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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郎悦从办公室出来时,那些路上遇见的昔日同僚,纷纷冲着她行笔直端正的军礼。当她从办公大楼朝着自己宿舍方向走去,这条路,她一个人走了几十年,无论是朝阳还是夕阳,这里都会被一层金色的光芒洒满。她来的时候记得这里朝阳出升,如今到离开时候,夕阳的余晖落满一地。 办公大楼和宿舍之间隔着操场,这时间,还有不少士兵在操场上训练。 郎悦走在这条两边都是上百年树龄的针叶树的大路上,有斑驳的光斑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将她肩头的金色的橄榄枝和三颗金色星徽折射出耀眼的光。路过的士兵在看清自己遇见的人是她时,眼眸中不由露出钦佩和崇拜的眼神,然后抬手对她敬礼。 “郎将军!” 她亦回礼,动作流畅不带一丝停滞,表情严肃。 今晚1798部队有一场重要的晚会,说是晚会,其实是一场送别会,送别在这里当了几十年老兵的一位参加过各种大小战役的令人敬重的将军。 郎悦没想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她年轻时就不屑,老了自然更加不在乎。可对于她这样参加过保卫重岛,又参加过边防战役的老将军,上面的人很是看重,甚至还派来好几位位高权重的老领导过来,就为给她主持欢送会。俗称,扎场子。 七点钟,欢送会正式开始。 眼下,1798部队的礼堂里灯火通明,放眼望去,这里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人多,礼堂里却异常安静。严于律己的军人,个个面容严肃。 最前方的都是肩章带着橄榄枝和星徽的军人,台上的主持人在激情洋溢地歌颂着郎悦值得让人敬重的人生经历,听得出来,这一次上面专门请来的这位主持人是郎悦的死忠粉,毕竟拿着国家的一级演讲师资格证和主持人证的司仪,现在毫无形象涕泪横流,深情脉脉地看着此刻坐在最中间位置上的人,那样还挺目不转睛的。 而至于现在这位最重要的当事人,也是今天晚会最重要的郎将军,现在似有点没精神。 正好这时候台上的司仪正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当年重岛保卫战郎悦是如何带着只有三十几人的部下,怎么突破敌人的围攻,甚至还悄无声息绕到敌后方,给了人一漂亮的反杀,这场死伤数上万的战役,最后就是在郎悦这支只有三十几人组成的战队里一定乾坤!甚至这场战役在现在还被教育局写进课本里,军事高校更是将这反杀的经典案例当做素材。 这种让人津津乐道的英雄事迹,再一次被谈论时,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这位将军身上时,想象中郎悦应该是用着平常那张严肃的脸面对的大家,但目光所及,众人之间那位传闻中脾气不好又着实让人无法讨厌的将军,此时张大了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众人:“……” 在场的几乎都是比郎将军官职低的军人将领,唯有跟郎悦坐在一排的这些同样生于跟她一个年代的老将军们,终于有跟她关系还不错的低咳一声,“郎悦,有那么困吗?大家现在都看着……”言外之意,不论怎么说,在脱下这身军装之前,你也是标兵榜样,在大家将视线都放在你身上时能注意点形象吗? 可这位善良的老将军的提醒似乎对郎悦没起任何作用,郎悦很一本正经开口道:“不是困,是无聊,这波瞎吹,吹得我头晕发困。” 她没怎么刻意掩盖自己的声音,现在周围好些离得近的人都听见。众人面色精彩,而当事人最淡定。 在经历了主持人声泪俱下又声明并茂的演讲后,郎悦被请上台。 她明天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几十年的部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这话也印证在她身上。不同于那些入伍锻炼身体当几年义务兵的年轻人,她郎悦因为热爱这个地方,也为了守卫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常会将寂寥侵入梦境的边界,她坚持了整整四十多年。从青春,走到迟暮。而到如今,终于要离开。 若是说刚才坐在下面打呵欠的郎悦还真像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但现在,一身戎装在台上站得笔直丝毫没一点颓靡之势的郎悦,就是真正的将军。即便是一个站姿,不见丝毫佝偻的背脊,就已经让人心生敬佩。 “我这人不怎么喜欢形式主义……”她一开口,就先让整个礼堂陷入一片死寂,这话还真没法接,可很快郎悦再次开口,“但我既然站在这儿,就随便说两句。”众人吐出一口气,按照郎将军那古怪又桀骜的拧巴脾气,指不定一句“谢谢大家可以解散”,分分钟用自己粗暴的手段强势拉下今天晚会的帷幕…… 礼堂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缓和,但所有人仍旧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专注地看着前方,静静地听着台上那位脱了军帽,在灯光的照射下头上有隐隐可见的银丝的郎将军。 “我即将结束四十二年的军旅生涯。我从军是在本世纪开始之前,而这是我童年的希望与梦想的实现。自从我在军校的教练场上宣誓以来,这个世界已经过多次变化,而我的希望与梦想早已消逝,但我仍记着当时最流行的一首军歌词,极为自豪地宣示——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就像这首歌中的老兵,一位想尽一已之责的老兵,而上帝也赐予光辉使他能看清这一项责任,而我现在结束了军旅生涯,而逐渐凋谢。 你问我还渴望这样的生活吗?我的回答是,当然。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即便是知道前方会有枪林弹雨,会有厮杀搏击,会有流血牺牲,但我还是会选择四十二年前的决定。我热爱这片土地,我也想守护这片土地。只是将军也会垂暮,我已经走过了自己该上场的那段时光,从此往后,还望你们坚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2章 郎悦从边疆回到西城是在一个暖软的秋日午后,从直升机上下来,她提着一只很小只的皮箱。身上仍旧穿着军绿色的制服,她四十多年来都习惯这样的穿着,若是想乍然间改变,还有些不习惯。 将她送回来飞行员在位置上冲着她行军礼,郎悦指尖微碰太阳穴边,最后的动作是双指从太阳穴的地方挥出,动作恣意洒脱。在飞行员脑海中最后一个镜头,便是郎悦脸上自信飞扬的表情。他目送着这位值得人尊敬的老将军,一点一点走远。 西城是郎悦出生的地方,在离开部队前,上面特意问了问她是否想留在边城,军部可以安排一切。郎悦拒绝,她想回西城,一个几十年没有再回到过的地方。 在部队时,郎悦曾经无数次做梦梦见过这个地方,她在来到西城之前已经做好时隔几十年后这里会有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而真当她踏上这片土地,她意识到心里最多的不是这片土地带给自己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