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历史小说 - 揽明月在线阅读 - 揽明月 第110节

揽明月 第110节

    “不会就学。”王滇伸手摸了摸他肿起来的半边脸,“我不单是气你试探我,更气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依旧用这般拙劣的方式试探,梁烨,你对自己到底多么没自信?”

    想信又不敢信,笨拙地让王滇知道自己在试探,却又不敢真地试探到底,从来都果断狠辣的人到头来竟然也开始瞻前顾后。

    梁烨偏过头,微肿的脸颊轻轻蹭了蹭王滇的掌心,反应过来直起脖子,拧着眉道:“朕只想吓唬吓唬你。”

    “吓唬你大爷。”王滇作势要抽他,梁烨绷着脸站在原地没躲。

    到底没舍得落下去,王滇看着他红肿的脸,觉得自己下手多少有些重,好歹是个皇帝,等会儿怎么见人。

    他使劲抓了抓梁烨半干的头发,叹了口气,想去找点什么给他敷一敷,“找块帕子冰——”

    话还没说完,就被梁烨一把抱进了怀里,他抱得很小心,生疏地控制着力道,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后背。

    王滇愣了愣,用没伤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腰,“怎么了?”

    “……道歉。”梁烨艰难地从模糊的记忆里搜刮出了关于王滇的某个画面,学着他的样子,生硬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对不起,我错了。”

    第134章 舒畅

    尽管听起来很像挑衅, 但好歹是声正经的道歉。

    “没关系。”王滇稍微加重了力道,将人抱紧,声音温和道:“我原谅你了。”

    梁烨大概觉得很没面子, 抱着他没吭声, 背有些僵, 王滇抬起头来,看着他黑漆漆的脸色笑了笑, 然后捧住他的脸轻轻亲了一下, “对不起,打疼了?”

    “不疼。”梁烨皱了皱眉,舔了舔嘴角,“这里再亲一下。”

    王滇很大方地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很轻, 但又很温柔, 十分舒服。

    梁烨挑了一下眉,声音逐渐委屈,“鼻子。”

    于是王滇耐心亲了亲他的鼻子,又主动送了眼睛, 梁烨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 示意王滇抓住他的腰带, “下面。”

    “…………”王滇沉默了两秒,伸手抄起了桌子上镇纸, 阴恻恻地问:“哪里?”

    梁烨遗憾地动了动喉结, 转身就跑。

    “梁子煜你要点脸吧!”王滇好气又好笑, 看着人一阵风似得出了大帐, 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镇纸, 扔回了桌子上。

    等了好半晌才出去找人。

    正式跟人道完歉总是有些尴尬, 王滇还记得小时候做错事道歉之后, 就钻进地下室不肯出来,被老爸找到的时候开心又别扭……

    跟梁烨现在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梁烨正在给他的大丑马喂草,看见他眼睛亮了亮,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怒搓马头,大花马被他烦得不爽地踏了两下蹄子,打了个响鼻。

    王滇看见他这匹丑马就想起自己从权宁那里买来的汗血宝马,又漂亮又亲人,可惜惨死在梁烨手里。

    “好看吗?”梁烨分给他一把草。

    王滇递到大花马嘴边看它嚼,看着它这黑一块红一块白一块的毛色,这极难形容的鬃毛和出现在马脸上极其违和的眼睛,良心隐隐作痛,“……嗯。”

    “喜欢送你。”梁烨很大方道。

    “不用了,我平时用不到,你打仗还得骑,突然换马容易不习惯。”王滇委婉地拒绝。

    梁烨觉得很有道理,靠着柱子盯着他看,手里拿了根干草拨弄他的玉佩穗子,状若无意道:“我给你系上的玉佩呢?”

    “这儿。”王滇撩起外袍,那玉佩系在里面,火红的穗子格外惹眼。

    梁烨抱着胳膊嘚瑟地笑了,手里的干草轻飘飘地划过他的手背,清了清嗓子道:“不硌?”

    “还行。”王滇拿了把干草继续喂马,轻描淡写道:“舍不得摘。”

    梁烨的嘴角想压也压不下去,别开头去看天边升起的朝阳,云霞朦胧又热烈,连戈壁滩上冷燥的风都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王滇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拍了拍那只大丑马的脑袋,“回去吧,天都亮了。”

    梁烨直起身子,“走。”

    马场这边人少,两个人越走越近,宽大的袍袖摩擦纠缠在了一处,两只手顺其自然地交扣,掩在了繁复层叠的布料中。

    ——

    大营角落的某个营帐里。

    充恒抱着剑看了一眼对方右边空荡荡的袖管,“主子都已经许了你爵位,也算给你义父长了脸,为什么你还非要从小兵开始?你既不会武功,还没了只胳膊,上了战场不小心就被人杀了,何苦呢?”

    神色冷肃的少年曲着一条腿坐在床边,用牙咬住布条了一端,另一只手拿着布条在小腿上缠了几圈,使劲将布条系紧,又打了个死结,冷冷道:“我要给我的兄弟们报仇。”

    “主子会帮你报仇。”充恒不理解,说出来的话也是句句扎心,“你上战场能杀几个人?”

    “能杀几个算几个!”杨无咎狠声道:“我要杀了魏万林!”

    “主子派出去了那么多人都没找到他。”充恒说:“凭你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杨无咎冷冷盯着他,“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好歹咱们也算旧相识。”充恒摸了一下鼻子。

    杨无咎嗤笑一声:“得了吧,我是太监的义子,你根本瞧不起我。”

    “啊。”充恒有些为难道:“但是王滇让我来劝你,说咱们年纪相仿,有那个什么——”

    他搜刮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王滇说的那个词,“共同语言。”

    “……”杨无咎沉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王滇来了?他来战场上干什么?”

    “你打仗打傻了吧?”充恒伸手拨弄着桌子上简陋的碗筷和伤药,拿起来看两眼又嫌弃地给扔回去,“王滇被主子封了丹阳王,这次就是他押送的兵器和粮草,除了他谁还惦记你这种小喽啰。”

    他只会杀人不会劝人,虽然在梁烨和王滇面前听话,但自小跟着梁烨长大,性子和作风跟梁烨学了个十成十,手底下的暗卫怕他怕得要命,王滇却将他当成跟杨无咎一样的愣头青,支使他来干这种活。

    “丹阳王?”杨无咎还真不知道。

    他每天除了打仗就是训练,满心满眼都是报仇,压根就没关注过外面的消息。

    “回大都老老实实做你的阔少吧。”充恒坐在了桌子上,一只脚踩着有些晃的长凳子,撩起眼皮看着他,“你传送消息立了大功,主子给你爵位和封赏,你和王滇又是朋友,好好给你义父养老送终,再娶上几房夫人生堆孩子,后半生过得舒舒坦坦,多好。”

    杨无咎问:“王滇也是这么说的?”

    “我说的。”充恒抬脚勾起了长凳掂了掂,“他只说尊重你的决定,但作为朋友还是要劝你一劝,先让我来跟你玩,啧。”

    他跟杨无咎有什么好玩的,草包一个。

    杨无咎抽了抽嘴角,坐在床边沉默,但很显然充恒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个人看对方都不怎么顺眼,不尴不尬地共处一室浑身难受。

    “你不忙吗?”

    “你不去训练?”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今天休息半天。”杨无咎其实饿了,很想吃饭,但充恒在转他的筷子,他恼怒又不敢说。

    “哦,王滇说我必须待够半个时辰。”充恒说。

    “简凌死了吗?”杨无咎没话找话,他自从那个雨夜离开大都,便彻底断了关于皇宫的消息。

    “死了,自戕。”充恒想起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皱了皱眉。

    “简凌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杨无咎想起简凌那张脸,依旧从心底里厌恶,“他助纣为虐这么多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连我都险些死在他手里。”

    “杨满手里的人命不比他少。”充恒下意识呛了他一句。

    “……”杨无咎被他噎住。

    谈话戛然而止,充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差不多半个时辰了,走了。”

    说完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掀起帘子出了营帐。

    抓住简凌之后,是充恒亲自审讯的,但姓简的嘴巴太硬,各种酷刑都来了一遭,硬是没吐出半个对崔语娴不利的字。

    是忠心耿耿,但他对梁烨不利,充恒就不会有半分怜悯。

    主子是他的唯一的主子,他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对主子不利,哪怕……哪怕是谈亦霜。

    眼前又闪过谈亦霜决绝难过的目光和王滇给他挡的那一刀,他伸手使劲揉了揉脸,眼眶也揉得发红。

    谈亦霜是他们的敌人。

    他从前襟里拿出了绣着荷花的香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扔了,忽然有人喊他:“充恒。”

    他下意识将香囊塞进了袖子了,抬头望去。

    王滇从大帐中露出了半个身子,冲他招手,“进来。”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来了。”

    梁烨跟将领们议事议了大半天,王滇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开口,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他刚想把人抓进怀里,王滇就出了大帐,进来时后边就多了个尾巴。

    “在大都天天嚷着要你主子,来了反倒不嚷了。”王滇拍了拍充恒的肩膀,“你主子方才还问你去哪儿了,过去。”

    充恒有些犹豫,身后的王滇已经撩起帐帘出去了。

    “过来。”梁烨看了他一眼。

    充恒闷不吭声地走到梁烨跟前,老老实实跪下,“属下看护王滇不力,让他受伤,请主子责罚。”

    梁烨负手走到他面前,坐在他面前的台阶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王滇跟朕说差点扎这儿?”

    “是。”充恒羞愧地低下了头。

    谈亦霜不会武功,那速度对他来说完全能躲过去,但他却对谈亦霜完全没有防备心,才险些让她得手,如果不是王滇挡得那一下,死得就是他。

    要是王滇死了,他不敢想主子会是什么反应,“请主子责罚。”

    “护人不力,自去领罚。”梁烨道:“不过看在王滇给你求情的份上,等回了大都再罚。”

    “……是。”充恒吸了吸鼻子。

    “又不是两三岁哭什么鼻子。”梁烨按着他的脖子来回打量了一圈,“别处可受伤了?”

    “没有。”充恒闷声道。

    梁烨松开手,不咸不淡道:“她既然对你下死手,对你也没多少情意,朕不会留她。”

    充恒低着头沉默许久,“哥,我……不喜欢她了。”

    梁烨使劲摸了一把他的头,“知道了,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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