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0章 太欺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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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小旋来,她索要李祥君的诗稿。她的这样的举动已不止一次了。嬉皮笑脸的小旋说哥哥的诗写得好,她喜欢看。但是李祥君问她好在哪里时,她却说不出。她的一脸诡秘的笑让李祥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小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在一年前,小旋曾经把他的几首诗投寄到了杂志社,结果自然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那么今天,她是不是又故伎重演呢?不过,看她的意思不像。李祥君虽然瞪着眼睛看她的背影,心里却是一阵欢喜。看到小旋,他忽然又想起赵梅婷来。这样两个小时候就在一起玩耍的女孩子现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就少了来往。但是,在她们的记忆里,过去是永远不褪色的黑白照片。好久不见赵梅婷了,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李祥君的思绪跳跃着,像枝头上的麻雀。在漫无边际的心灵的旷野里不断地有雾霭浮起,绚丽的霞光有时也会倏然映亮某一处角落。那么,就是说,她要当校长了!李想起在不久的将来,陈思静可能是校长了。哈……哈……他暗笑。 阳历新年的第三天早晨,李祥君整理好车子,放好两板豆腐,穿戴好衣帽后,对躺在炕上的睡眼惺忪的陈思静说: “等会添煤,要不火灭了。” 李祥君叮嘱着,不待她回答就推门而去。天上的星星有一半还没有隐去,稀稀落落地依在渐着亮色的云的旁边,做着冬日的晨梦。东边天上有了一抹白色,再过一会就要霞光万道了。 从早晨三点多钟起,他就重复着这些年里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尽管他感到有些疲倦,尽管他希望能在每一个早晨都安稳地舒服地睡好觉,但还要继续做下去,这是生活。他自己觉得除了能做豆腐养猪之外别无所长,那就没有旁的选择了,这也是无可奈何。当然,他会写诗,但是写诗是给他自己看的,仅仅是爱好,于生活无补。 晨光在一点点地泄露出来,当太阳完全地跳出地平线,将她柔和的甜美的令人心旌摇荡的脸呈现给每一个人时,李祥君正把车子停在魏老伯门前。他看不到温柔的晨日,但他感觉到了。天依然还那么短,太阳庸懒得总是迟一些醒来。同往常一样,李祥君简短地和魏老伯交谈了几句就离开了。他骑车骑得轻快,听着车轮和地面的摩擦声,他的心也同车轮一样轻快地要飞起来。这是这许多天来一个少有的好心情。今天可以不用喂猪打扫猪圈了——昨天,卖了猪,所得的纯收入是三千多一点。 李祥君没有在南北向的街道上向南折,然后再走向回家的路,因为他看到赵梅婷的家门口聚了很多人。 “你不往你家那泼却往我家这儿泼,干啥呀,欺负我是不?” 赵梅婷的尖利的愤怒的话传过来,那里还有一丝颤抖——因为激愤而起的颤抖。他看到赵梅婷只穿了一件绿色的毛衣,趿着棉拖鞋,也看到了因为激愤而涨红的扭曲的脸。李祥君心里陡地一沉,他已觉出发生了一件不可避让的不可以视而不见的变故。他径直把车子蹬过去,停在路边。 一个粗壮的女人在大着嗓门喊着:“你看见是我泼的了?你真是的!没看见别扒瞎。” 这是毫无顾忌的挑衅的话语。 “就是你,我看身影一晃,我就出来了,不是你是谁?这水还没冻呢,你看!你看呢!”赵梅婷怒不可遏,趋前一步,指着雪堆上的脏水说。 粗壮的女人亦趋前一步,瞪着眼睛道:“是我倒的,又能咋的,这地儿是你家的?你说不让倒就不倒。不往这倒,往你家炕头上倒呀?” 没有人劝阻,大约是人们觉得这架不好劝,恐开罪一方,或者是心中有一层阴暗的的影子,希望看到弱者的眼泪,亦或是只为看个热闹,而不问是非曲直。 “你说话不嫌坷碜,凭啥往我家这边倒。你们那边那么大的地方怎么不倒?欺负人还想咋欺负?大伙看看,她家的雪往这边堆,水往这边泼,就连死耗子也往这边扔,这是人干的吗?”赵梅婷咬牙道。 人群里有人议论。 “谁往你家扔死耗子了?我告诉你,我家连一个耗子毛都没有。不信,你就问大伙,真是的!咋的?别陈芝麻烂谷子都往出捣腾!”粗壮的女人双手叉着腰,扭动着肥硕的脖子嚷着。 李祥君听着两个人的吵骂,内心里的火气快要抑制不住了。他明显地感到那个粗壮女人的蛮横不讲道理。 和赵梅婷的米坊改成的房舍相邻的是一座呈九十度角的布局巧妙很漂亮的建筑,铁栅栏漆成黑色,有砖垛把每一片铁栅栏相连接。大门开在东首,由大门向里十几米又是相连的几栋房舍。杜家,乡里有名的以烧酒起家的杜家有偌大的家产,不仅是李祥君现在所看到的这一部分,再向里向东还有。 赵梅婷和粗壮女人的争吵已渐处不利的态势,粗壮女人恶语相加,全没有做女人的一点样子。 “呸!” 赵梅婷的没有唾液的唾弃声还没有落定,粗壮女人立刻吼起来:“你‘呸’谁?你个妖精!” 李祥君目睹着赵梅婷的脸渐渐惨白,不由得控制不住自己,跳下车向前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讲道理,欺负人是不是?” 粗壮女人一愣怔,她想不到一个大男人在此刻横在她面前,怒目而视。停顿了一会儿,她道: “哟,小李豆腐,咋的,你是劝架还是帮着她算一个呀?告诉你,没你事。哪趟线上的,我真琢磨不透。” 她伸出手往一边推李祥君。李祥退了一步,平稳了一下自已的情绪,说:“大姐,这刚才我待了半天了,什么事我都看明白了……”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李祥君的话还没有讲完,粗壮女人粗鲁地嚷道:“你明白啥了,你明白啥了?我真琢磨不秀,你和她啥关系,这家什还我欺负她!” 粗壮女人逼过来,她的脸几乎要撞到李祥君的鼻尖上了。她的满脸的雀斑像窗玻璃上的蝇屎,只怕不小心就会掉落下来。李祥君身后躺闪着,对这个撒泼耍横的女人他也只能是躲闪。 “我怎么没看明白?你把脏水泼人家这儿还有理了是不是?这么做人不讲道理了吧?欺负弱小,这算什么本事?”李祥君大声地说道。 “你,谁呀?吆五喝六的,卖你的豆腐得了。你不说我欺负她吗,那好,我今天不但要欺负她,连你也要欺负欺负。你想咋的吧?”她指着李祥君。 李祥君和赵梅婷两个共同面对着这个女人,但明显地,他们吵不过她。 从女人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中等个子的壮实的男人。他冲李祥君恶狠狠地喊道:“小李豆腐,啥事?啥事这么吵吵?” 赵梅婷抢过道:“四哥,你家四嫂往这膛泼脏水,我说四嫂别再往这儿泼了,她就不愿意了!” 粗壮女人满嘴泛起了白沫子,把地上的塑料桶踢得老高说:“你不恶眉虎眼地我能不愿意吗?” 赵梅婷反驳道:“谁恶眉虎眼了不起?啊,我还笑一个给你?” 被称作四哥的壮实的男人用手推了推女人道:“哎,你别吵吵。” 女人住了嘴。 “小李豆腐,这儿,没你事呀,我们老邻旧居的闹点意见,你插什么杆子?”他眨着眼睛一副疑惑的模样,向雪堆上吐了口唾沫后又说,“看你平时挺好的,我拿你当个人看。怎的,小李豆腐,要跟我过不去,是不?” 李祥君没有躲避他的凶狠的目光,任何一点退让都意味道胆怯,那样会被人齿笑,也就不会维护赵梅婷。他挺挺身子,一字一板地说: “我就是看不好你们仗势欺人,我要和你讲讲理。” 壮实的男人攥紧了拳头,从喉咙间挤出一句来:“我告诉你,我打你就是个玩,你信不信?” 他逼视着李祥君。 李祥君傲然地立着,愤怒使他的血管暴起。相视的四目对峙着,空气凝结了。 赵梅婷突然冲过来,抓住了李祥君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哥,你别管了!” 潘小兵的真切的惊恐的哭声猛地惊醒了李祥君,他的心剧烈地抽动了一下。赵梅婷的手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生生地把李祥君拽了个趔趄。而此时,那个粗壮的女人也似乎预感到再继续下去会闹出大事,就推着那个男人道: “他不就是个小豆腐匠吗?咱不搭理他。进屋!” 一位老者赶过来劝解他们,他们也就悻悻地进去了。从他们身后飘过来话道: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怕你了。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冲突没有起来,这是没有味道的,一触即发的战事霎时间烟消云散,就失去了许多人的希望。因为不能以别人的痛苦来使自己快慰,因为不能用别人的遭际来供自己咀嚼,因为不能以别人的泪水来滋润自己荒芜的心田,就没了乐趣。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人们都散去了,这里又清静起来,偶而过往的人还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争执、吵闹、怒视。 赵梅婷的屋子依旧如原来那样安静清爽,但因为刚才的那件事,这里的气氛表压抑起来。 赵梅婷哄好潘小兵后,坐在椅子上愣怔着,而后把头伏在椅背上。李祥君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眼看着赵梅婷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怎样安慰才好。在刚才的那一阵对垒中,他自觉没有输分,但这不是令他自己感到骄傲自豪的事情。他原本是不喜欢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更不消说要与他人扭打撕扯。 事情的起因已无需再追问,李祥君都已听到看到。赵梅婷沉默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她的神情戚戚、忧伤、怨恨,腮边还有润湿的痕迹,这一切都表明她哭过了。 “哥,你忙去吧,没有什么事。等会儿你回家时,给我妈捎回一箱桔子。今天的事别告诉他们。” 李祥君点头。他知道赵梅婷心中有许多的话,有许多的苦,但恐那许多的话和苦一同倾诉出来,会引出她不尽的泪水。 “哥,没事,真的没事。惯了,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他们不是想挤走我吗,好买我的房子,我偏不走!”赵梅婷很激愤地说,“惹急了我往他们家院里倒一桶汽油,都他们妈烧死!” 赵梅婷惨淡地一笑,为自己的偏激的话。 李祥君不放心赵梅婷,为她担忧,他怕那对夫妇再会找她的麻烦。赵梅婷倒劝起李祥君,说她不怕,不就是吵架骂人吗,她也会。但是,事情可不是吵一吵骂一骂那样简单啊。尽管有许多的不放心,总得要离开。李祥君清楚地知道他一旦离开,孤独和惊惧就会时刻围绕着赵梅婷。他希望潘传东快些回来,但赵梅婷说潘传东年底才能有空闲。况且,他回来又能如何呢?他只会对赵梅婷发发脾气,在外人面前他不懂得讲道理只会张牙舞爪狂吼乱喊。 带着忧虑,李祥君回到了家里。他没有心思去做家务,只是草草地收拾了一下。阳光从窗子外透过来,泄在屋内,就添了许多温暖的感觉。院子里的果树上落了一只李祥君未见过的鸟,黑的头,淡黄的身子,很好看。 陈思静把当日里所发生的事讲给李祥君时,倒没有留意李祥君是否在听。她在笑,因为她听到一个有趣的事:刘淑艳责骂她的丈夫,半是威胁半是玩笑说若不听话就蹬了他。但她丈夫说他有“驾驶证”,“驾驶证”就是结婚证。可是乐死人了!陈思静高兴得在炕上打着滚。李祥君只是咧嘴,算是笑过了。那么,其它的事,诸如六年的学生不好好听课,穆维新今天没来等等,也就引不起李祥君的兴趣了。这很让陈思静感到奇怪,他怎么会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呢?艾荷101的大榆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