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清水)

    “这镇子……还在……”

    穆云峰听那人似叹息一般低声自语了一句,听这话的意思,貌似他很久以前来过此地。

    他们从幽渊过来,整整走了一日,路上村寨不多,到得此处才略有些热闹的人气,那人感叹了一句,又去看了看那小鬼,嘱咐了一句,切记不可露了原型。

    那小鬼本是活泼好动的,这么走了一路也是真没了气力,看到这镇子,又活了些儿,摸了摸耳朵没什么变化,一边睁大了眼睛,东张西望。

    这镇子是临着幽渊的第一座镇子,方圆之内便是此地最是热闹,却是座古镇,不知有多少年岁,镇子不大,街上却并不冷清,入口还有一古旧牌坊,写着“安跃”。

    三人一路向着镇中走去,问明了客栈所在,便寻了去。

    客栈规模也是不大,在这偏僻的地方,住客亦是不多,穆云峰略一思索,直接要了三间房。

    那人没多话,那小鬼看着那人却是眼珠子溜溜转,仰着头十分渴望地问他道:“大美人,不能跟你睡么?”

    那头老掌柜本埋头记账没怎么注意,就那俊朗少年过来交涉,另外一大一小站得略远些,他也不曾在意,他年纪大了本就老眼昏花的,一晃之下只当是爷爷带着孙子,那童音响亮的一声“大美人”,听得他脸色古怪地抬头看向那客人,哪有管老头子叫“美人”的?这可是听错了?

    这一看倒是吃了一惊,哪里是什么爷爷呢?面若玉雕,气势凌人,可这面相……到底多大年岁?饶是他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多,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头发看着七老八十,面容又不过三四十岁,可若看那双眼睛……就像……老掌柜暗暗打了个颤……

    老掌柜一时愣住了,穆云峰见状,用手轻轻扣了扣台面,那掌柜也是个晓事的,见那人面沉如水,气势迫人,也不敢多问,招呼着几人去了房间。

    那小鬼被那人瞪了一眼,让他不可乱叫,犹自不肯死心,嬉皮笑脸想去拽他,却被穆云峰一把提了开。

    跟着那人多日,穆云峰总算看明白一件事——此人十分不愿那小鬼碰他。

    可惜那小鬼丝毫不懂看人脸色,转过头就冲着穆云峰嚷嚷:“干嘛啊!放开我!”

    穆云峰尚未开口,就听那人说:“不是饿了吗?且随穆少侠前去用膳,莫要胡闹。”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那人摇头:“我便不去了。”

    那小鬼撅着嘴,可也知道他不吃东西,自己倒是真的饿了,没奈何,被穆云峰领去了大厅。

    那人看他二人走远,却转身走了出去。

    那小鬼这会儿回过了劲来,聒噪又烦人,穆云峰十分不想带着他,可又没有办法,果然他一点菜,那小鬼就闹将起来,要这要那。

    穆云峰一边将他按住,一边沉着脸呵斥:“再闹就别吃!”

    “哼!小气鬼!不吃就不吃!哼!”

    穆云峰沉着脸扒饭,这么多天也没吃过米饭,觉着这店中饭菜好吃得紧,可惜旁边有个讨厌的小鬼。

    他心中有些怒气,为着那小鬼,他还特意点了不少肉食,明明这小鬼吃他的住他的,还嫌这嫌那,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江湖人,可不是什么腰缠万贵的少爷,便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他也着实不想理会了。

    那小鬼倒是有些骨气,明明饿得很了,说不吃就不吃了,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像要扑上来咬人。

    两人一句话不说,一个埋头吃饭,一个在旁发狠,就这么僵着,忽然,有人走过来,在桌旁坐下。

    竟是那人过来了。

    “前辈……”

    穆云峰忙要停下,那人却同他示意,让他不要多礼,他也不招呼,将桌上空碗拿了,剩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那小鬼面前,取了木筷轻轻搁在碗上:“吃饭。”

    那小鬼看到他,气势马上弱了下来,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有点紧张地撇了一下那人的脸色,握着筷子,立马大口扒拉起来。

    他本就饿得很,好一阵狼吐虎咽,可那吃相,简直比叫花子还不如。

    原来这小鬼不会握筷子,就这么一把攥起,并着两根筷子往嘴里扒,掉了一桌一地的饭粒。

    桌上的菜被那小鬼一顿翻草,戳着肉伸着头就来够,他身子本就矮小,半个人都要上桌了,穆云峰皱眉,停下,将碗挪开了些。

    那小鬼吃得稀里哗啦,邻桌的客人和跑堂的小二都忍不住惊奇地看了过来,实在是这毫无教养的吃相,丢人得紧,想来旁人多半腹诽,这大人怎么不管管?

    穆云峰自然是不会管的,却抬眼瞧了一眼那人,那人的表情……穆云峰有些形容不出来,只见他的脸绷得很紧,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