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历史小说 - 特编第一作战连在线阅读 - 017.我眼中的生死定义与情绪勒索定义。

017.我眼中的生死定义与情绪勒索定义。

    “瘫痪于床无事可做,整日只做刷剧看手机写东西绘画这四样事情的我,曾在一部描述人性的电影中听到一句我比较心动的、有关生死的台词,于是便烂熟于心。那部电影是这样描写的——如果迈开双腿跳下去,你可能会坠落但也有可能飞起,但真相是你在选择下坠的一刻已然翱翔。”——《程风斩的回忆录》。

    我曾卖力尝试将自己转移至代步工具,借助辅助力量向顶楼天台奔去,再于饱览高处风景后满怀憧憬地一跃而下,我想体验身子无拘无束地在天空飘荡数秒后的刺激,和只需伴随一小会撕心裂肺的疼痛便能彻底挣脱禁锢于身的桎梏的幸福。

    不论我之后是会堕入无间地狱,亦或是升上幸福天堂,我皆会获得自由,将永久摆脱肉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再也毋庸承担任何吞噬自我的负罪与自卑,并与我在这段日子里一心挂念、本就因各方元素好感至极、整整隐瞒三个春夏秋冬却终于揭晓其真实面目的、是一名无上荣光的战士的师父,一同化作永垂不朽的光点,于浩瀚无穷的宇宙中融化,在广阔无垠的夜空下永存。

    了断是否为理所当然?生命的意义又在何处?

    曾经有无数位勇者提出诸如此类的问题,亲身体验之人不在少数,但留存性命回来应答之人却少之甚少,大多给予的是我不曾满意的答复。

    那些有过濒死体验的人言:顺从是一把通往新生之门的钥匙,我们理应尊重且敬畏生命,听从上苍给予我们的身份,接受神灵赐予我们的独特遭遇、难解的疾病、苦难与纷争等,完整却不存在的肢体亦包囊于此。自寻死亡是可笑极致的,是只有傻子才会做出的谬误抉择,存活又是绝对朝阳而生的正确决定——对于拥有独特身体状况或者精神递质的人群,活着便是一种无上荣光,活着即为最棒的存在,活着是勇敢坚韧的。

    我愿尊重他们所言,也坚信“活着就是最棒和坚强的”这个道理,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同“苟延残喘地也算是活”、“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类耳熟能详的话。我个人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对自我的定义,若是一个人已经痛苦不堪到一心求死,在确定已经完全无法治愈的情况下,与其让他不断折磨自己直至痛苦而死,大家理应给这个人一个无比舒适的环境,让其在没有任何难过的环境下安乐幸福地离开。只因活着的道理对他来讲已经仅仅是肉体苟且地存活,活着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无比痛苦的折磨,每个人的生命在于自己,每个人既然有决定好好生活的权利,亦有享受幸福无痛地死去的权利,这也便是我期待它对被重大疾病折磨的病患合法化的原因。

    我并不认同该言论的第二个原因是,我们不应该被任何以父母名头的理由情绪勒索,我们更不能被打着以“我爱你”的旗号的东西道德绑架。我们是独一无二且自由的个体,是拥有思想和情感的、真实存在、拥有感知和良知的人,我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假使有一样东西不断地在对你说“我对你非常好,所以你得绝对服从我,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就得不到我对你的爱”,那我会建议你果断舍弃和切割这件东西之间的情感,并且劝你赶紧逃离:正如同那些所谓的“我是你的父母亲所以你必须乖乖听话,不听话我就不爱你了呀,就会把你丢出去喂狼吃”、“你的生命是我给予的,你不珍惜它对得起我?你有良心你有记性?你这样我要把你送进精神病院了喔?”,你不需要有太多犹豫、不舍得与怀念,只因它本就在对你进行PUA,你会在这套不良模式中越陷越深,深到直至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彻底沦为对方的牵线木偶、任凭他捆绑和威胁的傀儡,最后发现自己已经彻底瘫软地跪在他们脚下,想要挣脱也有些困难,为时已晚。

    第三个原因是,分明皆为拥有自我了结念头的同侪,只是因为无限接近死亡才更加敬畏生命,从而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完全错误的,随后给出处于困境中的人“痛苦地活下去”的答案,那到底谁才是谬误?

    我不可妄下判断,但我内心的某个声音告知我:

    他们的声音并非唯一的答案,我自己得出的结论是去否认,去寻求真正解脱,回归浩瀚的宇宙。

    于是我便照做,我伸出由于多时未有认真做复健运动导致略微肌肉萎缩的双手,死死抓住病榻两边,在我脑内像被火烧起那般浑然一热,意志如铁山似的敲定时,瘦弱的双臂颤抖着竭力迸发我身上拥有的最大劲道,决然将我因脊髓损伤而无法使上力气的腰腹在震颤中撑起几分,也让毫无感知且如冗杂累赘的下肢被迫触动,腿部肌肉跟随我的动势而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传入眼中却无能为力的抽搐景象,与不知从哪递来意图根绝生命的痛感,仿佛无数根擦起火星的火柴,向我这个本就有燃烧踪迹的情绪爆发性火药横飞而来,令我觉得无比喘不上气,也感到头脑一阵晕眩,缓了好一会才有余力重新进行尝试。

    ……哈哈,真是烂透了,但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此刻的我一心奔赴解脱,虽说我已然发现除不自主的抽搐和逆向而行引起的震颤和打抖外,我的下肢几乎等同纹丝不动,腰腹位置再怎么往上挺也达不到坐起的高度,顶多勉强算撑起几毫米,但我依旧铁了心认为任何力量都不能阻碍我寻求解脱的步伐,亦可称“即使我不能步行至任由我飞翔的天台边,我也必将会爬到终点!”,自言自语骂了一句便继续尝试抬起身体。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在我尝试将近一整个小时,但却还是未能将身子抬到一旁的轮椅上时,我原本紧绷的上半身终于松懈,有些气馁地一头枕上枕头,抬起剧烈颤抖的手一把抹去脸上黏腻的汗液,似乎要断气似地喘起粗气休息,有些欲哭无泪满是苦衷的感觉。

    我的身体很明确地告知我,我独自一人几乎完全无法动弹,这也意味着即使有一把刀放在离我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我也连尝试去解脱都做不到——我的生命大权根本无法掌握于自己手中,我是个需要依赖别人才能达成日常基本需求的、一事无成一无是处的废物,若是没有他人的帮助,如果脱离开别人的照护,不用我亲自动手我也会走得很狼狈,也许是眼睁睁地饿死的。

    烦……好累,烦死了。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低声骂道,堆积在心里的烦躁和无力、以及强烈的自责和自卑无处可泄,我不能认同没用的自己,更无法接受这个耗费小时为单位的计量时间在把身体抬起来,并且最终还以失败告一段落的家伙,当真是曾经拿着金枪银炮在外头飞奔、蹲起趴下站立间切换自如的小男孩、信誓旦旦告诉所有人,长大后一定要加入特种部队守护祖国的程风斩吗?

    不,那不是我,那只是我残缺不全的躯壳。

    我的生命暂且还未逝去,但曾经那个健康活泼快乐、能跑能跳又爱笑的我已然逝去。现实中的我是个因身体原因无法上课而没有同学、因病情困扰而难以出门交际,身边的家人皆不理解我的人,我所寻找到宣泄情绪的方式无非是与网路上面的朋友聊天倾诉,因此,在师父的提携下重新再网上树立形象的我,内心深处来说十分在意我身边的每一个网友。我偶尔会与他们谈谈自己和他们喜爱的角色,情绪失控时会忍不住在公开页面发句牢骚,亦或是在主页发表文字内容,有些感想时会将文字组织成意识流文体,收获网友评论的心得、共鸣,掌声,安慰亦或是指导。

    若你询问事后已然成为著名作家,文手圈里叱咤风云,网友无人不知那段尘封往事,但却已然全盘认可的程风斩:“你身边的大部分网友们为何对你有善意?你又对这些关心你的网友看法如何?”

    我会自豪地回应:“人之初,性本善,人性至善。他们的善意是淳朴、真挚的,他们的善意发自人类的本性,他们的善意是掏遍全世界的钻石皆无法买断的无价之宝,他们的善意并非理所当然,他们的善意皆不能亵渎,他们是黑夜中的星星,他们的名字是——我值得骄傲的网友们。”

    我记得他言:“……如果风实在觉得难受,并且已然经过深思熟虑,我尊重你的选择,毕竟你真的很痛苦,六年以来辛苦了。但是,到最后,我想忍不住说一句情绪勒索性质的话:求求你好好活着吧,大家都不希望你死去,算大家求求你了。”

    我也记得她道:“孜然味烤肠,番茄酱味的黄金薯条,还有白色芥末味的冰淇淋,斩仔好像都没有尝过吧……如果现在就果断放弃,我也许就再也不能推着你跑遍天山,不能再带你去吃这些美食,不能带你去天山最高的山上看风景了。对不起,原谅我嘴笨,那时候我不推你,你也会走路的啦!”wap.

    那名叫林茉莉的网友更是暂且先放置手头需要做的事,花费三四个小时在安抚我身上,去资讯网翻了一大堆科技资料分享给我,用见怪不怪的口气说:“……嗯?总会有那种技术的。听说未来可以人工植入脊椎,改造后锻炼三到六个月便能站立行走。”

    我明白,他们皆对我言的是:

    不要放弃,请活下去,你很有用,你非常棒,你一定能够站起来。

    因此,我也听到另一个声音对我道:

    “死亡是谬误的、荒唐的,你我皆不是该死的。你依旧是那个灵魂肮脏且身体糟透的病号,但尝试以死亡逃避并非正确答案,且有将他人的关怀和照顾白白抛至千里之外的意味,并无法向任何仍然希冀你好起来的朋友做交代。只因即使他们十分清楚瘫痪加双相障碍是没救透顶的结局,或许他们早已知晓你需要一辈子依仗床和椅子生活,也许瘫痪不可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常识,但平凡如你的他们却依旧坚持做着本不属于义务范畴的事,尽心尽力安抚你,设身处地换位思索你的困境,用暖心的话语构造崭新的世界,皆在用心试图平复你的情绪。”

    ——但换而言之,我难道没有对他人进行情绪勒索?

    我明白自己身陷困苦之中,但当我不断向网友嚎叫“我想离开这个世界”时,是否有稍微转动尚且没有瘫痪的脑子思索,我的话语也会给他人带来很多压力,也会使人感到非常难过与内疚,觉得帮不上我是一种巨大的无能,从而产生“我只能牺牲我的时间来帮助这名病患”的感受?

    正如我曾一直对给予我帮助的林茉莉不断单方面发泄情绪,而疏忽对她情绪上的关心和谅解,有些话也没有照顾她的感受,导致本也处于学业压力中的林茉莉有些不堪重负,但由于不想伤害我、把我当成朋友的原因,还是未曾将话直接脱口而出,而是给我反省与改正的余地,不断地、一度再一度地赐予机会,并且在期间还不间断做安抚工作,而我在那段期间,由始至终未曾学会控制情绪,这何尝不是一种严重的情绪勒索?又例如不断听我独自逼逼叨叨身体上的惨状的他、她,以及诸多网友,我怎能做到否认我对他人的情绪勒索、过分宣泄自己的心声?

    这一点无法抹消,我不会停止厌恶我的不受控状态,我也不会否认我是不可洗白的戴罪之身,但改过自新、改掉从原生家庭学习的错误模式,以及学会控制自己情绪,并非一蹴而就之事,我能做的只是用余生还清罪孽,我能做的仅仅是。

    脚踏实地、为诚为真地、慢慢地,一步一步来。

    ……说到茉莉,我有许多想谈的。十八線的特编第一作战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