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杨佩瑶忙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姜明却笑笑说:“无碍。”说完,他掏出袖中的手帕,绅士般的擦拭起脸上的茶渍来。 杨佩瑶更加不好意思,为了缓解尴尬她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是,看来您也听说了?”杨佩瑶轻声问道。 姜明点头道:“我收到了喜帖。” 杨佩瑶认真的看了看他问道:您也收到了喜帖?这么说,他家很重视这次婚礼?这是打算大操大办呀?” 最后一句话好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向姜明求证。 姜明欣赏的看着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猜赵家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是照顾女方家的身份。” “身份很尊贵吗?”杨佩瑶不禁问道。 姜明亦点点头,停顿片刻缓缓道:“新娘是华东最大的军阀朱长虎的小女儿朱嘉卉。” “嘉卉?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好名字啊!”杨佩瑶笑道。 姜明的表情意味深长,他探究的看着杨佩瑶问道:“杨小姐不生气吗?” 杨佩瑶呵呵一笑道:“当然生气啊。所以我才去京城当面问个清楚。” “杨小姐真是个奇女子。”姜明不禁称赞道。 杨佩瑶摇头道:“奇女子?一般这样形容女子的话,都是因为该女子做了惊世骇俗的事,而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求证一番罢了,实在担不得这样的称谓。” 姜明闻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杨小姐这样的做法,在有些守旧的人看来就是惊世骇俗了。女子的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当男方家退婚或者悔婚,女子为了名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更不要说像杨小姐这样敢去男方家当面质问的了!” 杨佩瑶抿抿嘴,眼神瓢向车窗外的风景,沉默片刻道:“也许是赵承凯给了我这样的勇气吧。” “此话怎讲?”姜明好奇道。 “我觉得他有苦衷。”杨佩瑶直接道。 “苦衷?杨小姐是在自欺欺人吗?你不打算承认这就是赵承凯移情别恋,彻底抛弃你了吗?”姜明也直接问道。 杨佩瑶没有因为他的直白而气恼,反而更加温和的说道:“不会,我相信他。” 姜明的内心一颤,他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杨佩瑶这个人,这个明媚聪颖却又深情款款的女子。 他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问话太过残忍了些,于是他为自己的唐突道了歉。 “杨小姐,不好意思,刚才我的话有些冒昧。”姜明真诚的说道。 “姜参务不必如此,我的好友,就是梁厅长的女儿梁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并不觉得冒昧,相反我认为你们会这样想是正常的,事实上,任何人听到这个事情都会这样想。赵承凯,出身军阀世家,年轻有为,是多少女子的心仪对象,而我出生一般殷实人家,无权无势,和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令谁都会觉得是我自不量力,妄图攀附与他。如今他与朱家联姻,这才是世人心中身份家室登对的婚姻,他们的结合才是正常的,而我不过是他情史路上的一个站台罢了,他最终还是要驶向终点站。”杨佩瑶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我这样明知被抛弃还要当面问清楚的行径才显得格外奇怪吧?” 姜明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龌龊,很悲劣,因为他从内心深处认为杨佩瑶是被赵承凯抛弃了,所以才以一种怜悯的心态和她对话,可事实上,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只有赵承凯一个人知道。他所做的应该是猜测,而不是早早的下结论。 这样的结果怕是要让杨佩瑶打从心底看不起自己了,而这点恰恰是姜明最不愿看到的。 因此姜明打算扭转杨佩瑶心里的想法,于是他像赔罪似的给她杯中倒了茶,轻轻的推向杨佩瑶手边,示意她喝茶。 杨佩瑶笑着道谢。 姜明很欣赏她这一点,无论如何生气,或者遇到困境,杨佩瑶的礼数却一点不差,这就是一个人家教好的表现吧。 可惜这样好的女子,赵承凯怕是要错过了。 想到这里,姜明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来,他趁杨佩瑶低头喝茶的间隙,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二八年华,聪明知礼,世间少有,有人有眼无珠,那自己可不能错失良机啊! 姜明的心事一瞬间转了几转,而坐在他对面的杨佩瑶却一点都不知道,她现在唯一思考的就是顾小海怎么还没回来?! 她刚想张嘴问,却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欣喜的站起身,不想却被姜明一把拉住,随即把她置于自己身后。 门被人一脚踹开,“咣当”的一声巨响过后,几个人一拥而入,为首的正是范祖光。 姜明看到他以后,面色平静道:“范帮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范祖光的视线掠过他的头顶,看向身后的杨佩瑶,果然藏在这里。 “姜参务是吧?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要请您身后的杨小姐一叙,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范祖光冷冷道。 姜明笑道:“范帮主既然识得我,却还敢这样无礼,那这个方便,我就不方便给了,请回!” 范祖光冷笑道:“今日我势在必得,识相的话就乖乖把人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这把枪里的子弹会打到哪里?” 说着,他掏出一把黑黝黝的枪来,直直的对着姜明。 姜明脸色一变,他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公然威吓政府官员?!” 范祖光笑道:“是又怎样?你死了,把尸体一扔,谁知道是谁干的?!如今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给老子滚开!” 说着他举起手枪狠狠的砸在姜明的头上,顿时他的脸上一片血红。 杨佩瑶努力想要镇定,可是仍旧被范祖光的暴行吓得尖叫起来,“啊。。。。。” “杨小姐,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范祖光一脚踢开姜明,一把扯过杨佩瑶,冷酷的说道。 杨佩瑶怒道:“你疯了吗?为了我,你居然敢打政府官员?!” 范祖光却挑眉道:“你是在担心我吗?多谢你的提醒,为了你,我是打算杀人抛尸的。” “范祖光!你疯了吗?!放开我!混蛋,放开我!”杨佩瑶失去理智,大力挣扎着。 姜明尚且如此,那顾小海和阿健岂不是性命堪忧?! 范祖光压根不理会杨佩瑶的挣扎,他等了这么久,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只要她!不管是以什么手段! 范祖光弯腰一把扛起杨佩瑶,迈步就要离开。 不想脚下一滞,低头看去,是姜明死死的抓住他的脚腕。 范祖光抬起另一只脚就要狠狠的向他踩去,突然火车“哐当”一声巨响,车厢随即剧烈颤抖起来,范祖光身子一晃,人就要倒下,不过他身手敏捷,一只手牢牢的扣住杨佩瑶,另一只手及时的扶住旁边的座椅靠背,刚站稳,耳边传来更大的声响,人就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转起来,瞬间车厢传来一阵阵哭声和尖叫声,而范祖光的手一松,杨佩瑶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瞬间从车窗飞了出去。 “啊。。。。。” “不!!!” 范祖光伸手去抓,却只碰触到杨佩瑶冰凉的发丝,他就这样看着她掉落下去直直坠入湖中,瞬间被淹没。 而就在此时,火车却重又启动起来,缓缓的向前行驶着,不一会儿就驶离了这座大桥。 而被淹没在湖里的杨佩瑶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手脚并用的拼命的划着水。 当她的头终于露出水面时,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来得及看一眼前方,就发现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漂去,她心中一惊:完了这不是一个湖,而是一个急流。 她试图向相反方向游去,可她发现身上厚重的衣服彻底阻碍了她的行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垂落在岸边的一些树干,却无力划去抱着它们。 就这样杨佩瑶在急流中不停的被卷来卷去,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不被乱石碰到,可当水势终于平缓的时候,她的心却突然狂跳起来,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水向下流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瀑布的源头吗? 杨佩瑶来不及细想,大口的吸口气,人就被水流笔直的冲了下去。 身体瞬间被巨大的水流所淹没,意识也一点点的失去,最后的关头,杨佩瑶脑海里想到的却是,赵承凯娶了朱家小姐,大半个中国都要归于他的势力范围,这对于他这样有野心的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而自己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消失,是给他最好的结婚礼物吧! 杨佩瑶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一瞬间嘴巴灌进无数水流,人也就渐渐的沉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佩瑶的意识渐渐恢复,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看到的是破烂的屋顶,转头向里瞧去,斑驳的墙皮,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 她动了下身体,感觉找回了控制四肢的力量,才慢慢的起身坐起来。 刚坐起来,就听到门被人推开,一阵大风裹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走进来。 看到她坐起身,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疾步走过来并说道:“哎呀,咋的醒了?快躺下躺下,省的起急了头昏。” 杨佩瑶抬头细细打量着这个妇人,身材瘦削但却看着很有力量,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人,这点从她晒的黝黑的脸膛上亦可看出,眼神透着担忧,手就伸过来扶住杨佩瑶的肩膀,轻使力,示意她躺回被窝里。 嘴里念叨着:“这冰冻的天,你可是在水里泡了好久,我才看清是个人,附近也没旁人,我也是趟了水才把你捞回来。也幸亏你命大,底子好,睡了三天,到了也是醒过来了,但你这身子到底还是亏了,以后怕是不好生娃儿了!” 杨佩瑶眼神一黯,心内百转千回的想了半天,那妇人看她躺回,就去桌边拿了一碗小米粥过来,坐在炕边,一边用筷子轻轻搅着一边说道:“你饿了吧?先垫垫肚。” 说完,就把碗伸到杨佩瑶嘴边,二人就这样对视一眼,那妇人随即笑道:“瞧我,到忘了你躺着了,来,我帮你扶起来。” 说着就把碗放在炕边,扶起杨佩瑶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以便她靠着,这才端起碗笑道:“马上大雪封山了,我家男人是猎户,收拾好了准备下山过冬了,所以这些吃饭的家伙什儿都收起来了,所以你别嫌弃。” 杨佩瑶随即摇头,声音略显粗哑的说:“怎会呢?我该谢谢大婶救我,这几日守着我,也耽误你们下山回家,真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妇人忙说道:“哎呀,快别这么说,这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我们原本也打算走了,正赶上天气不错,有些动物就出来活动,我们这才多待了两日,就遇到你了,你说这不是缘分是啥?” 杨佩瑶端过妇人给她的粥,喝了几口,嗓子的不舒服才略有缓解,才又开口道:“大婶,这是山中猎人暂住的地方吧?” “哎呀?你看出来了?难道你家里也是打猎的?”那妇人惊奇道。 杨佩瑶摇摇头,突然听到“家人”二字,一瞬间想到了爹,小海哥,奶妈,阿建和阿华等人,眼眶立即红了,她忙拿起碗,把头埋到碗里,喝完了剩下的米粥。 那妇人看她神色,哎了一声道:“想到家里人了?看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咋的被水冲到这里?是和家里人走散遇到坏人了吧?” 杨佩瑶转了一下心思,摇头道:“我是和家人一起去京城探亲的,不想火车在半路上停下,我贪玩跑了出去,就没赶上火车,最后又失足落水,这才被冲到这里。现在我的家人应该急死了,大婶,我想问问,这到底是哪儿呀?” 那妇人听她问到,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哪儿?这座山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叫啥,山下我们住的村子倒是有个名字,叫谭家村,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三四十里地,走过去也得要大半日呢!” 杨佩瑶点点头道:“那谭婶子,我既然能醒来,身子也是恢复的差不多了,明日我跟着你们下山,待到了村里,麻烦您给我找个马车送我去镇子里,这几日我家人说不定已经找到那里了,见到他们,他们一定会重重酬谢您的。” 那妇人听到“酬谢”二字,眼神不经意的飘向杨佩瑶手腕上的镯子,那是赵承凯给她的定亲信物,自然价值不菲。 杨佩瑶心中一惊,面上却仍旧一派天真赤诚的样子。 那妇人犹豫片刻,才笑道:“倒也不是谢不谢的问题,既然你家里人能够找到这里,我也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杨佩瑶暗暗松口气,随即真诚的感谢道:“多谢谭婶子,我一定让家人好好感谢您。”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也笑着点点头,然后接过她手中的碗,手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她的镯子,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转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碗放回到桌上,对她嘱咐道:“你身子还未大好,还是歇着吧。明日下山也是需要力气的。我先出去,看看我家男人去。” 杨佩瑶点头,乖巧的躺回被窝,闭上眼睛,耳朵却刻意听着她的声音。 终于当脚步声远去的时候,杨佩瑶立即睁开眼,轻轻的坐起身,撩开被子,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摸上去,有些潮,再仔细摸兜里的东西,果然是干干净净,记得自己兜里还有手帕包着的栗子,这东西被水浸湿,应该会糊在衣服上,可现在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看来,这人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可亲啊。趁着自己昏迷,彻彻底底的搜了一遍身,虽然没有从中得到好处,但是一个镯子让她们明白自己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能从中捞取更大的利益,所以才等自己醒来,探探口风,如果是个被家族抛弃的人,就取了镯子,把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骗得她相信了自己的话,不然现在怕是要小命不保了吧?! 杨佩瑶轻轻地转动着手腕上的手镯,思考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问题。 既然那妇人相信了自己的话,应该是把得到的消息告诉她男人去了,既然二人耐心的等待自己醒来,也就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想得就是从自己身上捞取更大的好处,而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应该会让他们暂时不会起邪念。明日下了山到了村子里,安全性就比现在高多了。 想到这里,杨佩瑶暂时放松下来,疲惫感就一拥而上,她重又躺回被窝里,努力让自己清醒着。 果然下一刻,脚步声又传来,而且是两个人杂乱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难道是个跛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