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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出现。 他保持着矜持而礼貌的笑容,在角落的一张咖啡桌前落座,自然地翘起二郎腿,冲前台的一名小姐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送上咖啡和砂糖罐。莫青荷的做派相当绅士,点了一根烟卷衔在嘴里,悠闲的拈起小勺,将一勺糖倒进咖啡里慢慢搅拌。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老板笑嘻嘻的站在一旁,丝毫没有流露出催促的意思。 莫青荷也不客气,他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烟雾,掌心抚摸着质地优良的牛皮沙发扶手——就在前天上午,在这张沙发上,他以令人咋舌的高价,从对桌的东洋女人手里换来一份无关紧要的军事信息。 当然,并不是明面上的交易,这家麻将馆里没人会那么蠢,只是在牌局终了时,他保持着精致的笑容,一张张摔下手里积攒的一大把扑克牌,从随身带的皮箱里取出三根金条作为赌资。不是钞票,不是现洋,而是黄澄澄的金条子。对面的东洋艺妓夸张的笑起来,迅速金条收入囊中,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顾先生这一局手气不好。” 莫青荷面不改色,从桌下接过那女人递来的一张纸条,捏在手心,然后熟练的洗牌发牌,微笑着说:“技不如人,见笑了。” 赌局尚未结束,店老板已经点头哈腰的送来了点心和雪茄,之后的一个钟头,全店的客人都听到了风声——新来的客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出手好阔绰的手笔,据说是一名顾姓银行家的独生儿子。 没人相信他的后半句话,也没人会花闲工夫去查证,仅有前半句已经足够,对于时常在这里听风声赚钞票的间谍们来说,每个人都在表演,每个人说的都不是真话,却又暗流汹涌,一个表情,一句不知所谓的台词,都可能带来巨额利益,抑或重重杀机。 莫青荷很心疼那三根金条,同时暗自感激沈疏竹的支援,幸好备足了赌资,他才能从容撑到第三天。 譬如现在,莫青荷舒适的倚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客人,只见离他不远处,一桌职员打扮的男子在打桥牌,其中一名笑得气定神闲,但莫青荷知道,这人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交易,据莫青荷两天来的观察,这名男子打牌一向少有小动作,而此刻,他的脚在微微颤抖。还有刚才进门时碰上的一对夫妇,他们一定认识不超过三个小时,因为当丈夫呼喊妻子上车时,扮演妻子的女人一连两次都没听清自己的名字。 店老板见莫青荷暂时没有玩牌的意思,自作主张的又端上一小碟蛋糕,笑道:“上午约了人?” 莫青荷摆弄着手边的一副扑克,随口应道:“不知道金先生来不来,听说打牌是一把好手。” 他口中的金先生是这家麻将馆里活跃的共党分子,据说是一名日本国与中共的双面间谍,一直利用地下组织的身份,贩卖情报寻求利益。一进麻将馆,莫青荷率先锁定的目标就是他,然而间谍从事情报交易活动,头一等大事就是要掩盖自己的意图,否则情报没弄到,自己却有被这帮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反卖的危险。 为了掩人耳目,莫青荷在头两天频频出高价收购各种无用情报,包括杭州城的汉奸要在下个月五号举行日军欢迎舞会,日租界马上要出台新缉毒令,粮食再度涨价,许逸村被内定为新政府的特派专员。驻守麻将馆的各方间谍对他的真实企图众说纷纭,但他却成功的让自己从一名不被信任的“新人“,一夜间变得炙手可热。在统共挥霍掉六根金条之后,他终于得到了老金的认可,在昨晚的麻将桌下,从一名不明身份的秃头男人手里,接到了今天的接头信息。 当然,此刻对莫青荷来说,有用的情报无非两样,一是出城通行证,二是杭州城内中共组织的新联络点位置,这些,都是那位老金有可能知道的。 麻将馆老板听说莫青荷打听老金,露出一丝暧昧的表情,接话道:“他么?这几天一直没见人,不知道去哪发财了,不过算算日子,该来了。” 莫青荷说了一声谢谢,保持着优雅的绅士笑容,老板很识相,欠身行了个礼,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差一刻钟就到约定的时辰了,店里的客人有增无减,笑闹声和推让筹码声一浪高过一浪,莫青荷一连吸完三支香烟,将最后一支的烟头在磁碟子里轻轻掐灭,开始为会面做准备。 他在凝神苦思,怎样巧妙的说话,才能让那位老金说出通讯据点的位置,又不能让他看穿自己打算偷运什么人出城的企图。 莫青荷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过五分,时间到了,老金依旧没有出现。 也许在暗处观望自己,他喝了一口咖啡,尽量按捺住紧张情绪。就在这时,麻将馆另一角的一名矮胖男子突然站起来,与同桌的朋友寒暄两句,穿过半间店面,径直坐到莫青荷对面,让了他一根雪茄,笑道:“听说顾先生是为西北那边做事的,有没有兴趣玩两局?” 莫青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视线紧盯着男子手边的扑克牌,但对方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不是老金,他在心里默默的想,他认得这家伙,是一名擅长倒卖情报的国民党特务。 他摆出礼貌的微笑,摆摆手道:“这两天手气差的很,只输不赢。” 他话里有话,暗示自己只买情报,没有打算出售的东西,男子撇撇嘴,走了。 莫青荷再次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他心里有些焦躁,也许老金不放心自己,不打算按时出现,对于谨慎的人这无可厚非,但留给莫青荷的时间并不多。 正当他努力思考新对策,麻将馆门上的铜铃铛当啷一响,大门开了,冷风争先恐后的往屋子里钻,一名身穿深灰色西装的瘦高个男子出现在门口,戴着一顶阔边礼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面孔,下颌光洁,肤色青白。 莫青荷用余光审视着来客,胸口像被一只手猛地攥住,有些透不过气。 刚刚出现的客人显然是熟客,轻车熟路的走向前台,男子身段颀长,举止讲究漂亮,微微往前倾着身子,胳膊肘撑着前台,另一手掏出两块大洋的会员入场费交给出纳小姐,接着转过身,一步,两步,穿过吵吵嚷嚷的赌客朝莫青荷的方向走来。没有人转头看他,他也没在任何一张桌前逗留,其实这本身就不自然,男子风度翩翩,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 莫青荷把手里的扑克牌捏得更紧了,十根手指头用足了力气,骨节微微泛白。 他呼吸急促,脑子里一个声音不断重复,不是他,不会是他。 那人在莫青荷对面坐下,亦没有摘下礼帽,只是从雪茄碟里抽出一根,衔在嘴里,擦燃火柴的时候,莫青荷注意到他指尖的轻微颤抖,西装袖管露出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