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番外：今夜月明（59）

    我愿意。

    夜风拂过，鬓边的发丝乱了眼，祁莲凝望约翰·哈特利深色的眼眸，骤然出神。

    你说什么？

    约翰嗓音温和道：我很荣幸能有小夜这个学生。

    祁莲不自觉轻按胸口，真诚颔首道：谢谢你，哈特利医生，我真的很感谢你。

    你不用这么客气。

    约翰好笑地看着她，平静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说：其实，应该是我要感谢你，愿意信任我，让我成为小夜的老师。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把她教得很出色，能指导她是一件令人荣幸的事。艾维斯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搞砸了，要失去这个难得的学生。

    一直以来他都不吝啬于向后辈传授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培养年轻的医生，但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轻言放弃的人太多，资质平庸的人太多，心思不纯的人太多，跟他合不来的人太多种种原因导致他遇不到满意的学生。

    因为十年前和机灵活泼的郗耀夜还算合得来，所以当祁莲找上他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实在对这个聪明、专注、纯粹的学生挑不出任何毛病。

    谢谢你，祁医生。

    约翰定定地看着祁莲，故作轻松道：我本来还计划如果你真的决定让小夜回伦敦，那我明天就回拉斯维加斯。

    祁莲不解，为什么？

    约翰摊手，这里没人欢迎我。

    他会来这里，是康里气不过，要找人泄恨，第一个就想到他了。谁知他还真就傻乎乎空手而来，自己躺上砧板任人宰割，简直是耻辱。

    我欢迎你啊！祁莲脱口而出道。

    她一直想再见约翰，向他道谢，无论是当年战乱里的救命之恩，一路上他对她们的照顾和保护，还是后来她要考取英国的医师执照，他为她解疑答惑，当她碰上回天无力的病患，他耐心听她心有不甘而絮絮叨叨，当她被医院里的男教授们骚扰、排挤、打压，他会笑着告诉她对方的把柄，以及如何利用。

    祁莲也不想经常找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而且是一个男人。

    然而死里逃生后抵达异国他乡，身边没有可依靠的亲人，只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精神时好时坏的阴原晖，还有不可企及的艾维斯五世。尽管艾维斯五世给了她们一切，连孩子也帮她们照顾，令她们不愁吃穿，无忧无虑，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享受。她急于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要谋生，一刻也不敢松懈，于是自己咬牙去闯，磕磕碰碰受挫之时，便还是忍不住想找个地方倾诉。

    电话里，约翰·哈特利的声音温柔和善、谈吐文雅，有某种神秘的魔力，能诱使郁郁之人敞开心扉。祁莲一不小心向他打开话匣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等回过神来，电话里无所不能的约翰·哈特利已陪她度过漫长岁月，支撑她从惶恐不安的母亲成为从容不迫的医生。

    倏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睛有些湿润，风一吹，凉凉的。

    约翰面带微笑，语气慵懒道：谢谢你，祁医生。

    哈特利医生

    会客厅里好友聚会的酒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祁莲却感觉自己要醉了，只因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深沉宛如两汪醇厚清雅的酒潭，她几乎要沉醉其中。

    这时，远处车道上一辆车子突如其来，明亮的车头灯隐隐晃到两人脚下，仿佛一缕初现的阳光，唤醒祁莲

    别做梦了。

    车子随意停在喷水池旁，爱德华下车热情呼唤道：医生，我们回来了！

    是波顿、比尔、杰克和爱德华回来了。

    清凉的夜色下，刚下车的四个年轻人并不知道，他们敬爱的约翰·哈特利医生在看见他们的一刻无情瞪了他们一眼。

    也许等聚会结束，你可以陪小夜一起到拉斯维加斯来，看看她生活的环境，这样可以更放心。

    祁莲微微睁大眼睛，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像幻听了。

    那四个不长眼的臭小子就要逼近，约翰正色道：我希望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将小夜培养成出色的医生，像她的母亲。我想说的就是这样，希望你今晚愉快。

    医生，这位是？爱德华迈上台阶，仗着腿长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往约翰身边凑，好奇地看着祁莲。

    是夜的母亲？杰克眼力好，他在郗耀夜那里见过祁莲的照片，一下子就认出来。

    四人自觉和祁莲打招呼，祁莲应接不暇，和他们打完招呼后再看约翰，眼里满是感激，她颔首，谢谢你，哈特利医生。

    我先过去了。

    去吧。

    祁莲往会客厅走，鬼使神差不敢回头。

    比尔默默打量约翰的神情，笑吟吟道：医生，心动了？

    动你的头。

    约翰白了他们一眼，迈开长腿往客宿楼的方向走，四人跟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着。

    对了，医生，这个给你。

    比尔将手里的黑色文件塞给约翰，约翰边走边打开来，里面只夹了一张纸，上面是比尔潦草的字迹。

    申请书？

    现在可麻烦了，医生。过几天要给底下的人发薪水，我就去找布莱恩要钱，结果他叫我写申请书，要多少钱，要干什么，全都得写清楚。还要你签名，安格斯签名，新老板签名，他布莱恩签名，叶柏签名，最后，才能去找那个左誓要钱！比尔郁闷说，而且这张纸还不能弄皱，皱了他们不认。

    约翰蹙起眉头。

    他们故意要搞我们。杰克说。

    他们给我们立了好多规矩，而且还说什么要重新评估我们的能力和薪水匹不匹配，车坏了找他们报销还有一堆手续要办。爱德华不禁想吐苦水，他等级低，上面的人严苛，他过得比在场另外三位还艰难。

    当下约翰也无能为力，他无奈说：新老板来了都是要改规矩、立规矩的，更何况他们现在估计还在气头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加起来有几十把火。先忍忍，等他们气消了。

    会客厅里，好几杯酒下肚，几人还没等来祁莲。

    我觉得那个倒霉医生配不上祁莲。江玉之懒洋洋说。

    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很般配，都是厉害的医生，而且夜在哈特利医生那里学习，说不定莲和他就是在偷偷谈恋爱。玛拉说，又问阴原晖，亲爱的，你应该知道吧？

    阴原晖摇摇头，认真解释，小夜在哈特利医生那里学习是艾维斯提议的，因为她还小，涉世未深，安魂会的医院内部暗流涌动，不适合她去。

    闻言，江韫之思忖一下，关切问：安魂会的医院危险，当初祁莲怎么还进安魂会的医院？

    过去她们没有关心过祁莲的工作，因为祁莲是她们几个人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在学校念过书的大学生，哪怕她窝在乡下带孩子，也已是个医生，学识、见识远比她们渊博。而且几人相遇之时，她们齐齐浑噩度日，只有祁莲还有理想，目标明确，心如磐石。她们实在帮不了祁莲什么，只能问问过得怎么样？工作忙不忙？祁莲总是笑盈盈，报喜不报忧。

    这个

    阴原晖在记忆里翻找，当时她自己一团糟，在艾维斯五世的安排下开始接受精神治疗，只记得祁莲开始准备考取医师执照。后来，她不再需要治疗，开始计划找工作时，祁莲成功拿到证书。那一天，她们两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是艾维斯说没得选，在伦敦数一数二的医院都有安魂会的势力，伦敦之外也一样。

    江韫之后知后觉，祁莲一开始应该来美国，佐-法兰杰斯和法兰杰斯的医院任她挑选。当然在那个时候艾维斯五世和阴原晖不会放人，因为祁莲在哪，郗良的心在哪，谁抢到祁莲，谁就抢到郗良。

    怎么说艾维斯也是安魂会的老大，他没让人罩着祁莲吗？江玉之问。

    阴原晖愧疚地摇摇头，妹妹想凭自己的本事。而且艾维斯和那些医学世家的关系本就不大好，所以为了不给妹妹招来杀身之祸，他只叫星星军团的人暗中保护她。

    三人难以置信对视一眼，玛拉问：这些年，莲是自己在安魂会的医院里摸爬滚打啊？

    亏她们还一直理所当然以为有艾维斯五世在，祁莲这个大学生如虎添翼，干什么都会顺风顺水，不用她们操心。

    阴原晖点点头，艾维斯说过，妹妹不和他扯上关系，就会很安全，如果有意外，他会解决，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

    三人无言以对，江玉之恍然，这么说，除了玛拉，当年我们的人生都算是重新开始，但是祁莲的开始远比我们艰难得多。

    玛拉颔首赞同道：毕竟是独自一人还带着孩子，还那么有本事重新当上医生。医生大部分都是男人，那些和她一起工作的男医生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

    阴原晖一边回想一边说：我记得一开始，她下班回家来，总是强颜欢笑的样子。我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也只跟我说没事，遇到的病人病情复杂而已。她这样说我就相信了，因为那么专业的事情，我也不懂，给不了她帮助。

    江玉之抿一口酒，缓缓说道：我有秋姨，而且我自己有钱，人生重新开始也不过是重新开一个出版公司。原晖好歹还有艾维斯依靠。姐姐的话，更不用愁了，闷声发大财，老早就有自己的公司还雇职业经理人经营。亏我以前还以为康里不爱你了，你净身出户只能抱着铭谦回老家，费尽心思给你想赚钱的法子，让你翻译几本，你成名了我还偷偷高兴好久。

    她最后的话令玛拉和阴原晖扑哧一笑。江韫之无奈地看一眼自家妹妹，妹妹一直都很爱她这个姐姐，但说话还是阴阳怪气。

    玛拉问：你以前不知道她自己有钱啊？她跟拜尔德学过投资、经营什么的。

    江玉之道：都要后来才知道。

    总之，做出人生重新开始的决定，对她们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浑噩度日，只有孑然一身的祁莲，一人重新开始，辛酸血泪从不提及，默默实现自己最初的伟大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