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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先回去了。”李旦的目光落在紧紧跟在裴英娘身后的几名护卫身上,这几名护卫是李治的心腹,平时很少离开含凉殿,“阿父要你出宫?” 裴英娘点点头,“去东宫。” 她的声音平稳而从容。 半个月前,她差点落入李贤的算计之中,虽然李贤并不是特意针对她,只是想利用她对付武皇后,但那种命运不能自主,只能随波逐流的无力感,让她心惊胆战。 明哲保身不是万全之道,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想保持中立,根本无人理会,因为中立是需要资本的。 唯有让双方都忌惮,都要拉拢,才能屹立不倒。 李旦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拉起裴英娘的手,“我送你过去。” 卷棚车驶过寂静空阔的长街,西风烈烈,身着甲胄的精兵跟在卷棚车后面,奔跑的脚步声沉闷如雷。 蓬莱宫,栖霞阁。 殿前回廊下一溜几丈高的花灯,华光璀璨,灯光漏进槅窗,把床褥前映的恍如白昼一般。 李令月横抱一把镶嵌钿螺海兽葡萄纹琵琶,轻拢慢抹,弹了半天,始终奏不出一支完整的曲调。 “公主,夜已深了,先就寝吧。”昭善移灯入帐,拿着小银剪子一盏一盏剪灯花,烛火晃动,内殿更加亮堂了。 李令月撂下琵琶,倚着彩绘团花纹床栏,合目静坐了一会儿。 昭善不敢再劝,抖开一张杏子红提花薄毯,披在她身上,亲自去侧殿提热水,灌好汤婆子,塞到薄毯下面。 李令月闭着眼睛,将睡不睡,任她忙活。 宫婢蹑手蹑脚走进内殿,“公主,永安公主从含凉殿出来,连夜出宫去了。” 李令月睁开眼睛,“去了哪里?” 宫婢道:“恍惚是东宫的方向。” 李令月淡淡嗯了一声。 宫婢环视左右,小声道,“公主,您得早作打算呀!” 李令月眼眉微微一挑,“打算什么?” 宫婢爬到李令月跟前,砰砰几声,接连磕几个响头,“公主仁厚,待奴不薄,奴实在不忍心看公主被蒙在鼓里!” 昭善脸色大变,想要开口呵斥宫婢,李令月抬抬手,示意宫婢接着说,“谁瞒着我什么了?” 宫婢一把抱住李令月的腿,沉声道:“公主以赤诚之心,善待永安公主。永安公主却曲意谄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与世无争,其实在暗中争夺圣人的宠爱。公主才是天家血脉、金枝玉叶,永安公主何德何能,竟然与您平起平坐!如今圣人和八王都被永安公主哄骗,待她甚至比对公主更加亲近,长此以往,宫中人只晓得永安公主,谁还记得您才是圣人唯一的嫡女?您胸怀宽广,不欲和永安公主一般计较,奴却实在为您寒心!” 昭善阴沉着脸,厉声呵斥:“燕容,休得胡言乱语!” 燕容满脸是泪,倔强道:“奴晓得自己说的话不中听,可奴句句发自内心,只求公主能看清小人的真面目,奴死而无怨!” 她以头抢地,声声凄切,不一会儿,额头撞得血肉模糊,着实惨烈。 昭善不忿她挑拨李令月和裴英娘,可看她如此忠心耿耿,心里有些不忍,叹息一声,“公主怎么待人,容不得你来指手画脚,你逾矩了!” 燕容横眉冷对,“奴忠心侍奉公主,眼看公主落入歹人的圈套,岂能装作懵懂不知?逾矩又如何?奴死而无憾!” 昭善眉心直跳,气得直哆嗦。 李令月却微微一笑,“很好。” 她随手褪下腕上戴的一只花鸟纹镶金翡翠镯子,掷到燕容的怀里,“你果然忠心。” 昭善嘴唇颤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偷偷瞥李令月几眼,看她虽然在笑,但脸色黑沉,不敢吭声。 燕容擦掉眼泪,捧着翡翠镯子,惶恐道:“奴句句发自肺腑,不敢领公主的赏。” 李令月俯身拍拍她的手,“对我忠心的人,我岂能不赏?” 燕容脸上现出惊喜之色,青肿的额头有暗红色的血迹溢出。 李令月柔声道,“可怜你一片忠心,下去好好养伤。以后我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燕容喜极而泣,小心翼翼收起翡翠镯子,屈身告退。 待她走远,昭善大着胆子道:“公主,您可千万别……” 李令月挥挥手,打断她的话,“你亲自去盯着燕容,查清楚她最近和我的哪位阿嫂暗中来往过。” 昭善张大嘴巴,愣了半天,才听懂李令月的指示,“公主,您怀疑王妃想挑拨您和永安公主?” 她以为燕容只是出于不忿才说出那番话的,根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因为燕容可是武皇后亲自选派来伺候李令月的啊! 李令月轻轻叹口气,“除了她们,还有谁呢?” 只有她的几位阿嫂能不知不觉收买她的近身侍婢,阿娘向来直来指往,如果不喜欢英娘,早就逐英娘出宫了,不会使出这种迂回手段。她不喜欢薛绍,便从来不给薛绍好脸色看,不会表面上假装喜欢,私底下刻意为难薛绍。 水晶帘下轻烟袅袅,内殿暗香浮动,光影摇曳,寒意一点点浸上来,李令月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拥紧薄毯。 她的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四位兄长是皇子,阿父把其他人都远远隔开了,宫城中只有他们一家人,没有其他庶出兄弟,庶出姐妹,他们血脉相连,本该亲密友爱的。 昭善为李令月摘下簪环,打散发髻,扶她睡下。 “公主,要不要提醒永安公主查一下东阁的使女?” 那人既然敢在武皇后眼皮子底下朝李令月身边的使女下手,永安公主那头肯定也不干净。 李令月躺在枕上,轻笑一声,“英娘比我警醒,而且没人能煽动得了她。” 她猜不透阿父的心思,不明白阿父为什么会一反常态,让英娘掺和到宫闱纷争中去。 但她知道英娘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她是姐姐,她说过会一直保护英娘,但她做不到,因为她不想面对母亲和几位兄长的明争暗斗。 阿父知道她的心愿,为她准备了一条平稳的坦途,她将来会嫁给薛绍,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李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