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太常引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笑道:“谢相公眼目不好,快别在这斗拱下站着啦。”

    谢洵轻轻一笑:“不怕。”

    说着便往中书门下去了。

    冯言近来患了时疾,李玚来看她时恐过了病气给孙儿,便教宋青衣亲自将李昉抱了出去,等看不见人才在帷帐后的床榻上低低咳了咳,柔声道:“我有一桩事来问大家——阿爻,你这般疼爱观音奴,可想过要为他再择一位出身性情皆好的母亲么?”

    此言一出,殿内便有了分明的静默。过了半晌,李玚含笑应道:“观音奴此刻还不认人,也还不着急。”

    “皇太子无母,何等荒唐。王后乃率六宫之人,为天下母,故明懿皇后同大家的情分深重是我大楚之福,可倘若因此令后位空悬着,故明懿皇后在幽都,也未必安心。”冯言和缓地道,言语中仿佛早就拿定了主意,“阿爻既然要立二郎为皇太子,此事便不可不急。”

    “阿母自然是知道故皇后的性子的,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刺朕的心呢?”李玚冷冷一笑,想起了谢懿临去时的言行,语中大有厌恶之意,“她若当真如阿母所言,也不至到死都不肯见朕。朕原是不愿做那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人,却也有时会耐不住去问一问这鬼神之事的。谢氏尚在世时便能对朕诵出隋堤柳来,过世后又岂会向阿母说的那样,关心朕那空悬的后位呢?”

    冯言听见隋堤柳三字手指微蜷,神色终于有了改变。

    李玚却并未就此止了方才的话,语气还多了几分讥诮的意味:“论公,朕为君,她为臣;论私,朕为夫,她为妻。况且按阿母方才所言,皇后为天下母,如此,朕自然便是天下父了,若臣民来管朕的私事成个什么事,这世上哪里有这样道理?从前朕与阿母说过一句,如今不若再说一遍罢——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顺其美也罢了,难不成朕一日不立新后,便是在行恶么?哼,朕偏生不要他们来救!”

    李玚不惯在南内用膳,故而只同冯言说完这话便回了东内。他抱了李昉上了来时乘的常平辇,嘱咐那抬辇的黄门稳当些。

    其时李昉已然能说出几个简单的音节,被李玚抱在怀里后便笑着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角,婴儿的笑声在夜里传得远了。李玚将李昉身上的裘裹了裹,有些不熟练地唱起了记忆里已然模糊、独孤皇后给他唱过的儿歌。而他的制诰在二月末终于送到了范阳。

    李策对前来传旨的崔承祖以礼相待,告诉他说被封赏的高峤正在大校场练兵。

    一旁端坐着饮茶的李祁闻言轻轻一笑:“崔相公也不好在这里等着,孤带你去寻高将军罢。”

    【贰拾贰】王孙慎勿疏

    春末的范阳接连下了几场小雨,崔承祖随着李祁出门时还能看见湛蓝天际的晴虹,宛宛转转,艳彩随风。这实在是少见的情景,因着范阳毗邻燕云,故此几乎是四陆都能听见空莽而无止息的朔风。

    李祁惯常是骑马的,崔承祖便也不好乘车。一旁早有将士将马牵来,崔承祖年纪已然大了,近来又多在中央,平日里连马球亦不常大,费了些力气骑上马去,前面的李祁回首一笑:“崔相公,这马温顺,却也要小心。”说着便纵马在前面引路,大约是体谅着崔承祖上了年纪,速度竟也不很快。

    在长安时,崔承祖便见识过李祁的行事,是以到了范阳便更是惴惴。不想他到范阳时,起先李祁竟十分谦和有礼,大异之前所见所闻,不免有些唏嘘。

    他听过去岁那场发生在安西四镇的因天灾所引起的战乱,群山连绵纠纷,数万将士魂归幽都,国朝公主断带殉城,时情黯淡惨悴之甚,纵未亲见,亦不堪闻。

    但他唏嘘之处非止于此:大楚至昭宗李蒨一代子息不丰,姊妹尤是稀少,到今上李玚膝下唯有一女,宗室中的长公主从前尚有几位,李玚长姊崇徽长公主早逝,次妹端宁长公主和亲南诏,李玚尚未践祚便死于南诏宗室夺位之初,姑母息国大长公主居摄元年病逝于长安,而襄王长女、李玚堂姊永安长公主和亲吐蕃,年前亦是香消玉殒丧于战乱。细数下来,如今的大长公主已无人在世,而长公主一辈,竟是也只剩下长安长公主李祁一人。

    当真是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

    可李祁面上却没甚么感慨的意思,只是在听见他取出圣人制诰时挑了挑眉,唇角似乎噙了一缕微弱的、不明意图的笑

    只是崔承祖有些猜测,觉得那似乎是个了然而讥诮的笑,但因为他性子温软,便不欲多想,只盼着好生宣完这道旨意,尽早回京才好。

    虽说李祁在前面控制着马跑的速度,节帅府离着大校场也不甚远,崔承祖很快便到了,在马上往远处看,但见大校场上旌旆鲜明。起先早有兵士快马往大校场告诉高峤圣人有制诰予他,高峤便在大校场的点将台上站着等了片刻,此刻见李祁引崔承祖往这里来,便立时跳下了高台。

    崔承祖见此连忙上前紧走了几步,至高峤面前时才将怀中的制诰奉出,郑重念完李玚的旨意。崔承祖念完制诰,将其递给高峤时,却不见他伸手来接,便向他笑道:“高将军,圣人赐你镇军大将军的阶,又命你入京以兵部侍郎之职知制诰,此实乃浩荡天恩,将军如何不谢恩呢?”

    高峤却既不出声也不起身,只默默地望着崔承祖身侧的李祁。

    李祁亦有些吃惊,伸手将那制诰接过看了一遍,笑道:“崔相公远道而来,怕也累了,不如先回节帅府歇息。高将军的事,且容后再议罢。”

    她说完便命身侧候着的军士牵马至崔承祖面前。这自然是李祁给他的阶陛了,崔承祖自是心下感念,忙应声上马而去。

    等崔承祖离去,李祁回首看高峤时,竟见他仍旧跪在地上,不由发笑道:“镇军大将军还不快起来,地上有甚么好东西。”

    高峤这才起身,神色自若道:“属下不去长安。”

    “孤也不想教你去。”李祁伸手为高峤整了整盔甲,微笑道,“不过去了长安,说不得便与娇妻美妾,美酒名马相伴了,也没甚么坏处的。”

    年轻的将军身子一僵,心下忽觉一阵惶急,脱口道:“那又有甚么好。”

    李祁闻言一怔,迷惑道:“你说甚么?”

    她面上的疑惑不似作伪,高峤却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自己僭越了,于是他不肯再多说,垂首不语。

    可李祁却仿佛忽然起了兴致,非要在此处问出一个结果来,不依不饶地笑问:“孤心里着实疑惑,还望高将军体谅,给我一个答覆罢。孤记得高将军在从前在安西于阗时还同孤说过‘出入有声名’的话呢,怎的如今又八风不动起来?”

    话至此处,李祁语中的疑问是真是假都已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