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上和小丁的初见
那幅字写得很好,父皇第一次招我到御前问话,男孩小时候最憧憬的应该是戏文里在战场上身披铠甲,胯下宝马,统领百万铁骑的将军了,那样的人物才是最具男子气概的,我借机近距离一睹了传闻中攘夷将军的风采。那日他穿着一身紫黑的窄袖圆领袍,横襕紧紧地束着腰,更有细细的金丝缠绕,光照之下闪着淡淡的金光。下身着黑裤黑靴,裤子略宽松,长靴将小腿包紧。五官并非我想象中的粗野,反倒长得精致,只是肤色略深,眉毛浓黑,头发全束在幞头里。明明和同品级的官员相似的穿着,却如鹤立鸡群。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正了身子和我对上视线,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他站在逆光处,太阳借他一个光环,甚是耀眼。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马上低下了头。父皇夸我这字写的有股韧劲,笔锋有力,不似其他孩子幼稚的笔迹,还问我是哪个宫的。我马上答了母亲的名字,父皇一副惊讶的神情,摸着我的头说:“都长这么大了。”终于是想起了宫中还有我这号人物。当晚父皇来见了母亲,他说朝政繁忙,一时忘了爱妃的寂寞,但心中时刻记着爱妃的挂念。后来我就被宫女带去睡觉了,父皇来了以后就不能跟母亲睡了,这一点不是很喜欢。 父皇突然之间更加频繁的在后宫举办一些小聚会,许是边境安定了一段时间,终于能享受一刻悠闲,便要把之前的都补回来。父皇很喜欢让众人赏我的字,而为首最有才华的评价完,身边人就附和着发出感叹。那位丁将军也经常出席,时常跟七哥站在一块。父皇只立过一个太子,是先皇后生的嫡子,后来没了,先皇后也没了。太子的位置也就跟着皇后的位置一起空着,没有人会因为父皇现在比较关注我而嫉妒,血统的不纯正注定了我无缘皇位,而且在娱乐上看好,并不代表政治倾向。 我和十六弟年纪相仿,也算玩得来,他与七哥是同母所出的兄弟,每个皇子到了十六岁就得搬到一个新宫里生活,不能在于母亲一起住。我见七哥的次数不多,印象里说话有些慢吞吞的,是个温柔的性子,也许成年后都会希望自己能继承大统,要拉拢那些人很重要。有一回,十六带着我到七哥宫里去拿太监出宫买的糖,碰见七哥正好在和丁将军说话。我以为拿完东西就该回避了,但十六不知怎么突然怪起七哥好久没陪他了,可能有哥哥的人就是喜欢撒娇吧。七哥一副愁容,丁将军开口解围:“十六殿下莫恼,末将带小殿下去蹴鞠场玩如何。” 十六顿时眼前一亮:“好啊,我要踢蹴鞠还要听将军讲打仗的故事!” 那人只是爽朗的笑着:“好,殿下要听什么都可以,十四殿下呢?” “啊?我……”第一次和偶像一般的人物靠那么近,我尽量抑制自己的紧张,“皆可。” 然后他一个将军就带着我们两个小孩子踢球,还得让着我们。十六弟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我当时觉得丁将军真的很有耐心,忍受着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这样过了一下午。十六玩困了,就让宫女带他回去睡午觉。丁将军问我累不累。我以为他这是变相的劝我回去,但我也不知怎么说还不累。 丁通宇当时挺能装的,我轻易就走进了他的圈套,尽管他是无心之举,毕竟他的重点是十六弟,他想和七哥交好。我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人聊天:“将军,你见过胡人吗?” 他似是愣了一下,这种有关我血统的问题有些敏感,不过很快淡定作答:“见过的。” “胡人在外面都是做什么的?” “胡人分两个部落,西部的和我朝一直以来还算交好,会做生意,游牧民族还都能歌善舞。靠北部就经常打仗,末将的父亲便驻守在北境。” “真的很羡慕将军可以游历各地,我只在宫里听母亲说草原是如何辽阔,平原上可以看见飞鹰扑兔,还有骑马飞驰的感觉是如何的爽快。”照他的回忆说我一下午都没什么精神,但那一刻,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后来他就说天色有些晚了,该送殿下回去了。回宫以后,母亲问我上哪玩了那么久,我把今天的事情说与她听,她说那个丁将军想必是个好人吧。后来我就不怎么见到他了,要么就是远远地看见,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那两年父皇来后宫的次数愈发频繁,尤其是母亲宫里,母亲很快晋升为昭仪。一直平平稳稳的到了我十五岁那年,母亲被赐死了,理由是狐媚君主,紊乱朝纲。我到处偷听宫女太监的悄悄话,东拼西凑了一个结果。事情并没有那八个字那么简单,有人告密母亲之所以突然受宠,迷惑父皇整整两年,怠慢朝事,是行了外族的蛊术。后来在宫墙下挖出了一个罐子,里面放了写着父皇八字的字条。父皇这才醒悟自己之所以昏庸了两年,都是因为这蛊术,果断下旨杀了妖女。 但父皇没有惩治我,还让我继续住在那,因为母亲的罪过与孩子无关,一个圣明的君主怎会不辨是非,治民教子,最重要的还是仁爱。我跪地行了大礼,谢父皇隆恩,皇恩浩荡,父皇圣明,万岁万万岁。常公公叫我千万不能掉眼泪,虽然他自己转身的时候偷偷抹眼睛,我做得很好,人们向我投以怜悯的眼神。 同年夏初,又要打仗了,当宫女太监们都不再聊嫔妃争宠,嘴里都是战事如何的时候,我也能意识到这场战役的严重。不过我没这个资格操心,除了在御花园里转悠,没什么可做到。迎面遇着了丁将军,他主动向我请了安。 “我以为将军早已在战场上,没想到今日还能碰上面。” “待骑兵整顿好,三日后末将就要去支援了。” 我把身上带的福囊给了他,那是母亲临走前一个月给我绣的,能保我一次平安,应该也会保佑他吧。他凯旋以后还特地来谢谢我,谢谢我的祝福。支援是假,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北胡早于他联手,只为了逼父皇下位。父皇成了无权无用的太上皇,七哥做了可有可无的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