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他，他，他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对吗？” 突然，周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问道：“有人告诉你，周离会来到这里，对吗？” 两个问题看起来大同小异，但实际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藤妖也很聪明，一听就听出了周离话中的意味。她那双桃花似的眸子微微眯起，神情惘然，轻声说道：“没错，您的到来，在数十年前就有人告诉过我。” “那个人，就是您自己。” 果然··· 周离感觉自己好像要抓住了真相，但真相的尾巴却滑溜溜的一碰即走，他压下心中不断翻腾的疑惑，开口对面前的藤妖问道：“是哪个我？” “上仙。” 藤妖微微颔首，声音如常娇气而平淡，“上仙曾路过我们小镇，他见了我，告诉我在他死后的数十年内，一定会有另一个自己进入这座小镇。他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叛逃的妖怪，报酬，就是我与您的这番交谈。” 周离沉默了。 他感到自己胸口有些发闷，周离现在感觉有些好笑，这么多年来，给自己创造出最大难题的人，竟然是他自己。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明明自己已经重生了，还拥有金手指，自己却依旧无法掌控一切。 穿越者和重生者的双重狂妄吗··· 周离这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经历了两世的重生者。某种意义上来讲，如果艾露玛拥有她曾经的记忆，她或许要比周离更为强大。 不知为何，周离感觉自己的胸口越来越沉闷，似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开始蔓延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面前浮现出了一些自己从未看过的画面，但那些画面转瞬即逝，只给周离带来了眩晕与恍惚。 慢慢的，周离开始感觉自己的思绪被缓缓剥离，身体开始无力。他想要呼喊让周围的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但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被任何法术触及，他的身体却完全无法受到他的控制。 即使这种情况无比诡异，但周离依旧没有放弃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开始尝试激活自己身体中能激活的任何能量，想要对抗这种诡异的感觉。 他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但周离依旧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似乎在说些什么的艾露玛，还有一旁静默不动宛如一根电线杆一样的托蕾亚。还有，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阿塔罗娜。 明明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但作为神明，阿塔罗娜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周离的心愈发下沉，他知道，自己身上现在发生的一切，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奇异】。 连神明也无法察觉。 【真够犟的】 就在周离准备动用自己最后的底牌时，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自己的耳中响起。 【自己人，别挣扎】 周离没有理会，说实话，他是一个很多疑的人，如果不是上一世他遇到过很多为他付出一切的人，恐怕周离根本不会相信任何对他示好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周离对待陌生的存在也抱有最大的警惕心，比如这个突如其来，而且明显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有关联的声音。 【我就知道】 似乎早就是料到了周离会如此反抗一般，那个诡异的声音在短暂的响起后，又无奈轻叹道。 【不要浪费时间了，这可能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交谈了】 【我】 在听到那个我字的一瞬间，周离怔住了，他听出了对方话语并不是戛然而止，那个我字，就是他要说的话语。 等等。 【听出来了？我与你的声音极其相似，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吗？】 一听到这句话，周离愣了一下，但他已久没有放弃抵抗。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神明的阴谋，毕竟阿塔罗娜不一定是没看见，很大概率，是她不想看见。 【妈的，你个死雏男怎么这么犟？】 这时，一个与方才温文儒雅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声音插了进来。那声音有些粗，也有些沙哑，但周离却听出了对方与之前声音极其相似的声线。 【需要我把你五岁的时候偷家里钱买泻药给攻击下药最后澡堂皮鞭半个月的故事重复一遍吗？】 “好。” 没有任何的犹豫，周离闭上双眼，直接摆烂。 在一阵难以言喻的眩晕感后，周离开始慢慢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握。片刻后，他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向自己的面前。 两道被光笼罩的人。 “你们还要给自己打马赛克吗？” 周离扯了一下嘴角，说了一个冷到骨子里的冷笑话。 “不错了。” 左侧温润的光芒中，平静而又儒雅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能聚拢在一起，能够听到彼此的话语，都称得上是一种奇迹。” “没错。” 一旁冷峻圣洁的光芒中，沙哑的声音从中响起，“仅仅是听，就已经是一种奇迹。如果我们看到了彼此，恐怕产生的变动会直接让整个世界陷入疯狂之中。” “我这么牛逼？” 周离已经猜出了面前两坨圣光的身份，他盘膝而坐，抬起头，开口问道：“我刚才那种颓废的心情是你们弄的？” “算是吧。” 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上仙开口说道：“只有我们在同一个地点，产生同一种心境，脑海中思考彼此的存在，我们才有机会在这时间的缝隙中找到彼此，聆听彼此的声音。” “也就是说，你们都来过东方三庭，还有这个藤妖的家里？” 面对周离的询问，勇者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说道：“我们也同样像你一样，对自己和经历的一切产生怀疑。但与我们不同的是，你是因为我们的共鸣才产生了这种心境，而我们，是被迫的。” “你是上仙，也就是艾露玛成为黑皇帝的那条时间线，对吗？” 周离看向左侧的光晕，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而产生怀疑？” “雏男是无法理解的。” 在冷笑一声后，那温润的光晕发出了一声长叹，随后幽幽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情况，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都是一条维度上最大的变量，我们说的话语很有可能会影响到现实。但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当时经历了一场老夫老妻之间最严重的信任危机，当然，是我单方面被艾露玛单防，还有魔王的从中作梗。” “你不会···” 很明显，自己是最懂得如何嘲讽自己的。在听到死雏男这三个字后，周离顿时拍案而起，想说些什么，但脸上的扭曲是遮不住的。 “不然呢？我当时都和艾露玛结婚好几年了，要不是害怕孩子的教育问题，我们俩孩子都快成群了。” 不屑冷笑后，原本温文儒雅的上仙周离撕掉了伪善的表面，大咧咧地说道：“我跟你讲，就算我看不见东方三庭外的情况，我也能感知到你个死雏男肯定现在还没有结婚，甚至连白都没表。我可告诉你，你小心点，你旁边这位差点开上后宫的下场可不咋地。” “所以，你呢？” 周离看向一旁上一世的自己，开口问道：“你是我丢失的东方三庭的记忆，对吗？” “我就知道你猜的出来。” 明明没有脸，却用语气表达出了赞赏，但周离自己听着咋都是自恋。勇者站在光里，平静地说道：“你进入东方三庭后，我就出现了，在一切结束后，你死了，我才能站在这里。” “也就是说，你们都是死人咯。” 面对周离毫不客气的嘲讽，上仙和勇者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们都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换做是周离套个马赛克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会这样嘲讽对方。 “或者说，我们只是两条残缺的维度上的投影。” 上仙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东方三庭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这片大陆，是盖娅世界唯一一条不会受到重启影响的土地。如果一个人一生都生活在这片大陆上，他就相当于没有经历过重启。但我们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不是盖娅世界的人，我们也不是东方三庭的人，我们是地球人，所以，东方三庭的规则在我们身上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简而言之，当属于地球人的我们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们就会留下在这里的一切记忆，这些记忆会化作残影，隐藏在这片土地上，而本体则会离开东方三庭。当时间重启后，本体消亡，我们就会作为一种独特的存在出现在东方三庭之中。” “也就是说，只有上一世和艾露玛成为黑皇帝这两条时间线里，我进入过东方三庭，对吗？” “没错。” 看着周离，上仙开口道：“只有你，勇者，还有我进入过这片土地。其他的我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最后也没有踏上这片土地。” “神明，对吗？” 到底是说自己就是自己，周离一听就听出了上仙的别有深意，他看向上仙，开口问道：“那为什么他们会让我们进入东方三庭呢？” “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勇者开口说道：“上仙进入东方三庭，是神明想要找出东方三庭的奇异之处。而我进入东方三庭，是神明在重重布局下窃取东方三庭的本源，想要摧毁东方三庭的计划。但是，你，是自己进入了东方三庭。” “周离，你知道为什么我自称为上仙，而勇者自称为勇者吗？” 面对上仙的疑问，周离怔住了，他没有回答，但心中却有了答案。他看向一旁的勇者，透过那冷峻的光芒，他看到了对方那双赤红色的双眸。 “因为我们，始终没有脱离神明的掌控。” 凝视着周离，勇者缓缓开口说道：“我们一直在对抗命运，但到了最后才发现，我们才是最大的命运。唯独你，你将命运戏谑地扔在一旁，将自己从神明的位置上摘了出去，也正是因为如此，周离，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周离怔住了，他看着上方的二人，明明他们都是自己，但周离却看出了对方心中那宛如凝实的绝望与期盼。他知道，无论是勇者还是上仙，他们都在最后得到了最为痛苦的结局。自己可以重来，但他们只能抱着痛苦与绝望在这座孤岛上静静地等待。 “其实最开始，我只是以为这是一场勇者斗恶龙的传统剧情。” 不知为何，周离似乎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对其他人说话一样，缓缓说道：“后来我发，不对劲，好像一切都不对劲。” “我发现，这不是勇者战胜魔王，获得国王封赏，抱得美人归的传统热血王道剧情。我真的一直在经历战争，经历一场种族与种族之间最为恐怖的厮杀。我的挚友，爱人，还有视若亲人的挚爱，都在战争中接二连三的死去。” “最后，我失去了除了艾露玛之外的一切。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让我来拯救世界的众神，却在最后将艾露玛从我身边剥夺。那一刻，我差点放弃了一切，想要和众神做拼死一搏。” 苦笑一声后，周离摇摇头，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坎巴尔将钥匙给了我，我重启了时间，恐怕我也是被众神掌握的棋子一颗。后来，一切重启，我带着记忆回到过去，我以为我能不去重复你们的老路，更早的筹备一切，更早地解决问题，更早的···和众神对抗。” “可是，当我进入东方三庭，发现你们的存在后，我又感觉不对了。这似乎不像是重生的勇者复仇爽剧，我好像比上一世更加的忙碌了，我上一世的挚友我也不再敢接触，就连蒂雅，我都刻意地保持了距离。” 周离索性盘膝而坐，他抬起头，凝视着这片诡异的白色空间，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现在，我明白了。” “我明白，你们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