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闹铃吵醒的。 楚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身体应该是他清理的,除了一些吻痕外很干净。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我看着皱巴巴一团丢在床脚的校服,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趁妈妈没醒时回家换一身再去学校。 我捡起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着,校服被我塞进书包里了,毕竟是宾馆,总感觉穿着校服出去很不好。 下了楼,我又拐进昨晚那条小路,白天时那条小路还算亮堂,也有人经过,进去时我还算比较放心。 其实还没搬来这边时我们住的地方没有这么破,但是妈妈执意要跟着爸爸来这里,我们所有的积蓄也只够租到很小很小的一间房,甚至只有一个卧室。 当时搬过来时我还窃喜可以和妈妈住一间房,结果晚上就被她命令睡在了沙发上,那沙发又硬又旧,散发着一股霉味,尺寸也很小,我只能把自己蜷起来才能睡进去。 妈妈跟过来住在这种地方,爸爸就不愿意过来了。 其实我知道这都是借口,爸爸早就不想来看我们了,从上个月开始就这样。 但是妈妈只以为是因为这里太破的原因,所以仇视着这个地方,但又没办法租到更好的,只每天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爸爸不来,妈妈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到家时,我像猫一样踮起脚尖走进去,陈旧的地板踩着会发出咯吱的声音,我尽量轻的朝客厅角落走去,那里是我放衣服的地方。 当我正翻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换上时,却突然听见身后的巨大开门声,此时的我已经脱掉了上衣,害怕被妈妈看见身上的痕迹,我赶紧胡乱的套了件衣服。 但是晚了。 家里实在太小了,所有事物都一览无余,妈妈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看清了我背后的吻痕。 她发出一声尖叫,喊着我的名字:“原初!!” 我被她那道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瑟缩着肩膀看向她。 妈妈对上我的视线,疯了般冲过来揪住我的衣领向下扯,看到了胸膛上更为密集的吻痕。 楚枫特别爱在身上留下痕迹,又咬又啃像要将我吃了。 妈妈的脸色很苍白,此时却带上了愠怒的薄红,她死死瞪着我的身体,突然松手朝卧室走去。 我蹲下身去用双手环住自己,我知道妈妈去拿什么了,拿那根棍子。 果然,她从房里出来时手上已经握着一根棍子,她快速走到我面前,大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颤抖着身子,叫我站起来,我乖顺的站起身。 这次她没有等我脱衣服,就迫不及待的挥起了棍子,密密匝匝的打在我身上。 “你这个贱种,畸形人,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她边打边骂着我,整张脸像是扭曲了一样让我不敢直视。 “你好意思吗?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身体,你还好意思跟人上床?” “你才多大啊,你成年了吗?尽学着勾引男人。” 她原本话里还带着对我的怒其不争,后来骂一骂的就开始胡言乱语,将我当成撒气的工具。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原崇才不来看我,都是你,都是你。” “我打死你,你死了他就会来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疯疯癫癫的打了我近半小时,我努力护住头部站在那任她打骂,即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当听到她不假思索脱口的辱骂,我还是会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等到辱骂终于停止时,她已经丢下棍子跑了出去。 我放下抱住头的手,颤抖着双腿朝沙发旁走去,想要躺上去休息一下。 妈妈总是这样,可能人真的被逼疯了吧,近两年来总是带点神经质,每次打完我都要跑出去,有时候三两天才会回来。 我已经不想思考她会去哪里了,我真的好累,好累…… “砰砰砰……” “砰砰……” “原初……”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可眼皮上就像被放了千斤重的东西,让我怎么使劲也睁不开,听不清。 等彻底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竟到了医院。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疼的厉害,两只手臂还是在不自然的颤抖。 “咔擦” 左边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几人。 他们见我醒了,快步靠了过来。 “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彦身抢先一步靠过来扶着我的腰想让我躺下。 但他的手指触碰到背上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刺骨的疼,忍不住嘶出声。 身后的楚枫一拳砸过来,气的将他推开,“你干嘛呢,行不行啊!” 彦身回头怒视,手里拳头捏紧,一副要扑过去打人的架势。 走在最后的原岁野出声阻止他们:“你们要打去外面打,不要吵到原初。” 听他这么说,彦身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瞪了一眼楚枫后到底是没揍过去。 楚枫压根没搭理他,走到床边,强势的命令让我躺着,我不敢反抗,只能又哆哆嗦嗦的躺回去。 等缓过痛意我才想起来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我怎么在医院?” 站在床尾的原岁野沉声解释:“我上午去你教室找你,你同学说你一直没来上课,后来我们在学校门口碰到了,这位楚枫同学说知道你家地址,我们就跟了过去,结果发现你晕倒在家里。” 愿岁野的声音低沉好听,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听在我耳里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的敲在我头上。 他们都到我家了吗……那个又破又脏的地方。 很久以前我也有交到好朋友,他对我很好,不介意我的肮脏、弱小,反而开导我让我不要自卑,我感受到他的温柔,于是鼓起勇气将自己所有不堪的情绪都告诉了他,就像我们真的是一对好朋友一样。 然而不知道哪天,我路过一间无人的教室时,却听见他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你知道吗?上次我去原初家才发现他住在西郊的贫民窟,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是说他家住别墅吗?” “不是吧?真的住贫民窟那儿啊?那地能住人吗我去。” “是啊真住那,我过去的时候人都差点傻了,臭的要死,我那天还忘记带口罩了,差点没把我熏死,我赶紧找个借口走了。” “我的天啊你好惨,我一直没去过那儿,听说那里的人都带着病,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卧槽真的吗,我明天去医院看看。” “话说你怎么跟原初好上的?” “干嘛?好玩儿啊。” …… 剩下的话我没有继续听下去,只紧紧的捂住嘴不哭出声,然后像个老鼠一样逃窜到厕所。 从那之后我就很抗拒有人的接近,刻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都统统拒之门外。 我猜不透他们的情绪,又害怕再次受伤,况且我这么脏的人也不配和他们一起。 我就该一个人烂在角落里,发霉生蛆。 后来,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我的小角落里又长出了一颗腐烂的蘑菇,它不介意周围的糟糕环境,非常开心的在我这里住下。 它还跟我说,我们天生就是一对。于是我又尝试去接纳它,小心的试探着,它果然不在意我的丑陋,就连那副畸形的身体也欣然接受。 我们就像两颗依偎生长的植物,它用着比我大一圈的菌盖,替我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伞,紧紧将我庇护在身下。 但那是病态的占有欲。它接受我的肮脏,还要让我继续在泥里打滚,让我找不到能依靠的地方只能永远的附在它身上,直到我们某天死亡、腐烂,它也要纠缠着我。 久违的想到一些曾经的事情,回过神来时我发现那三个人还站在床边看着我。我不由揪紧了身上的被子,垂下眼帘,带着恳求的意味问他们:“谢谢你们,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没等其他人开口,楚枫直接说道:“不行。” “你伤这么重还回去干什么,这里不比你家强?” 他毫无顾忌的说着让我最难堪的事情,虽然知道他就是这种不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但我依然为了他的话而感到自卑。 “都是小伤,回去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干巴巴的说着,不敢抬头看他们的眼睛,害怕从中看到一点厌恶的情绪。 楚枫懒得跟我扯,他直接拖出床底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不耐烦的看向另外两人:“你们怎么还不走?” 他好像一副自己是陪护的家属一样,看的彦身红了眼,忍不住呛他:“那你怎么不走?赖这里做什么?” 楚枫嗤笑,“我走什么?我是他老公我留下来看着他,你们是什么?” 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彦身和原岁野都皱了眉,不禁望向我想确认事实。 我也没想到楚枫会这么说,虽然他在床上时确实爱喊老婆什么的,但我们肯定不是那种关系。 我张嘴想说不是,却对上一旁楚枫的眼神。他看着我的眼睛恶狠狠的,一脸我要是反驳就要冲过来揍我一顿的样子,我被他吓忙点了个头。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彦身整个人都颓靡了下去,他没再留下,跟我道了别后就走了。 原岁野的情绪倒没什么变化,他将我刚刚和楚枫之间的对视看了进去,只温柔的上前替我将被子掖好。 “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他用手轻轻划过我露在外面布满淤青的手,动作轻柔,没让我感到一丝疼痛。 “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的声音好像包容着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让我感觉身上的痛苦都减轻了不少,不由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伸手伏过我的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只碰了一下便收手离开了房间。 “人都走了,还笑?” 楚枫突然凑近我,盯着我的眼睛里满是不爽。 我收起笑容,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不想在这里。” “你回去住哪?睡你家那个小沙发?那沙发都没你长,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睡的。” 我握紧拳头,“怎么睡都不关你的事。” 他被我气到,伸手过来,我以为他要打我,下意识的将手举起挡在面前。 楚枫愣了下,气笑了:“你干嘛?怕我打你?” 他收回手坐到凳子上,将凳子拉的往前一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哪回动手打过你?你就这么怕我?” 我放下手没说话。 楚枫的性格总是阴晴不定,也总是不会顾到别人,什么话都毫无顾忌的说,有时候他说话真的挺让我难受的。 良久,我问他:“你看到我妈了吗。” “没有。” “哦。” 他突然又像被人挑动了什么敏感神经一样,又开始骂我,“你妈,你妈,天天就问她,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问她。”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她打你你就把棍子抢过来打她,你没手吗?你这身板还抢不过她?” “每次都这样,她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吗?怎么骂你打你都不跑,你就这么贱吗?” 我背过头,没有什么情绪的听他骂我的话。其实这些话我以前经常听他说,都听习惯了。 窗户外的夕阳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我的眼睛也跟随着它慢慢合上,今天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