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清水)

    穆云峰一看,那小鬼取了抖开来看,显然是一张新的绢帕,素净没有纹样,拿了帕子胡乱了摸了一把脸,笑嘻嘻递回去,那人接了却不收起来,将帕子仔细叠了叠,取了只新碗,用那帕子将他面前桌上洒落的饭粒归拢,扫在碗里,又将桌面上的菜汁油汤拭净,接着取了一双干净筷子,一手端碗,一手执筷,夹起米粒,吃了起来。

    穆云峰一脸掩不住的吃惊,那小鬼的脸上何止吃惊,看着那人,简直是惊吓了。

    那人只是将那一小撮米一点一点夹起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不发出一丝声音,也并不夹菜,那动作极是优雅舒缓,是极好的修养,看着他吃,也像是一种享受,可他吃的竟是桌上洒落的饭粒,何况这么些时日,他根本不进饮食!

    他这样干净的人,怎么突然吃起这些东西?!

    “……大、大美人?”那小鬼一时磕巴起来,伸手想去抢他的碗,“别、别吃了!”

    那人轻轻避开他,将最后一点送入口中,将碗筷轻而规整地搁置在木桌上,才转头对他说话,仿佛方才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皆是他人辛苦所得。

    “日后吃饭,不可将饭菜落下。

    “夹菜时,不可在盘中挑挑拣拣。

    “筷子好好拿,吃要有吃相。

    “听到了么?”

    他的口气并不严厉,是惯常的沉缓,但看着那小鬼,一句句说得极是严肃认真,那小鬼呆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没人……教你吗?”

    那小鬼朝着他茫然摇头。

    ……那人看着他,沉默许久。

    再开口时,却是对着穆云峰:“穆少侠,本应早与少侠作别,奈何至此方换得银钱,累少侠同行一日。”

    那人说着,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推到穆云峰面前。

    原是为了此事……莫非他方才出去过?

    穆云峰急忙摆手,要将银两退回:“前辈这是何意?一件旧衣,哪里值得这许多?太过了!”

    “少侠无需推辞,虽是一件旧衣,却是帮了我大忙,况且几日,劳烦少侠夥多,少侠权且收下,聊表谢意。”

    “前辈……”

    “少侠切勿推辞。”

    “……”那衣物,就算他当日出双倍的价钱买来,也不过几十文钱,那人不问价,给的也实在太多。穆云峰原本不是纠结之人,不愿同人推推搡搡,可看那人的神情,便是推辞的话语也咽了回去。

    那人声调依旧,并无恳切之意,只是冲着他轻轻摇头,面上竟有倦怠之意,似是不愿多做言语。

    穆云峰默默将那碎银收下。

    “……不知前辈欲往何处?”

    “在下要去海边。”

    海边?那是往东或是往南?

    “那这小鬼应当如何处置?”

    “喂!大坏蛋你说什么?我要去哪你管得着吗?”那小鬼刚刚被那人镇住,一直没做声,此时听闻,即刻跳起脚来。

    那人却转头问他:“你要去哪?”

    “当然是你去哪我就去哪啊!”

    那人略做沉默,便对穆云峰道:“他跟着我,少侠无需忧心。”

    穆云峰暗自皱眉,想起那小鬼说过,朔月方能回去,这说的可是实话?回去哪里?他若不回魔界呢?

    “前辈可知这小魔物为何到此?”

    “管你什么事!还有,你不要乱叫!”小鬼在一旁嚷嚷。

    那人只做不闻,对穆云峰道:“他只是偷跑过界玩耍罢了。”

    穆云峰一怔:“若是如此,岂不会有更多的魔族跑来人界?”

    那人轻轻摇头:“少侠无需担心,两界之壁哪有那么容易穿过,他能越境,不过是机缘巧合。”

    “他为何说朔月才可回去?”

    “……”那人并未即刻答他,沉默一阵方道,“朔月之时,人间阳气最弱,此消彼长,魔气滋生,界门之力最弱,方有魔力低微者可趁机掠过。”

    “魔力低微?”

    “是,两界之壁,无影无形,魔力稍强,必为阻拦,若非如此,人间早为炼狱。”

    穆云峰一怔,心下一想,倒也果真如此,若是大魔能穿越两界,人间岂可留存?虽然人间也有魔族毁天灭地的传闻,但都是些久远的传说,若说妖魔作祟,他在江湖这些年虽然也听说了些传闻,但都不过是些志怪奇谭般的故事,从未听闻酿成大祸。

    他盯着那人,开口问道:“前辈怎知魔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