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
杨佩瑶看到陈佩岚终于冲出人群狼狈的跑出去之后，自己才施施然从饭店离开。走过那些一脸兴奋的记者身旁的时候，听到一个矮胖的男人大声的说道：“哎呦，这简直就是旷世奇闻啊！这陈家寨的大小姐可真厉害！敢给赵司令带绿帽子！” “哎！小声点！这里人多口杂的。说不定哪个就是赵司令的朋友？！”庄镜生劝道。 “啊，对对对！这里据说是赵司令的地盘！我先回报社了！老庄，先走一步！”胖记者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那速度完全看不出是一个胖子。 杨佩瑶看着胖子跑起来滑稽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冒昧的请问下，小姐您可是姓杨？” 杨佩瑶看向庄镜生，点点头，直接说道：“我是姓杨。请问有事吗？” “啊，那个，上次在警察局，我与杨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似乎您牵扯进一桩案件？”庄镜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杨佩瑶心下一转说道：“这个，现在不便详谈，如果您有兴趣，可直接去警察局咨询。”说完，杨佩瑶加快脚步急匆匆的走了，徒留下庄镜生脸上一片饶有兴致的表情。 “警察局？看来果然有问题。”庄镜生心中暗想，并决定晚间一定要去警察局找熟人问问。这又是一个大新闻！ 杨佩瑶走完这条街才伸手叫来一辆黄包车，直接驶向自己家去。路上看到很多人喜气洋洋的表情和手中拎着的各式包裹，明白这中秋佳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而今日又成功的把陈佩岚诬陷赵承凯的事情扭转局面，杨佩瑶此时心情格外愉悦。 愉悦到她忽略了一个问题，直到黄包车和前面一辆汽车差点相撞之后，杨佩瑶才警觉自己被包围了。因为黄包车夫及时刹住了车，可是从前面的汽车里仍旧下来了几个人，打头的就是范祖光身边的那个少年，名叫大壮的。 “杨小姐，我师父有请。”大壮客气的说道。 杨佩瑶已经左右审视完自己身处的环境，路上的行人看到这样的架势，唯恐躲避不及，哪还敢上前英雄救美呢？！ 杨佩瑶心中明白求助路人是不可行，那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何事？”杨佩瑶问道。 “请上车。”大壮又恭敬的做出“请”的手势来。 杨佩瑶无奈的下了车，跟着大壮来到车前面，看着里面的范祖光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说道：“范帮主，有事吗？” 范祖光笑笑说道：“你的那个杀人案，我有些线索，你要不要去看看？” 杨佩瑶眼珠转了一圈，然后说道：“我已经洗脱嫌疑了，有线索可以交给警察局为死者找到凶手，告慰老先生在天之灵，何必告诉我呢？！” 范祖光更加笑意深沉的看着杨佩瑶，然后幽幽的说道：“杨小姐不会真的相信警察局那帮酒囊饭袋吧？！这大过节的，你也不想再次因为嫌疑人身份进去吧？！那岂不是让所有关心你的人过不好节！？” 杨佩瑶突然想到明天就来到的父亲，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松动，范祖光多么聪明的人，自然看出来这点，于是眼神示意大壮，大壮马上开口道：“杨小姐，我来扶您？” 杨佩瑶自然躲开他说道：“不必。”然后再一次上了范祖光的车。大壮也跑两步上了车坐进驾驶室里。 范祖光对着大壮轻轻说道：“开车。”就闭嘴不言，惹得本想问他话的杨佩瑶也只好静默起来。 车子很快就驶向郊区，看着人烟稀少的地方，杨佩瑶慢慢的说道：“范帮主，你是要带我去验尸吗？” 范祖光立即惊讶的看向杨佩瑶问道：“你怎么知道？！” 杨佩瑶说道：“这里不就是通往郊区的安园墓地吗？老先生也死了几日了，再不埋葬，怕是尸体要发臭了！” 范祖光在杨佩瑶淡定的脸上扫了一圈说道：“你既然已经猜出来，那也不必瞒你，我还怕说带杨小姐去那里，你有所忌讳呢！看来是范某小瞧杨小姐了！” 杨佩瑶说道：“我也有心看看尸体，因为只有尸体才会告诉人们最真实的情况。” 范祖光笑了笑，接着说道：“杨小姐真是一介奇女子也！” “不敢！这件事，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出来，才能彻底洗清我的嫌疑，不然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我，警察局的人为了尽快破案出尔反尔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这世道太多冤假错案了。”杨佩瑶感慨道。 范祖光点头说道：“杨小姐能想到这样深的层面上来，真是不容易。我还以为你见到赵承凯会忘记现在的处境呢！” 杨佩瑶轻皱下眉头然后说道：“范帮主，我和赵承凯的事，似乎与你无关吧？！” “当然！你选择谁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如何做也是我的权利！不是吗？杨小姐？”范祖光深深的看着杨佩瑶说道。 杨佩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能扭过头默默的看着窗外，心中暗暗想到：有没有权利，得看你有没有人被人赋予这个权利！你以为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吗？赵承凯又不是吃素的！ “师父，到了！”大壮提醒道。 随着汽车缓缓停下，杨佩瑶打开车门就下了车，范祖光本来想帮她开车门却没有做到，只好无奈的轻叹口气。 “杨小姐，请随我来！”范祖光走到等在前方的杨佩瑶身旁，温柔的说道。 杨佩瑶没有说话，脚步迈开的同时也往旁边挪了寸许。范祖光只做不见，昂首挺胸的在前面带路。 来到安园门口，一个矮小干瘪的老太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看到范祖光等人，忙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杨佩瑶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小脚老太太。 “哎呀，您来了！我带您去。”老太太咧着几乎没有牙齿的嘴巴说道。 范祖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走着，倒是杨佩瑶路过老太太身边的时候，报以善意的一笑，老太太立即受宠若惊的跟在她身边走起来。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处朴素的墓地旁边。杨佩瑶一看，一个硕大的棺材静静的躺在地上，旁边一个挖好的大坑。 范祖光对杨佩瑶说道：“杨小姐，你怕死人吗？” 杨佩瑶看了一圈说道：“这应该是还没来得及下葬吧？难道姜参务刚刚来过？” 范祖光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了杨小姐。你说的不错，姜参务本想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下葬，却被这个吴老太略施小计蒙骗了去，我们这才有机会看到尸体。” 杨佩瑶闻之就看向身旁的吴老太，吴老太忙笑道：“我是帮人看风水的。” 杨佩瑶点点头，对范祖光说道：“那就开棺吧，我没问题。” 范祖光看了看杨佩瑶，这才和大壮两人分抬两边，臂上使力，棺材盖瞬间被挪开几尺。 杨佩瑶深深的呼口气来到棺材跟前，探头往里一看，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老先生白花花的脸庞。一见之下，杨佩瑶忐忑的心情瞬间变得平静下来。脑海里几乎同时出现了老先生在课堂上滔滔不绝讲课的风采，耳边也似乎传来了老先生对自己谆谆教诲的声音。这么一个和蔼可亲的人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杨佩瑶心中突然觉得悲凉起来，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压抑着自己。 “杨小姐打算看多久？”范祖光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杨佩瑶的思绪。 “啊，嗯，我看完了。让老先生入土为安吧！”杨佩瑶说完就转过身去。 “你不再看看了吗？机会可是难得啊！”范祖光平静的说道，一点没有愧疚之感。 “不必。”杨佩瑶坚定的说道。 范祖光无法就又和大壮合力把棺材盖合起来。大壮从腰间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抛给吴老太并说道：“剩下的事你知道怎么做了？” 吴老太立即满脸堆砌出笑容来点头哈腰的说道：“小哥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杨佩瑶听到这句话，又多看几眼吴老太，心中想到：这老太说话的口音怎么这么熟悉呢？而且这称呼像似在哪里听过？！ 吴老太早已察觉杨佩瑶投过来的目光，她低着头瞟了一眼杨佩瑶，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范祖光对杨佩瑶说道：“那么，杨小姐有何发现？” 杨佩瑶说道：“我相信姜参务的到来确定了自己父亲的死因。警察告诉过我，老先生是因为被利器所伤，失血过多而亡，那么这一点死因肯定是毋庸置疑的。除去死因，死者还会告诉我们什么呢？” 杨佩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认为就是气场！” “气场？”范祖光疑惑的重复道，“那是什么？”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人周边的环境。如果一个人气场强大，他周围的环境也会变得很强势，当你面对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被他的气势吓到；而反之，你不仅不会怕他，甚至于还会欺负他。气场弱的时候，有的时候还会招来霉运、疾病以及灾祸！”杨佩瑶娓娓道来。 “可是人都死了，去哪里看气场呢？”大壮听着神奇，不禁开口问道。 “有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动作，甚至一根头发丝都会告诉你气场如何！！”杨佩瑶说道。 “那他气场咋样？”大壮不顾范祖光投来的警告眼神接着问道。 “依我看来，老先生的气场有无奈，悲痛甚至还有欺骗。”杨佩瑶说道。 “欺骗？”大壮疑惑道。 “一种我为你好，你却不信任我的感觉。”杨佩瑶说道。 大壮不明所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杨佩瑶，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范祖光听到这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杨佩瑶看了看二人接着说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范祖光点点头，就率先迈步离开，大壮忙不迭的跟上去，杨佩瑶最后一个行动起来，路过吴老太的时候，吴老太压低声音说道：“我住在城东大南街上，小姐要是有事就去那里找我。” 杨佩瑶略略停顿一下之后，就跟在范祖光身后离开这里。一行三人上到汽车之后，杨佩瑶想了想说道：“今日多谢范帮主，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范祖光破有深意的笑笑说道：“杨小姐这样说，是怕我又强迫你吗？” 杨佩瑶说道：“并没有。如今我身陷冤案，范帮主这样的正人君子岂会趁人之危呢？” 范祖光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何赵承凯那样自视甚高的男人会喜欢你了？！准确的说，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杨佩瑶听到从范祖光嘴里说出夸赞自己的话，不以为意的说道：“范帮主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而已。” “你虽然涉世未深，可是你经历的事情怕是常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范祖光由衷的说道。 杨佩瑶听到这话，心下暗想，好像自从遇到赵承凯之后，自己就接连碰到各种各样的事，而偏偏每次遇到困难，都正好赶上他不在身边，只能靠自己独立处理。这么一想，心中就冒出一点点酸楚来。 看着沉默起来的杨佩瑶，范祖光也没有说话。很快车子开回城里，一到人多的地方，杨佩瑶就立即说道：“谢谢范帮主，我前面下车。” 范祖光对大壮说道：“大壮，前面停车。” “是！师父！”大壮利索的把过方向盘就靠在路边，杨佩瑶扭过头对范祖光点头示意就下车而去。 杨佩瑶走出很远都还能感觉出那两道深情注视着的目光，她特意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这才算摆脱让自己觉得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条小巷人迹罕至，但却有一种莫名的让人心静的感觉。随着杨佩瑶渐渐慢下来的脚步，她的心中却乱了起来。 刚才的念头就像夏日里的被雨水浇灌后疯长的野草一样，肆意的在自己身体里生根发芽。为何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赵承凯都恰好不在身旁？！这是命运的安排吗？是上天给自己的暗示吗？难道因为自己聪明伶俐就可以不用出现英雄？是不是应该学着软弱些？把任何问题都交于赵承凯才对？！还是自己内心深处仍旧是自卑作祟，觉得自己应该独立起来不给赵承凯找麻烦才配站在他身边吗？ 杨佩瑶想到这里，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和赵承凯相处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说过让自己见他家人的话，甚至连他家中还有几口人都不明了。如果一个男人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怕也就懒得介绍家人给你认识吧！！ “啊？”杨佩瑶突然被一盆凉水浇到身上，不禁发出一声惊呼来。 “啊，对不住大妹子！”一个身段盈弱但皮肤黝黑的约20几岁的女子赶忙放下手中的盆陪笑道。 “我每日倒水倒惯了的，哪里想到偏偏今天门口正好路过一个你！实在是抱歉啊！要不，来我家洗洗脸？”那女子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 “算了吧。”杨佩瑶明白素不相识的一个陌生人，怎能贸贸然去家里呢？！ “别怕大妹子，我家里只有我和婆婆！进来擦擦脸吧，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倒的是泔水！”那女子没有看出来杨佩瑶的防人之心，赶忙回去把半掩着的门彻底的全打开，对着杨佩瑶热情的招呼道。 杨佩瑶闻之果然有一股酸酸的味道，心里觉得恶心，又架不住女子热情的招呼，就点头同意。 那女子高兴的忙朝里面喊到：“娘，娘有客人来。” “哎。好”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杨佩瑶随着女子进入到屋里，就看到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苍老的妇人摸索着走了出来。 “哎，娘！我来。”那女子忙上前扶着老妇人坐好，然后笑着对杨佩瑶说道：“大妹子，坐坐。我去给你打水。”说完就走到屋里角落的水缸里舀水。 杨佩瑶坐在老妇人旁边的椅子上，打量了这间简陋却干净的屋子。 耳边就传来老妇人的话语：“那个，你是我们家从安的绣坊同伴？” 杨佩瑶正准备否认却看到女子对自己点头示意，就说道：“是的，大娘。” “那你真是有心了。还来看从安。”大娘温和的说道。 杨佩瑶说道：“应该的。” “哎，就是因为我病了，没钱吃药，从安才每日不停的绣，这才熬坏了眼睛，手也肿了，被你们当家的退了回来！”大娘叹息道。 杨佩瑶随着大娘的话语，观察着忙碌的从安，看着她略显红肿的双眼和肿胀的右手手腕，不觉心中有了些同情之意。 “妹子，快来洗脸吧。”从安倒好水对杨佩瑶说道。 杨佩瑶点点头，起身来到从安身旁，轻轻的洗了洗手，接过从安递过来的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二人相视一笑。 从安对杨佩瑶说道：“妹子，你坐会，我娘难得碰见一个外人，心里高兴，所以话多，就难为你多陪陪她了！” 杨佩瑶说道：“无妨，左右我无事，便多坐会儿吧！” “那太好了。你坐，我去烧茶。”从安高兴的说道。 “好。多谢你。”杨佩瑶说道。说完就复又坐回老妇人身边，耳边再次传来老妇人抱怨声，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看着来回走动的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