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医生没有强制干涉患者选择的权力,裴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止疼药足够,安眠药也尚算有效。

    于是,在接下来的相当一部分时间里,这都成了裴陌要做的所有事情中,最为重要的一项。

    或许这样说也不尽然准确。

    ——更准确的说法,是裴陌接下来做的所有事,都在为这件事服务。

    裴陌牢牢盯着这场幻觉。

    除了必要的睡眠,他片刻也不休息,没有须臾放松。

    冒牌货深夜带温絮白去医院,他就在医院外逡巡盯守,直到温絮白被重新抱出来,放到车上。

    冒牌货很会掩饰,动作极轻柔小心,不准温絮白自己走,也不准温絮白惦记那个轮椅。

    那不是他常开的车,不是纯黑保时捷,是一辆相当普通、相当没品味的suv——唯一还算可圈可点的优势,就是里面的空间相当宽敞。

    因为相当宽敞,所以温絮白想躺想坐都很方便,如果休息好了、精神头稍微足些,甚至可以在过于宽阔的空间里支个小型三脚架。

    车开得很慢,一个普通人稍微快跑几步就能跟上。

    裴陌沿着路基,跟着寸步不落,盯着对方要搞什么把戏。

    ……叫他失望的,这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冒牌货,实在很擅长蛰伏、很擅长隐匿。

    直到现在,冒牌货也根本没露出任何要伤害温絮白的意思。

    发现温絮白在摆弄相机,冒牌货就把车靠边停下,从前面两个座椅间的缝隙钻过去。

    温絮白发现他过来,眼睛里就透出些很温和的笑影,轻轻招手,挪出一半座位分给他。

    冒牌货撑着座椅,把下巴搭在温絮白的肩上,和温絮白一起看取景框。

    “……看不懂。”冒牌货问,“有什么好看?”

    温絮白给他指:“你看这棵树,像不像冰淇淋?”

    冒牌货:“……”

    “你是不是想吃冰淇淋了?”冒牌货坐起来,“医生说了,不能吃。”

    冒牌货问:“上次我心软,让你吃了一口,是谁半夜肚子疼到睡不着?”

    温絮白有点哑然,坦白承认:“……是我。”

    “不吃冰淇淋。”温絮白不再和他开玩笑,很认真地解释,“小陌,你看。”

    温絮白解释自己做的事:“这样拍出来,整体没什么感觉,但画面裁剪一下就不一样。”

    他把相机连上平板,导出图片重新裁剪,又重新调整了整体明暗和色调,强化阴影。

    冒牌货揽着他,一言不发,看着温絮白有条不紊地做这些,看温絮白苍白清瘦的手指、手背上因为打吊瓶消不去的深紫色淤血。

    温絮白修好图,问他:“这样有感觉吗?”

    “有。”冒牌货说,“好看多了。”

    温絮白放下触控笔,偏头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忍不住轻声笑了:“根本没听懂?”

    冒牌货:“……对不起。”

    “是我的问题,我没有鉴赏能力。”冒牌货低声道歉,“我……也没有心情。”

    他把脸埋进温絮白的肩膀,声音更低:“你最近病得很重,我很……不安。”

    温絮白抬起手,轻轻摸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大型犬。

    “没关系。”温絮白保证,“我努力撑一下。”

    “我有点擅长这个,有点厉害。”温絮白轻声开了个小玩笑,不过这也的确是事实——他活了二十多岁,病了十多年,撑过了很多次病危,已经超过医生当初预期的寿命。

    这很了不起,温絮白也觉得自己做得挺不错,和冒牌货商量,下次生日能不能小小庆祝。

    “为什么要小小庆祝?”冒牌货说,“我要买楼体灯光秀。”

    “……”温絮白笑得轻咳,揉着太阳穴,大概是非常无奈且头疼,“我觉得……小陌,我们讨论一下,它还是更适合用来给你的公司打广告……”

    这段对话的后续随着幻象隐去而消失。

    裴陌看着他们的影像消散……温絮白说一会儿就藏不住疲惫,被冒牌货强制休息。

    冒牌货叫来了司机,让温絮白躺在自己腿上。

    直到温絮白昏睡过去,呼吸变得微弱平稳,冒牌货也依然握着他的手。

    ……

    幻象大多时候出现在家里。

    ……就是那幢别墅。

    裴陌从没把它当过真正的家,也极少会用“回家”这个词。

    裴氏上上下下,从董事长到秘书总助,谁都知道裴总宁可在公司加班,或者带人出差。

    哪怕住办公室的休息间、出差住酒店,裴陌也不愿意回那幢别墅。

    但这段时间里,裴陌却每天都雷打不动,按时下班回家。

    他懒得向公司那些董事解释,他回家有重要的事。

    家里的温絮白是最危险的。

    ……冒牌货甚至会在半夜爬上二楼,坐在床边的转椅里,一盯温絮白就是半宿。

    温絮白最近总是在半夜低烧,咳嗽,不停盗汗。

    从一段不甚安稳的昏睡里醒来,温絮白轻喘着睁眼,就看见黑洞洞的人影:“……小陌。”

    冒牌货像被抓了包,生硬解释:“我上来上厕所,路过。”

    温絮白无奈,他被低烧磨得精力极有限,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好被扶起来小口抿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