓清泉,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洗净我心中的纷乱与惶然。 我粲然一笑,从石凳上站起身,将古琴放置后背,缓步向常笙走近。 常笙见我背起古琴朝他走去,登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俊眸里一抹异色转瞬而逝,眉宇间流淌着无限柔情:“很好听!这首曲子可有曲名?” 因为我向常笙靠近的原因,墨梵已然变得焦躁起来,蛇头迅速抬起,蛇身紧紧缠住我的身躯。 我连忙摁住墨梵昂起的蛇头,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抚,随之在离常笙还有十步左右距离的地方停下,没再向常笙走近。 我心里莫名有些紧张,眸光闪烁着扫向周围,随后落在师尊修长的背影上,想起自己刚刚所吟的曲子,意思实在太过明显:只因一人而坠入红尘,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而我四季常开,静候其百年光阴,守着一个执着的信念等待前世之人,望与之再续前缘。 常笙不记得前世,未能曾触及到他内心深处是很正常的现象,可师尊却知晓我与常笙的前世过往,他会不会心里有所隔阂? 毕竟他是最希望常笙成为下一个天尊猎魔仙的人,可我却毁了常笙的道途,而他自己也成了堕仙,再加上墨梵又被打回原型,此曲之意无形中更是触碰了他心中之痛,因为接下来迎接他的岁月便是无穷无尽、遥遥无期的等待,也不知他此刻到底作何感想? 我忽然觉得很是难受,师尊的余生,恐怕都要在漫长等待的岁月中度过,这算不算是对他当初不知珍惜的惩罚?他还能等到墨梵吗? “你不必过于担忧师尊,他既已做出决定,必定会与你词中之意一样,余生只为墨梵颠沛流离。” 常笙温和的嗓音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彻底拉了回来,我收回看向师尊的视线,迎上常笙深邃的眼眸,打算出声回应。 常笙轻轻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你还未告诉我刚刚所奏的曲子是何曲名?又是出自何人之手?应该是出自乐界名手吧?” 我脸颊莫名一热,窘迫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刚刚只是我随心而奏,并不是出自他人之手。” 常笙微微一怔,眸光霎时变得炙热而澄亮,颇为震惊道:“此曲是你所作?” 我点了点头,心中变得有些忐忑:想起先前陪常笙去桃树林的天淼,似乎非常擅长乐器,是羽都城最有名的乐手,而我已有两百年未触碰过古琴,自然无法发挥出最佳水平,也不知我的琴声是否还能入常笙耳里? 常笙忽然快速走到我身前,一把拥住我的肩膀,神色变得极为激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小妖怪,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没想到你只是随心所奏,却能与乐界名手匹敌。” 顿了顿,他又快速补充:“不!应该是略胜一筹,天淼可弹不出此等夺人心魄的曲子。” 我心底猛地划过一道热流,还没来得及出声回应,墨梵突然挣脱了我的手心,高昂着蛇头向常笙的手臂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