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面曲1 春雪纷飞的山丘：B with You（3）

    下午的景象歷歷在目，好比一张张幻灯片重新在脑海中投放，同时也勾起过去这几个月的重要片段回忆。

    里奈曾告诉我：「梦想仅出现在舞台上，后台存在的只有现实。」

    如今是否就是那座现实的冰冷高墙冷不防地矗立在眼前，美彩子学姊撕心裂肺的怒吼唤醒我去认真瞧一瞧？然而我才正要步上属于自己的舞台，轻柔地触摸自己的梦想。

    直美暂时摘下红色胶框眼镜，似乎不想看清眼前的世界。她望着窗外雪夜开口：「这就是美丽与丑陋同时出现的真相？美彩子学姊全身上下的钮釦真的全部松掉了？可是…」

    「可是那样真的好美。」我擅自接续直美的话语。

    「为什么学姊会突然冒出这么直接又鲁莽的话？和她平日的柔美气质一点都不相称。」伊坂美玲再次皱起眉头：「那会是我们将来的最佳写照吗？」

    她似乎紧张过度，一不小心把自己睡衣上的粉红钮釦给拽下来，况且使用「最佳」一词也不太妥当。

    里奈语重心长开口说：「钮釦总会有松掉的一天，在那之前必须『自己』先把衣服裙子给穿好，千万别被卡夫卡的风暴给吹掉了。」

    「什么？卡夫的风？」

    「美彩子学姊下午对高山先生的回应是引用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里面的句子。」直美解答了伊坂美玲的困惑。

    《海边的卡夫卡》我还没读完，不过倒是知道这段句子，虽然还无法彻底理解其中涵义─村上春树的许多作品对我而言还太过艰涩。

    「总之今天的风真的好大，把大家都吹乱了。晚上也变得好冷，一点都感觉不到这是要进入初春的步调。」来自南方的伊坂美玲比我更加无法忍受寒冷气候。

    春寒料峭，窗外细雪逐渐减缓落下速度。当清晨曙光划破暗夜时，这场雪应该就会停了。

    「不知美彩子学姊打算如何处理眼前的命运风暴？」我不禁把心中疑惑说出口。

    下午所见到的美丽灵魂，是否正在这个寒夜独自啜泣？那位緋闻中的男子是不是会敞开臂膀给予她温暖？

    「现在恐怕不是学姊能自己作主了。」直美重新戴上眼镜，恢復以往的睿智神情。

    伊坂美玲把不小心拽下的钮扣放进口袋后说：「现在好像也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冷喔！」

    「蕾伊酱，刚刚就是你自己兴致勃勃说要过来的。」里奈念了一下老是观前不顾后的美玲。「我们还是赶紧休息，好好备战今天的录影和杂志访谈工作。」

    伊坂美玲吐了吐舌头，以表歉意。

    「提醒我唷，改天再请小茜说一次惊人的梦中话。」里奈还是不忘调侃我一下。

    我鼓起双颊表达心中的不满，大家却相视而笑。

    就在两人欲离开房间之际，直美眼角馀光瞥见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气泡水：「那个『索麻水』有用嘛？」

    「索麻？」直美的提问让我隐约想起歌迷所说的「谐音双关语」。

    「那个不是相马水（soma）嘛？」伊坂美玲抢先一步回答：「别看我好像很呆，社会学科我可是相当拿手。”soma”就是位在福岛县的相马市。」她指着床头柜上的气泡水得意地答道。

    「不管有没有用，先给我喝一口。」难得见到直美如此直率豪气。

    「娜欧敏，先等一下，那瓶我刚刚已经喝过了，之后再给你全新的。」

    直美毫不犹疑拿起气泡水后直接喝下。

    里奈灵光乍现说：「我想起来了，『索麻』就是《美丽新世界》这本书中出现的神奇药物，专门用来维持快乐的情绪。」

    我第一次听闻《美丽新世界》这本书，原来”soma”（相马/索麻）双关语的典故出自此处。

    正饮下「索麻水」的直美用那双会笑的水汪汪大眼对里奈示意后说：「真好喝耶，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一些，体内好像窜出一股暖流，莫非真的加了『索麻』在里头。」

    「说不定真的掺了呢！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里奈赶紧再喝下一口气泡水。

    「娜欧敏啊，那个福岛的水…可以喝嘛？」伊坂美玲冒失地吐出一句警告。

    2011年「311东日本大地震」时，位在福岛的核电厂发生「核辐射」外泄重大事故，导致周遭地区陷入核灾污染危机，甚至在2014年时，东京电力公司被证实排放核污水进入海中，地下水也有被污染的可能性。日本政府遂发布「原子力灾害对策特别措置法」，针对福岛四县：群马、櫪木、茨城与千叶县的食物產品做出严格的限制规范，更扩大地区到附近的12个地区，以确保全民健康和贸易关係。

    虽然在2016年时已确认这些地区的食品及农渔產品安全无虞，相关单位也不断做监测检验，可是依旧有不明事理之人「凭直觉」认为福岛地区的东西不能食用，特别是有明显政治意识形态的某些地区政党鼓吹造谣，包括南韩与台湾。

    「笨蛋，早就都没问题了。凡事都要有自己的理性判断力，千万不要人云亦云。」直美做出扼要说明后，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咬着下嘴唇的伊坂美玲额头─除了南野姊妹之外，伊坂美玲应该是二期生中表情最生动多样的成员。

    「哎唷，人家知道了啦！」伊坂美玲摸摸自己有着剪齐瀏海的额头后再度道歉。

    「唉，这就是法律制度的侷限性。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之后能帮福岛的农產品代言。」

    直美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想成为偶像的初衷。

    「抱歉，小茜，全被我给喝光了。」剩下的气泡水被她一饮而尽。

    「没关係，说不定我很快就有喝不完的soma气泡水。」

    「我们该回自己房间了。记得再刷一次牙，偶像的每个地方都不能忽略，那就是我们的『钮扣』。」直美犹如大姊姊照顾妹妹一般，细心提醒我和里奈。

    正要踏出房门之际，直美敏锐的目光再度留意到里奈的新手机，欲言又止的她，这次被伊坂美玲从背后给推回自己的房间。

    饭店房里再度剩下我和里奈两人，她也将气泡水一滴不剩地喝光。

    《美丽新世界》所描绘的世界，究竟是如何引人入胜或是一个虚假的蜃景？正当我揣测没阅读过的书籍内容时，里奈低头看着手机对我说：

    「小茜，其实伊坂美玲之前还传了另一则讯息。」

    「蕾伊酱写了些什么？」

    里奈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把讯息转寄给我。

    『我想演奏贝斯，等到源田美彩子被退团之后，我想争取bawake的那个位置。』

    伊坂美玲的讯息内容不再使用「敬语」，结尾附有一个代表「加油及力量」的贴图符号。

    「大家好像都很有衝劲与规划。」我随口敷衍里奈转传的讯息，实际上却惴惴不安。

    我并非对于竞争感到害怕，而是源于自己始终欠缺对于现实的体认。打从参加选拔开始，自己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不论是甘是苦，尽情享受每个当下。心中当然有憧憬与梦想，可是自己却未能配上汲汲营营的脚步和现实一起迈进。

    「小茜，你会觉得害怕吗？」里奈起身步向浴室准备再次刷牙。

    「我目前只对今天预订的节目录影感到惶恐不安。」

    我先把真正的恐惧掩埋在心底深处，跟在里奈后头进入浴室。

    「里奈，你的背怎么了？」我无意间发现她的背部有些许抓痕血丝。

    她下意识地转头却无法瞧个清楚，我用食指比出血丝所在位置。

    「大概是练舞时不小心弄到的。帮我再看看哪里还有类似伤痕，好吗？」不等我应允，里奈已轻巧褪下高级睡衣，全身仅着一条紫色丁字裤。她双手捧胸，很有技巧遮住敏感两点却掩不住饱满双峰。

    眼前美丽胴体好似发出微微光芒，我一时看的目瞪口呆。

    「别发呆呀，这样可是会冷的。」

    「里奈身材真好。」

    「小茜的也不差，bwithyou团员基本上都有好身材，当初其实都经过细心挑选。还有性爱也会让身材与皮肤状况变好喔！」里奈左手食指比了个噤声手势，仅用右手遮住敏感部位，姿势变换相当熟练。我好比高速摄影机镜头，专心扫视她几近全裸的背部。

    「啊…这里也有一点点，而且还有一小块瘀青。」我指向里奈漂亮结实的蜜桃臀。

    她不悦地发出「嘖」的一声后开口：「幸好离写真集开拍还有一段时间，之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拍摄写真集？」

    「还来不及告诉你，我要出版个人写真集了。」她的语气掩不住内心喜悦─可以巧妙遮住敏感两点，却遮盖不住真实的狂喜。「我也是晚上才得知这项消息，之后得更小心才行，也要努力保养身材和肌肤了。」满脸笑容的里奈转过身来面对我。

    「恭喜里奈，没想到进展这么快。」

    我的内心万分诧异，团员们拍摄写真集算是稀松平常，但是二期生严格来说出道没多久，而里奈却已经洽谈好写真拍摄工作，比我预期快上许多。

    「放心，很快就会轮到小茜。」嫣然一笑的里奈迅速穿上睡衣后开始仔细刷牙。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胸部：「我真的可以嘛？」其实自己内心对于拍摄大尺度写真有些抗拒。

    「嗯哼。」镜中倒影的里奈一边刷牙一边对我点点头。

    不知不觉已逼近凌晨三点十五分。我盖好被子侧躺在床，却依然欠缺足够睡意。

    「小茜…」里奈呈现大字型躺在饭店舒适的床上。「你还记得松村讲师曾提到美彩子学姊和摇滚乐团合照的事吗？」

    「嗯，我印象很深刻，也记得学姊上节目的专注神情，怎么了？」

    「你知道让美彩子学姊深受感动的那首歌曲吗？我想听听看。」

    我伸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一会儿，里奈的新手机发出震动，我直接把那首歌的现场演唱影音网址传给她。

    约莫一分鐘过后，耳边传来细微簌簌声响。

    “枯萎的花朵只要一次就好

    希望能如同当时那样美丽地绽放

    这个夜晚我的心与理想

    全都融入黑暗之中

    至少今晚可以在你身旁”

    伊达里奈颤抖的歌声轻轻縈绕在凌晨没有灯光的房内。

    「这首歌曲真难听！」

    窗外的春雪止歇。

    我静静闭起双眼，转身背对着里奈，让她此刻独自默默流泪。

    「请用偶像的身分去作自己。」

    松村老师的话语和美彩子学姊那时的神情同时浮现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