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其他小说 - 猫,狗,情人在线阅读 -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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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一步离开,郁禾终于不用再顾及从网上看来的,跪姿要如何如何,背要挺得多直多漂亮,言语要多恭敬,才能得到主人的认可。

    去他妈的主人。

    在踏出这个房间门的一刻,羞耻心忽然回笼。郁禾一溜烟蹿进自己的房间,火速换下这身难以蔽体的衣服,项圈摘下来时,上面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片,甚至沾了一点粉底液的颜色。

    谢天谢地,他没有看到。

    她如他所说收拾好自己,并在五分钟之内赶到书房。眼见褚季左手支着书桌,食指指节抵着嘴唇,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是他惯常的思考动作。

    她敲了敲门,看他抬起头,顿时心虚地瞥向其他地方,嘴上还是喊道:小叔。

    进来。

    郁禾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一下子体会到了如坐针毡是什么样的感受。

    褚季问:冷静了?

    郁禾顿时就有点恼,她积攒了好久的勇气才敢做出的行为,到他口中就成了一时冲动。这是他作为长她六岁的长辈的傲慢俯视,却不是她要的那一种。

    我一直很冷静。

    好,那我们谈一谈你的想法,褚季从作为刚才的场景主角抽身,现在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平和得真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者,你可以从你想说的地方说起。

    要说什么呢。

    如果是在先前的昏暗角落,她或许可以把许多年的衷肠都诉诸于口,并再次强调,希望能做他唯一的小狗,如果顺利,她还希望表达对上次出现在家里的陌生女人的不满。但他们现在是在书房,他们之间展开的几次对话,让她觉得两人可以同等平面上交流的对话,都在这里展开。她很难在这里抛开披着的人皮,坦诚做黑夜里欲望的傀儡。

    郁禾想了半天,说:我只是好奇。

    褚季很直接地问她:对SM好奇?

    可以这么说。

    我很抱歉,郁禾有点愣住,对上他坦然的眼神,耳朵里传进道歉的话,或许是我无意间触发了你的好奇心,上次那样的事,我确保不会再发生。

    郁禾高兴得要跳起来了,甚至还没轮到她提出这一点,就已经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但还是保持表面上的平静,追问道:是不会再收M了,还是不再带回家?

    男人沉默下来,目光锁住她几秒,像是试图从她容易泄露心事的眼睛里得出这么问的原因,但他什么也没问,只说:我保证,你不会再见到她。

    他又在妥帖地处理问题了,贴心的承诺给不了再多劝慰,他太擅长怎么把她的心高高捧起,再狠狠摔下。

    不用自责,小叔,郁禾持着仅存的、以尊严包裹着的报复心,将话绕回开头,我对这件事好奇很久了,不是因为你。

    褚季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的前男友提出过这个邀请,虽然我拒绝了。

    他罕见地流露出一点意料之外的、发懵的神情,终于有几分像得知孩子早恋,或是早早发生性行为的家长,陡生孩子长大的无措后,还要盘算着如何给予她更正确的引导。

    褚季决定先给她一些肯定:如果在两性关系中感到不适,你拥有随时拒绝的权利。

    我没有感到不适,郁禾察觉到褚季的视线,仿佛有了占据上风的错觉,只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如果相处时间再久一点,或许我会主动向他提出试一试。

    褚季突然有点烦躁,不打算听她继续预设可能发生的事:我无权对你的性癖好做出评判,但所有试验的前提,一定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郁禾点点头。

    褚季看着她,觉得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才是这场谈话的重点。

    你还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郁禾立刻明白了他在问什么,却装傻:什么?

    褚季凝着她一言不发,郁禾很快再装不下去,因为他的表情已经极其严肃起来,发出的问话很像从前与她进行考后的复盘谈心:你认为,我们的关系可以供你做这场试验?

    不可以吗?

    你叫我小叔,我需要跟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谈谈伦理吗?

    郁禾早料到他会提这茬,拿出早准备好的回答:可我们不是亲生的。

    褚季被她的顽劣气到的次数不少,却少见地被噎到沉默这样久,半晌才有回应。

    按血缘来说,是这样,他顿了顿,问,那么,你把我当作亲人吗?

    当然。

    所以不可以。

    郁禾:为什么?可是我们没有血缘。

    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天真得很像她更小一点的时候问,为什么晚安吻,他就是不肯亲她的嘴巴。

    郁禾说完自己也敏锐察觉到,他们之间有着原始的观念差异。

    我以为你不是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是,褚季说,但这并不包括不该有的越界。

    可我不觉得这是错误的。

    褚季有点头痛,他一直觉得她很聪明,这是第一次怎么也说不通,甚至把他搅扰得混乱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那么你能接受,越界之后跟在我的身边,但失去所有其他亲人吗?我指的是所有人,不能的话,最好还是打消你那些拿我试验的好奇念头。

    郁禾在他的视线下木木坐了好半天,像被霜打过开始蔫败的花,能言善辩的本领好像也消失了。褚季不催问,只给予安静的注视,他忽略掉一些不知来处的、可能是被她传染的诡异颓落,慢慢等她想通。

    良久她才又仰起头,犹疑而困惑:可我为什么会失去他们呢?如果血缘那么重要,他们会永远爱我,我也一样,为什么还会失去呢?

    褚季脑袋里嗡了一下。

    他不太明白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会有怎样的体验,不明白她与他不同,不会徒生失去被爱资格的担忧,而他自己,甚至也是一手铸成她这样认知的帮手。

    他开始有些嫉妒,又隐隐觉得骄傲起来。

    郁禾也不明白她的小叔在这几分钟里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她以为他在生气,为避免他更生气,郁禾小小叹了口气,似乎妥协了。

    好吧,小叔,我会去找别人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