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他说:我从未见过光
八月进入雨季,夜里时常伴随着雷电。 我半夜醒来,边黎盯着我,手指一遍又一遍描绘着我的五官。 “怎么不睡?”我迷糊地问。 他说,“季桐,原先这个点我在纸醉金迷,迷上你后,你让我天天睡素觉,我是不是很可怜?” 说的我们之间好像很纯洁。 我揉揉眼睛,看见闪电划过百叶窗。 “老师让我明天回学校帮忙,要校庆了。” “可以请假吗?” 我有些诧异,但是很困,“最好不请,这些履历对保研有帮助。” “季桐,你要读研?” “嗯,季太太希望我读研后再工作。” 经过皮特的事情后,我发现社会对同性恋并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宽容。 如果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凡人,或许周围人很宽容,但一旦涉及到利益,他们往往又会说出非常伤人的话。 我不怕这些流言蜚语。 但是它们不能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学得更多,画得更好。 让所有人都无法质疑。 就像边黎一样,痛恨他的又爱着他,质疑他的又信任着他。 我搂住边黎的腰,在他的脖子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缓缓睡去。 如果。 如果那天晚上的雷声再大一点。 我或许会察觉到些什么。 老师很喜欢我,不仅给我这些能让履历更好看的任务,还带我参加业内人士的聚会。 “他就是季桐?LABEl杂志新签的插画师?” “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你是怎么将孤独和渴望画出治愈的感觉?” 我笑笑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只是在诉说,诉说遇见边黎后的情绪。 我跟他之间有那么多精彩的瞬间。 我看他,他看我。 我抬手,他勾我。 我转身,他牵指尖。 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可以诉说,可以画下来。 迄今为止,这些作品还没画到我们认识的一周,而一直到现在的粗稿,我积累了好多本,足够我画好几年,画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老师欲言又止。 “宣老师,您有话要跟我说?” 宣兆是画协的副会长,对古董的鉴别能力炉火纯青,认识很多达官贵人。 “我听说你跟一个风评不太好的人在交往。” 我点点头,我承认在交往,但不承认边黎的品行不好。 如果说私生活混乱是不可原谅,那在网络上胡乱咒骂的人呢? 何况,边黎跟我正式交往后没有再乱来。 “他得罪的人有点多,你要小心。” 我以为宣兆也是来阻止我的,结果他是担心我,我错怪他了。 “谢谢老师。” 我迟疑了一下,“老师,您方便透露一点点吗?” 宣兆叹了口气,“庞氏骗局你知道吗?” 我知道一点。 他又说,“前年你还在读高三,应该不知道A市发生了一件大事。” 宣兆说的是A市最大保险公司突然倒闭的事情,很多人的财富一夜间化为乌有。 这件事我听仲邦说过,他大学读金融,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 仲邦说那段时间他父亲忙得白发都添了不少,但是这家保险已经无力回天,眼看事态朝着最不计后果的深渊滑去,受害者扬言排队跳楼。 突然有家公司收购这家保险公司,不仅保住大部分人的财富,该进行的拓展业务还在继续,资产经过一轮一轮的扩张,如今已经是A市最牛逼的金融公司。 他谈到天量次级资产,次级贷款,资产泡沫…… 还谈到债券和中期票据筹措巨额资金,但盈利根本无法偿还债务,影子银行体系处于崩塌边缘。 我:…… 李睿:…… 简营:…… 仲邦只好说,“你们这群小白,如果手里有钱没地方使就买房子。” 我住不了那么多。 我也没那么多钱。 “老师,您说的是天地保险的事情?” 宣兆到底是老师,三言两语跟我解释清楚这件事及后续,后面那家公司叫大安金融,购买天地保险后,不仅保住客户的金钱,并且成为非常厉害的金融公司,为A市的发展带来非常多的机遇和资金。 一个城市要发展,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一家公司需要畅通发展需要权势开路。 于是这家公司跟政府合作了。 权钱交易,总是罪恶产生的温床。 “具体有多严重我不清楚,有人透露里面有人把整个社会的保险投到这家公司,但是这家公司以海外市场资金链缘故已经三个月没有拿钱回来……”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现在很多位高权重的人都会面临牢狱之灾。” 我迟疑地问,“您的意思是只要这家公司将钱还回来就没问题?” 宣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突然明白,这不是借了几百几千,筹一筹就能还回来。 “有多少钱?” 宣兆看我一眼,“一百个亿。”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但是跟边黎有什么关系?” 宣兆,“原来他叫边黎!我只是听说这件事背后有他的影子,有人说他在操控。” 我不信,“边黎才二十六岁,他不是A市人,在这里没有任何背景,您觉得他一个人能说服并操控这么大的事情?” 宣兆,“我也不信,并且不希望是他这么一个年轻人能做到的。” “什么意思?” 宣兆说,“如果真是他,要么他身后有极其庞大的金融资本,要么,我们的管理者已经极其腐败。” 边黎只是一个掮客,我跟着他参加过不止一次谈判,都是一些倒来倒去的生意,虽然金额也惊人,但是并没有这种把民众的血汗钱套走的情况。 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我的手心有些出汗,“如果……如果真是他,会怎么样?” “他能把钱又弄回来当然什么事情都好说,如果弄不回来,要么以叛国罪被抓,要么城市管理者以经济罪被抓。” 叛国罪! 为什么他是叛国罪,同样参与的管理者只是经济罪。 面对我的质疑,宣兆沉默了很久。 “每个国家都如此,自己人总要宽容的多,家丑不可外扬。” “他也是C国人。”我不确定。 宣兆看着我,“边黎可能是无国籍人士。” 无国籍人士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收留,他们像飞鸟一样,一刻不停地飞往下一座孤岛。 我靠在椅子上。 尽管这听起来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它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我想起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人弄丢了护照,被限制进入一个国家,他来的国家也不愿意接受,于是这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机场隔离区里。 尽管是部喜剧,但如果真实存在呢! 这样的无国籍人士还会像故事的主人公一样,能够苦中作乐,通过行李车赚取一美分的零花钱?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既然是生意人,赚取金钱就可以了,没必要弄得鱼死网破。 宣兆说,“我不知道,老师只是希望你能远离他,如果真的变成最坏的结果,他可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而你作为他的亲密接触者,很可能接受调查,这种调查是没有期限的,但你的前途明明这么光明。” “无国籍人士为什么会以叛国罪被捕。” 宣兆笑了一下,似乎为我的过于小白而遗憾,“那只是一个借口,这样就可以随便量刑,当然,我觉得能放出这种风声只是为了恐吓,我更认为像边黎……他可能是个替罪羊。” 我松了一口气,完全忽视老师眼中的深沉。 我开始更认真地观察边黎。 他没有太大变化,跟以往一样睡到中午才起来,洗完澡去美术馆,去会所,去西兴。 他每天跟不同的人谈生意。 有时候成,有时候不成。 成的时候,他为全场买单。 然后会有漂亮的男孩借着感谢他请客的由头,向他推销自己。 除了他晚上越来越晚睡,他总是摸着我的眉毛,鼻梁,嘴唇,一遍又一遍。 还有我们做爱,时间越来越长。 遇到周末,有时候我们会赤身裸体做完一遍又一遍,连续两天不出门。 单俊说我是吸精鬼,迟早把边黎吸得精尽人亡。 我试探问过他几次,边黎不是无国籍人士,他是M籍。 更棒的是,老师给我带来消息,政府开始收到钱,这件事看到回转的余地,边黎应该没参与,这些令人恐怖的消息可能是有人整他。 据说跟一个男人为他自杀有关。 那个男人有亲戚在政府部门工作,所以把这么一件危言耸听的事情嫁祸到边黎身上。 我彻底松了气。 男人果然是边黎的死劫。 单俊说的对,边黎迟早有一天死在男人身上。 单俊最近看着我老是摇头,说我是男颜祸水。 他又说,“小家伙,你可要坚强呀,这么弱,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得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学我,“边黎,外面刚刚划过一道好亮的闪电,肯定要打很响很响的雷,我好怕,你捂着我的耳朵。” 卧操,我哪里有这么恶心。 我瞪边黎,这个渣男,为什么把床上的事情也告诉单俊? 他夹着一支烟,漫不经心地看合约,不理会我的恼羞成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电影里都这样演。 灭顶之灾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空无风,突然一片碎布被吹动。 那片碎布被吹动前,亦如电影里演得那样。 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在一间会所,我一如既往的在最里面的包间里看电影或者画速写。 我会戴上耳机,不会听外面的吵闹。 但是那天鬼使神差。 我戴着耳机想找水喝,会所里有酒,很难有水。 经过一间半开的门,眼前的一幕落入我的眼帘。 一个强壮高大的男人正在操另一个男人。 被操的男人我见过,是政府接待部门的一个职员,背景很不错,前途无量,他的未婚妻出身高官家庭,双方强强联合。 他不是Gay,我看得出来。 但此时他趴在沙发上,被上面的男人干得死去活来,他的脸上没有欢愉,只有痛苦和屈辱。 然后我看见另一个人走过来。 是边黎。 边黎拿着一瓶酒,缓缓倒在那个男人的头上。 他弯下腰,在问些什么。 很久,边黎再次起身。 他将空了的酒瓶丢在地上,冷笑了一下。 我摘下耳机,听见边黎说,“柴公子,今晚上将是你这辈子都终生难忘的经历,说不定……会写进你的从政履历里。” 我听见那个男人的喉咙里蹦出几个字,“边黎,你会下地狱的。” 边黎抬起头,看见站在外面的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我辨别不了的情绪。 他说,“我从未见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