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僵持半晌,司少康蓦地垂下头,眼神晦暗,低声笑了起来。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挂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笑脸。

    他对齐归说:“我名司少康。至于我究竟是谁,在七年后的冬至日,你就知道了。”

    “而你。”他看向齐归,眼神温柔,“你的真名叫‘第五君’。”

    “不知道如何称呼我的话,你可以叫我‘师父’。”

    第53章 葬昔冢(五)

    齐归跟司少康打了整整半年,才终于开口认下他这个师父。

    这半年里,他大致明白了一件事:他师父司少康,是个世外高人,但同时也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首先,玳崆山半山腰的道馆根本就不存在,而司少康却说自己在那里等了他整整五百年。

    其次,司少康确实知道许多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不管是齐归本人的,还是路上碰到的某个路人,司少康对他们的过往经历和未来走向都了如指掌;但同时司少康却说这都是他瞎编的,只是凑巧回回都猜中了而已。

    再次,司少康法力高强,所用的术法却不属于蓬莱仙岛八十八家仙门的任何一家,齐归绞尽脑汁拼尽全力也打不过;就这种情形下,司少康却告诉他,他是蓬莱岛东灸我崖的第八代传人——那个只有一本医书、半点推挡打斗不会的、贫穷的、谁都知道的最大的仙门破落户——怎么可能啊!

    ……

    在司少康说中了齐归的生平经历之后,齐归跟司少康打的第一架,就是在那处水泽边。

    那时齐归艰难地维持镇定,感受到左臂勉强恢复行动能力,立刻从袖口里摸出来一把银针,扔向司少康。

    ——他在玄陵门不能学玄,是跟着二长老依主学的暗器。

    暗器袭来如落雨,但司少康甚至还有时间哼笑一声,然后才抬起扇子挡住脸。

    银针应声而落。

    “让我回玄陵门,我去解释清楚。”齐归不死心地从头发里拔出来一把袖珍剑,向前攻去。

    司少康的身影瞬间消失,齐归都没看清楚那道白色的重影,就被从后攥住了胳膊。

    司少康反转着将齐归的手压在后背上,从他手里轻而易举地夺下了那把小剑。

    “这玩意儿挺有意思。”司少康一手制住第五君,另一手把玩着这个小武器。

    齐归手肘错位,痛得眉头打结,怒吼道:“放手——!”

    这把袖珍剑是藏在一个银制发簪里的,但巧的是那个发簪也做成了一把小剑的形状,所以是剑中剑。

    那发簪佩戴在发髻中间,只会露出来一小段低调简约的剑柄,剑柄左右两端隐藏在发中,能很好地固定头发,并且从外面看上去非常大气古朴。

    这是两年前,见剑监掌门陈世泊送给齐归的。给他的时候,陈世泊笑呵呵地说:“我先前从不知道小齐公子有这般妙手回春的医术,一下为我祛除了多年顽疾,我应当好好感谢你。这个你先收着,是我家犬子之前送给我的小玩意儿,你别看它小,但是里头构思还挺巧妙,用的都是好银料,陈沉虽修行有点慢,但做这些工匠技艺是极好的。”

    齐释青后来游历结束,回了玄陵门,看见齐归戴着这只小银簪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等齐归告诉他事情的原委——是见剑监掌门的赠礼,见剑监少主的手作,非常珍贵并且十分精巧的时候——齐释青的脸更黑了。

    齐归当下就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说:“少主不喜欢这个簪子,我就收起来不戴了。”

    齐释青冷酷道:“你借我一段时日。”

    齐归赶忙双手递上:“好的好的。”

    齐归后来好久都没再见到这个剑中剑的小银簪。他想,也许少主是自己很喜欢这个簪子,很想要,又不好意思从他这里讨,才说要借的。

    于是齐归在某天很慷慨地对齐释青说:“少主,我是玄陵门养大的,什么不都是玄陵门给的呀!你看中我什么东西,我房里的,我身上的,你只要喜欢我都给你,你别不好意思。”

    齐释青当时就愣了。

    齐归冲齐释青爽朗一笑,很贴心地给他留了一只梨,“这梨很好吃,多财长老给我的!”

    说完,齐归就冲外面路过的师兄们吆喝了一声,轻快地追了出去,嘻嘻哈哈地走远了。

    齐释青凝望着齐归的背影,眼神动了动。

    他从桌案下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把他亲手做的机关箭,可以当暗器使用的箭中箭。

    构思比那个小发簪更加精巧,而且用起来会更顺手。

    “齐归应该能喜欢的吧。”齐释青想。

    齐释青后来将那个银簪又还给了齐归。

    齐归那时都已经忘了这回事了,见到簪子才说:“少主戴够了吗这是?”

    齐释青:“……我只是借用,参考机关设计。”

    齐归恍然大悟,立刻笑着赔罪:“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少主可是得了大长老真传,想必做出来的东西举世无双。”

    齐释青看着齐归,半晌没有说话。他想过找齐归谈谈,谈他从银珠村的突然离去,谈他突然改变的称谓,谈他回玄陵门之后过得如何,然而齐归总是巧妙得体地转移话题。

    齐归就好像突然长大了似的,对他再也不像小时候那般任性撒娇,而且对儿时的往事也讳莫如深,显然不愿提起、也不愿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