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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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我坐在沙发这头,伏黑惠坐在沙发那头,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看着书,伏黑惠看着手机,虎杖悠仁拿着文件夹站在我们俩中间,挠了挠头,不知道先和谁说话。

    真是他大声叹气,把我们俩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才道,你们俩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啊!

    啊哈,闹别扭,和谁,伏黑先生?怎么可能。

    我若无其事说。

    这还不是闹别扭吗?悠仁大声反问,这不是都改口叫伏黑先生了吗!

    反正伏黑先生也无所谓吧,我酸溜溜地说,他已经有悠仁这个好朋友了。

    战火忽然波及到他身上,悠仁愣了一下,手指指向自己鼻尖:我?不不不,伏黑对我和对你是不一样的哦。

    不一样在惠和悠仁能够平和交流,和我在一起就什么话也不想说吗?那可真是完全不一样啊。

    说起来,这个

    悠仁把文件夹打开,怼到我面前:明天,伏黑的爸爸要过来哦。

    哈啊?

    我吃了一惊。

    是说第二天【夜间心动大挑战】的意外发生之后,项目就被紧急叫停,直播也临时取消,改为录播剪辑,每晚八点,还是发布在原本合作的视频平台。

    的热度绝对远超预期,但不是以节目组期望的方式,自从溺水意外发生以后,综艺的负面评论和质疑铺天盖地,公关部联合策划部力挽狂澜,将原定第七天过来的飞行嘉宾紧急调到明天。

    听说花了一大笔钱。

    我看了惠一眼。

    他正拿过文件夹,皱着眉翻阅,不是很惊喜的样子。

    惠和父亲,关系不好吗?

    我关心地想。

    客厅里的电灯哔啵,忽然黑了下去。

    海边有临时聘请来的专业人员排查海底暗礁,以免我那样的事故再度发生。这栋远离市区的别墅独立供电,配有两台大型发电机,其中一台抽调去海边给仪器供电,剩下的那台供电不足以涵盖整栋别墅,因此间或灯会黑暗一瞬间。

    节目组并没有对此采取任何措施,或许是打着能有什么浪漫的、脸红心跳的展开的期待。

    真抱歉。

    如果惠没有打着营造恋爱感的幌子突然亲过来惹我生气,我或许还有一些闲情逸致,弄些恋爱事件。而现在我只是干巴巴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灯再度亮起来,好继续在专业书上做笔记。

    既然直播暂时取消,恋爱感这种事,还是交给剪辑师烦恼吧。

    反正他们就连昨晚的意外事故,都剪得无比唯美浪漫,伏黑惠就像从天而降的王子一样英雄救美,我湿漉漉的长发与他交缠在一起,呼吸缠绵交织,夜空中繁星点点。

    我可是差点没命了诶,为什么要拿这种给我造成心理阴影的事件做素材剪视频啊。

    灯光短暂黑了片刻,又重新亮起来。

    我发现眼前的阴影依然没有消失。

    我抬起眼睛,伏黑惠不知何时站在我的面前,从飞快收回身侧的手臂来看,他刚刚是想抱住我?

    惠看了我一眼,抿了下唇,又离开了。

    仿佛逃避什么追问一样,他径直回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我看着他咯哒关上门,满脑袋问号。

    你怕黑吗?悠仁忽然问。

    啊,还好?我不确定地说,但是灯灭得太突然,稍微有被吓到。

    我虽然没被熄灯吓到,但被你吓到了哦。

    悠仁从门口的位置回来。

    这栋别墅采用感应式门锁,一断电就意味着大门形同虚设,什么人都能推门而入,悠仁方才第一时间想起这件事,跑去查看了。

    备用门锁需要安全密钥才能开启,他说,至少在节目组回复消息之前,和我待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当然,拥抱也是免费的,哈哈。

    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人?这么偏僻,更别说海边还有通宵作业的整个团队。

    不,是你。他大大咧咧地说,你怕黑吧。

    我嘴唇嗫嚅,意识到悠仁和惠一样,有超越一般人的五感,想必早就发现了,嘴硬没有任何意义。

    唔我说,不好意思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稍微有点

    那就像忽然被人按进黑色的潮水里,未知的恐惧,躁动不安的黑影,无法呼吸。

    灯黑的那个瞬间,你的呼吸和心跳频率立刻都变了,他眨眨琥珀色的眼睛,蹲下来看着我,笑容亲切,我本来想过来,可是伏黑离你更近,在我起身的时候,他已经到你身边了。

    可是我并没有被什么人抱住的触感啊?

    和好吧,虎杖悠仁看着我的眼睛说,伏黑今天一整天,都蔫蔫的。真可怜,我和他说话,也心不在焉。总是看着你的方向。就像、就像

    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比喻:被晒蔫的小花?

    我噗的笑出来。

    而且,你这本书,一整晚都没有翻页。他不知是洞若观火,还是随口提起,托着下颚笑着说。

    你也和伏黑一样吧。

    我笑不出来了。

    我看着他,他琥珀色的眼睛清澈明亮。

    虎杖悠仁,和爽朗大方的外表不同,真的非常、非常敏锐。

    距离入睡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应该来得及。

    我把书合起来,夹好书签放下,往开放式厨房走去。

    我记得上次做泡芙的时候,还剩一些黄油和面粉。

    冷战也好,闹别扭也好。是我和惠的私事,如果在惠的父亲面前还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在明天惠的父亲到来之前,和惠和好吧。

    赔礼道歉的礼物是亲手制作的曲奇,是我和惠第一次认识时分享过的食物,想必勾起惠当年的回忆,他就不会生气了。

    如果能问出来他是为什么生气就更好了。

    悠仁在一旁给我打下手。

    我打发黄油,顺势问起悠仁未来的理想:这两天学校里在选课,我也考虑了不少未来想做的事。悠仁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是怎样呢?

    他摸了摸鼻子,说:做个消防员应该不错?

    消防员?我有些惊讶,悠仁在体育竞技方面,应该更强吧。

    因为我想要去拯救他人。只是在竞技场上比赛,那不就和拿着剧本按部就班表演的演员没什么两样吗?

    他称量面粉,搅拌混合,随意地说出闪闪发光的语句。

    所以他的老师是那个五条悟,也是因为,他觉得目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在舞台上表演?

    和璀璨明亮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越是深入了解虎杖悠仁,越能挖掘出他性格中细腻敏感、感知力强的一部分。

    极限运动对身体机能的负担很大,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很短暂,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遗憾怨愤,反而十分豁达,所以未来可供我安排的时间还有很多。不过说真的,消防学校的考试题目,好难

    我接过搅拌好的面团塞进模具塑形:那加油?

    稍微认真一点鼓励我怎么样?他故作不满,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我。

    嗯,虽然这样说有点自私因为在悠仁身上看到了让我胆战心惊的一点,我说,你和惠一样,对自己的生命都不怎么爱惜吧?

    手上和身上训练出来的浅淡伤疤,仔细看的话,新旧叠在一起,已经有许多年了。

    如果去做消防员那样拯救他人的工作,悠仁会是那种听到火场里有孩子没逃出来,就不管不顾地往里冲的人吧。

    唔,他老老实实点头,像一只被训的大块头狗狗,好像是这样。

    什么叫好像是这样啊!我曲起食指在他额头用力敲了一下,留下一点白色面粉,没好气地说,给我反省。

    反省?

    也是会有人担心你的啊,我说,你的爷爷、五条先生、惠伏黑先生、还有我,都会担心你的。为了我们这些夜以继日为你担心的可怜人,给我认真反省。记好了,你的生命不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想要伤害它之前,得先问过这些关心在意你的人。

    他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哔啵。

    灯在这时黑了。

    我屏住呼吸,心跳若擂。轻柔地,有什么带着黄油面粉香气的手臂抱住了我颤抖的身体。

    我浑身冰凉,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虽然同样是黑暗,但这里的黑暗不让人害怕和讨厌,反而十分安心宁静,暖融融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我闭上眼睛。

    我做不到。

    黑暗中,虎杖悠仁忽然闷闷地说。

    如果因为我没有去救,那个孩子死了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我心里一紧。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那个深陷火海,在绝望恐惧中哭泣的人是你的话,他闷闷地说,我刚刚发现,我甚至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

    他抱着我的手臂在颤抖,他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哔啵。电流流通,灯重新亮起来。

    世界被投诸光芒。

    我抬起头,望向他。

    我大概明白了,虎杖悠仁认真地说,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尚未褪去的脆弱稚真,原来我在意的人担心我时,是这样不安的心情。

    世界就在那个瞬间一片漆黑。连思考的功能都被剥夺了。

    我永远不可能做到不去拯救他人,对陷入危机中的人视而不见。可是他弯起眼睛,像个少年那样笑起来,在下一次将我自己放在天平另一边的时候,我会认真考虑这份心情的。

    嘛,虽然就结果来说,并没有变。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我没好气地用力敲他额头。结果痛的是自己的手指。

    这个人头骨也未免太结实了,气死我了。

    叮的一声,烤箱预热好了。

    我推开他,生气地将托盘放进烤箱内,烤制曲奇。

    惠也是,悠仁也是,一个两个都不听劝,自说自话决定好一切!

    生气了?对不起

    琥珀色的狗狗眼看着我,虎杖悠仁绕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和总等着我低头的惠不一样的是,这边这位道歉道得很快。速度快到甚至我怀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是犬系和猫系呢,我冷酷地下了判断。

    但都不是听主人话的好孩子。

    养着养着身上就出现很多不知名的伤口,或许哪天就直接因为伤势太重躺在路边,回不了家了。

    我装好曲奇,用漂亮纸袋和丝带包好,拿着往楼上走去。

    虎杖悠仁本来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像大只跟宠似的绕来绕去,被我大臂一挥,指挥去收拾烘焙工具。

    今晚的电压十分不稳定,我楼梯走了一半,视野骤然黑了下去。

    啊糟糕,我在心里想。直接喊出声有点丢人,要不就在这里等灯光重新亮起来?

    我没有想到的是,大脑反应过来了,身体却因为害怕的余韵往后倾倒,我的身后是十几级楼梯,摔下去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擦伤和软组织挫伤不可避免。

    要喊悠仁过来吗?以他的速度的话,应该来得及我还没有想清楚

    咯哒。

    我听到楼上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惠?

    就在脑子里蹦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即将摔倒的我被什么人顺势接住了,整个人砸进身后那个人的怀里。被稳稳扣住腰,手臂力量准确精当,用巧劲借力消力,卸去惯性冲力,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宛如做过千万次那样。

    是惠?

    等我站稳以后,他很快松开我,我在黑暗中转过身,寻找他所在的方位。

    在一片落地柜的阴影中,蛰伏着一个人,黑暗中辨不出轮廓,巧妙地利用视线死角完全融入阴影,显出他极度擅于藏匿身形。

    知晓惠就在我身前,黑暗也不那么可怕,更何况,手中的曲奇还提醒我,有件急迫的事需要在明天之前完成。

    惠我对着那个方向,嗫嚅着,声如蚊呐,在黑暗中,勇气与恐惧一同增长,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惠。我们和好吧?

    话一说出口,勇气随之攀升,语句反而流畅起来:我不应该故意无视你,不和你说话,还在悠仁找你的时候幼稚地抢他过来,想要你不要和他做好朋友。我真坏。

    你可以原谅我吗?惠,你可以不要生气,和我和好吗?

    我把曲奇饼干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说:收下这个,我们继续做好朋友吧?

    黑暗中,我不安忐忑地等惠回应。

    那里传来一声轻笑。

    声音低沉浑厚,尾音轻颤,宛如大提琴一串和弦。显然是成熟男人的声音。

    不是惠?!别墅里进了别的人?!

    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电灯哔啵亮起来,断了许久的电经过轮转终于恢复正常。

    我看着眼前那个,我以为是伏黑惠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陷入石化。

    黑发黑眼的成熟男人,嘴角一道旧疤横贯,健美壮硕的胸肌将黑色薄衬衫绷得紧紧,看起来危险又性感,宛如一头安静蛰伏的黑豹。

    你就是那个,我儿子喜欢的女人?

    禅院甚尔懒洋洋地打量我,开口道。

    我:?

    哈啊?他说谁?

    不等等,他又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