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玉骨迷踪
夕阳西下，茂林垣的傍晚依旧热浪袭人。 风二婶独自挎着一个柳条筐子来给申远五人送饭了，蒸好的一笼屉黄面馍馍、油泼辣子还有酱瓜外加一大盘子炒鸡蛋。在这贫瘠的小山村这可能是这个淳朴妇人能拿出来招待客人最好的饭食了。 一大壶野山枣泡的茶，里面好像还加了一点白糖。 申远拿着粗瓷碗喝着山枣茶对二婶说道：“风二婶，村长什么时候能回来？” 风二婶摇摇头：“这个不好说咧。” 申远点点头，看来二婶对自己这些人还是很防备的、索性就不再说话了。 申不疑似乎不喜欢辣的东西，胡乱吃了些馍馍和鸡蛋、叼着一根带来的牛肉干在背包里翻找了一通……“二婶，小凤怎么没来呢？这些零食是给小凤的，麻烦您帮忙带给她吧！” 说着，一堆的零食饼干还有巧克力被申不疑装在了一只袋子里递给了二婶。 二婶手忙脚乱的推辞着，申远插话到：“二婶，我们也不是刻意带的。老是麻烦你照顾我们挺过意不去的 ，您就拿着吧！我们申家……和风家应该有些旧呢！风四叔和我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别客气了……” 二婶犹豫了一下，收下了。看着几个人吃东西……二婶打量了一下外面，想了想低着头对申远问道：“小申先生，那个……风四真的说了还要回来吗？” 申远愣了一下：“我们怕小凤伤心……但风四叔也没说不会回来了，只是说要历练一下村里的孩子……” 唉……二婶叹了口气，突然低声对申远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跟村长说完了你们就赶紧走吧……” 说完，二婶收拾了一下东西急匆匆的离开了。 申不疑刚想再问问，申远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别问了，二婶能跟我们说这些可能就很冒险了。这还是看在我们和风四叔的那点交情上，看来这风国村里有故事！” 申不疑看了看已经开始落山的太阳：“要不然……等天黑了派人出去摸一下?” “不要！千万不要……咱们万丈红尘滚出来的人还怕一个窝在村子里几十年的老头子不成?跟那个风大村长好好聊聊就是……他不是很可能还养着一对活尸母子吗？我们给他帮忙……除非他们风家现在彻底倒想玄一门那些人，要不然我想不出来他们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好吧！” 风大脸色灰败的走出了那座低矮的窑洞……窑洞里面黑洞洞的，不一会儿……风家老三举着一盏煤油灯追了出来：“大哥……大哥！老五不能再守了，再这样下去老五就得跟老七一样变成……” “住口！我还活着呢！怎么也不能让老五折在里面……你先回去盯着！我去想想办法……” “唉！该死的老四……” “回去！” 风家老三一扭头，急匆匆的钻回了窑洞。 风大村长扶着黄土墙喘息了一会儿，抬起老脸看了看天上的夜色……外面一个黑影跑过来一把扶住了风大的胳膊：“大伯！你咋咧大伯?俺背你回去吧！” 风大低头看了看一脸紧张的云娃，笑了笑：“大伯莫事……那些……那些娃娃呢？” “都在北坡那边咧，等着大伯呢！” “都吃饭了吗？” “吃……吃了！”云娃答道。 风大村长轻轻叹了口气：“白天练了半晌，晚上又折腾你们……明天，明天村里杀羊！煮羊汤给你们解解馋补补身体……” 云娃一听眼珠子都闪闪发亮：“真的大伯?明天能喝羊汤咧?” 风大慈祥的笑了笑：“定了，明天就杀羊！” 云娃高兴的差点乐出声来，可搀扶着风大走了几步、云娃还是轻轻的问道：“大伯，可村里……村里只剩下不到十只羊了，村外口老赖胡那里的羊又不给咱。吃了……怪可惜的……” 看着情绪有点低落的云娃，风大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轻轻摸了摸云娃的脑袋：“云娃长大咧 知道想着村里了，是个风家的男人了！放心吧……伯心里有数，等……等日子好过了，伯天天让你们吃肉……哈哈！” 云娃用力的点点头：“知道了伯，云娃会看着这些小子……不让他们跟人学着跑出去不要祖宗了！” “唉……”风大的心里苦涩的就像是吞了黄连水一样。两个人翻过土坡向着北面的沟底走去…… 北沟里面似乎湿润一些，杂七杂八的生长着一些矮小的灌木和干巴巴的杨树。 六七个半大的男娃娃正蹲在地上呜哩哇啦的打闹着，身上的衣裳都是灰突突旧不拉几的。风国村人的日子，似乎过的都是紧巴巴的…… 云娃看到几个手下还在打闹，忍不住喊了一声：“都老实点啊！村长大伯来了……” 几个娃娃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挤在一起，缩头缩脑七嘴八舌的对风大问好…… 风大哎了一声，看了看村里风家嫡系最后的这些男娃娃……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娃娃们，今天累不累啊？” “……不……不累……”两个大一些的娃娃怯怯的答道。 “胡说咧！风家的功夫吐纳术怎么会不累人！”风大虎了一下脸。 几个孩子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风大的手抖了抖，接着说道：“你们是风家的娃，是风家的种！你们也都知道，风家世世代代守在这里……守着咱风家的命！有的人守不住咧……逃了，咱们……咱们不怪他们。但他们走了就不再是咱们风家的人了……” “大……大伯！”一个十来岁的娃娃怯生生的问道：“翎子哥走了，还能回来吗？” 风大皱了皱眉：“走了，就不能回来了……不能了。” 小娃娃皱了皱眉眼睛红了，撇撇嘴低头不再说话了。 风大心里难受，脸上却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五叔五伯现在守着咱村的命咧，现在他遇了难处……你们能帮他！但却要流一点血呢！ 你们……你们怕不怕?” 几个娃娃像是吓了一跳，竟然集体沉默着看着风大……云娃一着急，喊道：“怕个甚啊？就是割一个蚂蚱口子放一点血嘛……有个屁怕的，明天……明天大伯要杀羊给咱几个煮羊汤咧！” “羊汤?大要杀羊煮羊汤咧！真的……?”几个娃娃一下子眼睛就闪闪发亮了，高兴的向着风大问道。 风大看着几个娃娃，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不过脸上还是堆着笑：“杀咧杀咧……有个甚意思，杀一只给你们解馋……” 一只古朴的木质面具摆放在一块平整的白色石头上面，风大村长两手颤抖着掐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盘膝坐在石头上对着面具念念有词。 面具很大，斑斑驳驳的油彩都已经剥落了。刀削斧刻的刚硬线条勾勒出三只眼睛还有外露的獠牙…… 风大的身后，几个战战兢兢的娃娃早已经忘记了明天的羊肉汤……都不眨眼睛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风大的眼角悄悄地流下了几颗浑浊的老泪，沙哑着嗓子对身边的云娃说道：“开始吧！” 云娃点点头：“都排队过来，大的在前面做个样！小的在后面先看着……啥事没有！我先来……” 说着，云娃手一抬亮出左手握着的一把小巧的刀子就要在右手手腕处割去…… “啪”的一下，云娃持刀的左手竟然被一直闭着眼睛的的风大给捏住了！ “大伯?”云娃不解的看着风大，风大睁开通红一片的眼睛：“你待会还要办事呢！你就不要做这些了，让……让他们来就是了……” 云娃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对两个最大的娃娃说道：“大春二春，你们先来……明天给你们盛两碗肉！” “好嘞！”比云娃只小两岁多的兄弟两个露出胳膊兴冲冲的走上前来…… 云娃看着他们把手腕举到了面具的上方，回头看了看风大村长……风大一动不动的盘膝坐在石头上面，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但云娃没注意到的就是，风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其实都在发抖！ “嚓嚓！”云娃手起刀落，两个半寸来长的口子长着小嘴出现在大春二春两个人的手腕上！ “哎呀！”二春疼的叫出声来……离开迎来的云娃责备不满的眼光！兄弟俩一下子不吭声了……伸着瑟瑟发抖的手腕，看着鲜血一滴滴的落到那只古老的面具上面！ 面具很诡异，两个男孩子的鲜血一滴落到上面……立刻就像落在了海绵上一样，消失不见了！就像……就像被面具给吃掉了一样！！！ 一个个孩子咬着牙走上前去，将鲜血滴落在这只诡异的面具上！渐渐的，面具吸血的速度越来越慢。鲜血终于把大半个面具上都给糊满了……朦朦胧胧的夜色下，血红的面具看起来是那么的邪异！ 所有的孩子都放过血了，此时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大石头旁边眼巴巴的看着闭目养神的风大……只是所有的孩子现在都是一副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样子，有几个孩子已经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 云娃悄悄地在风大的耳朵边问道：“大伯……已经完事咧！让他们先回家吗?” 风大村长睁开一对通红带着血丝的眼睛：“嗯，让他们回家吧！明天……让他们明天到我家来吃肉喝汤！” “太好了……”大春二春两个咧嘴笑了笑，有点踉踉跄跄的带着剩下的娃娃向村里的方向走去，临走时还都跟风大问了好……只是风大僵硬着老脸并没有什么回应！ 风大低下头看着这只诡异的血面具，嘶哑着嗓子对云娃说道：“去……去洞里给你三伯送过去！你五叔现在需要这个……” “哦！明白了，我这就过去！”云娃小心翼翼的捧起血面具，快步向着刚才风大出来的窑洞那边跑去…… 风大扶着自己的膝盖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艰难的爬了起来，然后踉踉跄跄的跳下白色的大石头……失魂落魄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 “你的心可真狠啊！牺牲那些娃娃至少十年的寿元精血……就为了多看守那件东西几天?”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风大身后响起。 “呵呵呵……你掐准了村里剩下的人手在暗中护送这些娃娃回家才出现的吗？”风大头也不回的冷冷问道。 “想杀你，用得着费这些心思吗？你看看你自己，养尸逆天……夺命守陵！风家在你心里是什么？是你随时都可以牺牲的工具牲畜?你现在抽了族人后代的寿元精血养封印……你还是人吗？你……” “哈哈哈哈……”风大的疯狂大笑打断了神秘人的诛心之语。 风大转头看着不远处这个一身黑衣面孔惨白的中年男人：“那又怎么样？这就是风家的命！几千年来的命！！！你这种背弃祖宗的人怎么会明白这些道理……” 黑衣人有着一张白皙儒雅的面孔，闪亮的眼睛。看着有些疯狂的风大村长，冷冷的笑了笑：“大哥……你的祖宗救不了你的女人孩子，也救不了村子……更救不了你！放过这些可怜的孩子吧……行行好，给风家留一点血脉、想一想上千年来风家为了这块烂骨头付出了多少代价！大哥……” 风大突然瞪大眼睛：“呵呵呵……你是我风家的生死仇敌，大哥?谁是你大哥！你早就不是我风家老七了！！！” 黑衣人冷笑道：“是不是……我身体里的血脉说了算，你说了不算……地底下作妖的那块烂骨头说了也不算！！！” 风大村长突然拍了一下腰后的黑色布囊……哗啦一下！风家的独门兵器鬼牙风旗出现在手里……“看来镇骨这段时间不稳……又是你们的手笔？” 黑衣人鄙夷不屑的看着风大手里的鬼牙风旗：“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这东西就不能进化一下?它再快能有子弹快?” 风大手里的鬼牙风旗一抖：“你连祖宗留下的东西都丢了吗？” 黑衣人哼了一声，却依旧伸手从背后拉出一根一模一样的鬼牙风旗…… “十多年没见了，你还是这样冥顽不灵……这件东西今天我给你们还回来！来吧……让我见识见识风族族长的鬼牙风旗到底有什么厉害！！！” 风大村长冷笑了一下，缓缓看了看黑黢黢的四周：“你的那些主子呢？就放了你这只狗出来……他们不出面，你能成得了什么事?” 风老七面皮上不自然的微微抽搐了一下：“对付你这种早就该入土的老东西……我一个人足矣！！！” 云娃捧着一块黑布包着的那只傩戏面具，一步步的进入了沟底下那座深邃的窑洞。 窑洞里黑黢黢的，开挖的很深。只有里面一只洋铁马灯忽闪着浑黄的火苗…… 风家老三正焦急的等待着什么……突然看到战战兢兢的云娃子捧着一只黑布包着的物件慢慢走了进来，风家老三立刻心里就是一突突…… 风家老三一把按住云娃的肩膀，急火火的问道：“怎么是你?你风大伯呢？” 云娃似乎很怕这位脾气暴躁的三伯，哆嗦了一下赶紧答道：“大伯……大伯用村里娃子们的血滴在了这只面具上面，然后……然后大伯很累的样子，就让娃子们都先回去了、又打发俺过来……把面具送过来……” “糟了！出事了……”风老三低喝了一声，手里的傩戏面具当啷一下子掉在了摆放着马灯的破烂桌子上！ 风老三脸色变了又变，一把抓住了云娃的肩膀、低声说道：“云娃子！你给我听好了……咱们村子里可能来了大敌了！” 云娃一激灵：“大敌?是不是……是不是今天来的那几个申家人?” 风老三的脸色变了变：“说不好……这个傩戏面具应该是村长带过来给你五叔的！他拖在后面……一定是外面有问题！二伯得马上过去看看……不能让村长出事！” 云娃抖了抖，小脸刷白的点点头：“我……我……应该作甚咧?” 风老三咬了咬牙：“云娃子，你戴上这个傩戏面具……给我守在这里！穿上这个……拿着你的鬼牙风旗！对……就这样！” 风老三手忙脚乱的将黢黑之中透着一丝妖异的猩红的傩戏面具戴在了云娃的脸上，手足无措的云娃一抖！竟然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给自己披上一件玄黑色长袍的风老三！ 风老三看着披上黑袍戴上傩戏面具的云娃，心疼的揉了揉云娃的脑袋：“娃娃……要好好的，好好的守在这里！守在这块石碑这里不能放一个人进去……你五叔还在里面守着咱们风国村的命呢！晓得不?” 云娃回头看了看窑洞尽头墙上的那块破破烂烂的灰色石碑，静静地点点头。 风老三死死的看了云娃一眼，转身就向窑洞外面跑去……一边跑，一杆黑色的鬼牙风旗就已经抄在了手里…… 风老三看了看漆黑的天色，先是直接窜到了土坡的顶上……四下里观察了一下，风老三稍微定了定心、转身就向风大应该经过的那座垣地沟沟跑去！ 风老三疯狂的奔跑着，洞口外面的小辈一直都在悄悄地隐藏在暗处守卫着葬骨洞！风大带着他们去养傩戏面具……娃娃们祭了鲜血后先走一步……那几个后辈汉子一定是护送那些娃娃去了，风大留下、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大哥！你在哪？” 风老三一路上并没有见到任何异常情况、可越是不是风老三心里就越是不落地……风大为啥要一个人留在后面?这不对劲……不对劲……“大哥！！！” 风老三疯了一样扑到了一具倒在地面上的躯体旁边…… 风大村长倒卧在地面上，四肢扭曲着！三道深深的伤痕从胸口开始蔓延……一直到风大的脸上！ 深深的伤口就像是被利爪狠狠地挠出来的一样！深可见骨……鲜血已经将地面都染红了一片！ “大哥！你醒醒……你醒醒！”风老三抱起风大冰冷的身体，哭嚎道。 风大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抱着自己哭嚎的风老三、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用微弱的声音一点点的说道：“唉……你个……没出息的！为啥要出来……老五……咋办?中了……人家的算计……回去！赶紧……回去！！！” 风老三一把将风大抱了起来：“咱回去找胡婆子救命……不说了，这是……鬼牙风旗的伤！难道说……是……?” 风大惨笑了一下：“估计……走不了了，是……老七……” “狗日咧！真的是他，他就能下这么狠的手?” 风大艰难的看了看天色：“别回村……别回……回去了……村里就该遭难了！” “不会的！二哥还在村里呢！有二哥就没事……” “老二……呵呵……老二……”风大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来…… “大哥！大哥！！！”风老三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花白的头发上满是奔跑挣扎沾上的黄土……怀里的风大气息在迅速的变弱！奄奄一息了…… “大哥！二哥他……”风老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呆呆的望着村子里的方向！ “老三……放手吧，让大哥……走的安稳一些……”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黑洞洞的土沟沟对面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五个人影一点点的出现在了风老三的视线里…… “二哥……还有你们……都是村里人！都是……都是……村里人……”风老三呆呆的看着风二带着本来应该守卫在葬骨洞外面，护送娃娃们回村里去的四个护卫汉子…… “都是村里人……你们……都是村里人……”风老三麻木的看着走过来的五个风家人……怀里双眼紧闭悄无声息的风大村长扑通一下滑落在地面上！ 风二带着四个心腹，神色复杂的站在风老三前面……看着倒在地上的风大尸体、微微颤抖的说道：“他还是看破我了……虽然有点晚，他还是看破我了……” “爹！别难过了……大势所趋，咱风家……该走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