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历史小说 - 大雍一小兵在线阅读 - 第四百七十四章 砲声震天

第四百七十四章 砲声震天

    本以为异常艰难,十有八九会有数场恶战,但谁想,顺利地巅覆了袁添钢的认知。

    一月前,王镡决定反攻,先遣郎泽卿自灞上大营出兵,直逼伊阙关。而后令河东和河内的两郡兵马南下同豫国隔河对峙。

    而那时,袁添钢便已筹划自伊水而下。

    袁添钢虽为北人,却自小在渭水、泾水嬉戏,通水性。张松奇将其挖掘出来,训练成了一名水军将领。然后张松奇功成身退,不再过问水军事务,由袁添钢出任水军营将。

    幽军水师将卒大都通水性,又在大河中练了大半年,自是练得精熟。何况此次驾的并非战船,而是承重只有五六十料的明轮,更是驾轻就熟。

    为免打草惊蛇,袁添钢先遣细作潜入龙门山,顺伊水探查。一直探到龙门镇,才知河关中的豫军早已撤尽,就只在龙门道东端接近香山的龙门镇东城中留有数百守军,以防荆国北侵。

    而以防万一,更是将连通伊水两岸的浮桥也一并拆尽,并将百姓的船只收缴一空。

    没了桥,龙门山中的山民与伊水水河岸的渔民皆无法将山货野味与鱼虾送到龙门镇内换成粮食,无奈之下,只能迁往雒阳城,或是受晋嵩征召,于伊阙关、龙门道筑城修坝,好挣些糊口的粮食。

    至此,伊水两岸荒无人烟,就只西岸约三十里外的龙门镇北城中驻有近千兵卒,但也只是防守龙门山小道,而非伊水。

    袁添钢喜出望外,当即令水军驾明轮试水。

    龙门山陡峭,山中河段水流湍急,便是明轮逆转可抵消部分冲力,但依旧凶险。

    而袁添钢只是顺河道探查了一遍,便想出了办法:凡河道陡利,水流湍急之处,皆拦以铁索,而后于索前置以空船。

    拦在河中的空船一多,水位自然升高,上游的流速自然也就慢了。如此这般,足足耗时两旬,废了数十艘空船,才算将河道理顺。

    其实这个法子也不算出奇,豫国、沂国但凡南征,必渡淮河,遇到湍急之处,便是用这种方法拦水渡河。此法后来逐渐流传于诸国,为水军将领所知。

    如此这般,待王镡自陆浑关出兵,往伊阙关进军的第二日,袁添钢的一千名轮也已然从陆浑县东南约六十里的河湾下水。

    而还不待次日天明,两营步卒,两营砲兵已顺流而下,直抵龙门镇浅滩。

    已然探明龙门镇空虚,才只一千守卒,袁添钢便留了一半兵力,交由自己的副将统率,他则率其余兵卒,既往五十里以东的伊水河口。

    伊水到达这里,水位极浅,所以便是明轮小船也有搁浅的风险,袁添钢只能作罢,在此停船。不然他早已顺水北上,直抵雒阳的守军大营。

    但两岸皆为良田,实乃登岸卸炮的好地方。待数百只明轮小船在伊水河口一字排开,才有守军惊觉:唐军竟从伊水而下,豫军竟已腹背受敌?

    只留少数兵卒看守船只,其余尽皆登岸。岸边只留两百床弩,护船守岸足矣。另有投石机上百架,下岸后便移到了抛石车底座上。不遇县城或豫军大阵,轻易不会动用。

    其余皆为抛石车,共计一千架,袁添钢与副将各五百。每架配有砲卒一什。每什配双轮小车两驾,驮马四匹。两匹拉抛石机,两匹拉石弹。

    可以说,但凡骡马能到的地方,抛石车就能到。若逼不得已,还可以弃了骡马,换由人背。

    每架抛石车都是模块化,能够拆成数个部分,有士卒们背负。照样翻山越岭。剩余士卒卒背石弹绰绰有余……

    守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袁添钢刚停稳船,就有数千豫军从雒阳城中中蜂拥而出,并有狼烟自城中燃起。是以也就半个时辰,距伊水西岸的龙门便已得讯。

    龙门镇的豫军守将惊得心底发寒,头顶冒汗。只因豫军的粮草,尽皆集中在龙门镇之中。

    他一边集结军队,一边急派亲信,去伊阙关向晋嵩急报。

    而待龙门镇集结好五千余人,铺天盖地一般往伊水冲来时,岸边已然炮声震天……

    龙门镇守将一声令下,前后也就两刻,五千兵马便已出营,往伊水岸边奔来。

    难能可贵的是,此次再不需兵卒甩着两条腿跑路,而是皆乘大车。

    自然不是豫国富余到了给步卒尽皆配车的程度,而是龙门镇守将本就有助魏华、晋嵩运粮之责,故而车马极为便利。

    快倒是快了,从得讯,到出兵,再至快马加鞭地奔到伊水,看看也就两个时辰。累得驾车的驽马口吐白沫,浑身发颤。

    见唐军已在伊水西岸立好军阵,似是等着豫军自投一般,龙门镇守将先是在心里打了个突。

    但又听闻唐军分兵拉着上百投石机往北而去,龙门镇守将心中一紧,顿时就骇出了一头的冷汗。

    这难道不是直奔龙门镇?

    龙门镇为豫军大营,豫国大军足足两年所需皆屯于此处。若是有失,他也罢,晋嵩也罢,怕是想落个全尸都难……

    但王镡是如何知道,粮草尽在龙门镇?

    龙门镇守将一声大喝:“令骑兵下马,步卒卸车,而后车盾前,盾在人前,如墙而进。先进一里,若敌砲未鸣,表明敌船上并无可击一里外的投石机,如此便可再进半里,在敌百步外立阵,凭大车后盾,当能防得住唐军的抛石车,而后以石炮击之,必能凿穿唐军船只……”

    不多时,两千甲卒推着大车,立着方盾,战战兢兢地往兢兢地往河口行去。

    龙门镇守将的眼睛可是毒之又毒,车阵进了还有一里,船上的唐军兵卒殊无动静?wap.

    看来并无那种可击之一里外,一砲就能崩塌一座山梁的投石机……

    豫军将校心是稍定,又令兵卒继续推进。

    但往前也就走了百步,距船阵还近有两百步之遥,突然砲声震天,地动山摇。

    唐军开砲了?

    似是有一股风从耳边吹过,鼻腔内尽是火油燃过的味道。豫军将校心中大惊,不顾浓烟迷眼,将双眼瞪圆。

    只一眼,豫军将校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距他不足十步,一架大车被炸了粉碎。躲在车后的十余个兵卒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身上脸上尽是血……

    数声炸响,豫军士卒慌作一团。当即便扔下大车,躺到了车底。

    好在龙门镇守将有严令:若不闻金钲,擅自退却,杀无赦。阵后更有执刀引弓,虎视眈眈的督战队,不然说不定只一轮砲响,前军就溃了。

    委实是太过骇人:好好地走着路,半点征兆都无,突就如雷霆降下一般,活生生的人被炸成了肉泥……

    莫说是普通士卒,便是豫军将校也被骇得魂飞魄散。

    就差那么几步,豫军将校也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忍着惧意,豫军将校飞一般地跳下马,捡起一块方盾立在身前,堪堪将双眼探出盾沿,往前张望。

    左右就离着半里多,豫军将校眼力又极好,是以看得分外清楚:岸边也罢,船上也罢,并无龙门镇守将所说的那种巨大的投石机。眼中所见就只有一人高大小的抛石车。

    更有甚者,唐军阵前毫无动静,好似并未开过炮?

    那是如何炸起来的?

    惊骇之际,听着不远处的士兵痛彻心扉的嘶嚎声,豫军将校猛地回过了神。

    不知何时,那炮竟不响了?

    不然焉能将惨嚎听得如此真切,如何能将敌阵看得这般清楚?

    还有,方才惊魂一瞥,那石块,似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还真是平地惊雷……

    豫军将校又惊又疑,急令亲信报予龙门镇守将。

    龙门镇守将距他就只有一里,信使须臾便至。

    常言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虽是早有心理准备,如今一睹真容,龙门镇守将依旧被吓得心惊胆战。心中不由自主地就自主地就生出了一丝念头:此器堪比神罚,凭人力如何抵挡?

    但再是恐惧,仗依旧要往下打。身为主帅,不可能初一接战,便一逃了之。

    龙门镇守将咬牙定神,细细地琢磨起来。

    虽离得有些远,只看到大概,但足够他推断出很多东西。

    比如岸边的唐军并未点火,更未开炮,前阵中的那几道炸雷,似是平地炸起。

    又比如,前军虽惊却未乱,并未六神无主,四处奔逃,而是就地立阵。

    而诡异的是,前军驻足不前,唐军那雷就地一歇,竟再无动静?

    就好似唐军以三百步为限,划了一道雷池,但敢越雷池一步,必粉身碎骨……

    嗯,雷池?

    龙门镇守将双眼一亮,既是人为,必然有穷时。而如今日,唐军越过龙门山天险来此,距此时也不过两个时辰,又要卸船,又要立阵,所余还有几刻?

    便是真布了一座雷池,至多也就是置锥之地,用意无非便是阻我等一阻,故而破之并不难。了不得,绕远些就是了。

    可是该怎么绕?

    便是绕过了这雷池,那岸边的砲阵又该如何破?

    若晋嵩所言不虚,唐军投石车的射程最远在百步左右。不过木盾足厚两寸余,且蒙了牛皮,尚算无虞。

    但近至六十步以内,木盾就如摆设一般了。若再近至四十步,抛石车射出的石弹连札甲都能击穿。

    是以便是立阵,也只能立在六十步左右。

    以军中石炮的射程,倒是可以将石弹抛出六十步以上,但至多也就十数斤重。

    莫说砸沉那些怪船,就是连一寸厚的薄盾都砸不穿,徒惹人笑罢了。

    大型石炮倒是有两樽,也就是可将五十斤的石弹抛至百步开外的重型投石机。

    但石炮越大,所需臂、架、杆、车等就越是粗重,一根动辄便是二三百斤,组装极为费时。

    龙门镇守将估计,想立起炮架,最快也到天黑了。

    且此物操作繁琐,最快一刻才能投一颗石弹。且准头奇差,差之毫厘,便谬之数丈十数丈那么远。便是岸边的叛军站着不动,一日下来怕是也砸不沉几艘敌舰。

    但仗还是得打,不然没法交代。

    龙门镇守将心一横,沉声喝道:“靳令诸军骑兵下马,于马尾点火,驱之冲阵。而后车阵推进,距敌五十步外立阵,以石炮还击……”

    豫军已然依令行事,腾出了十数匹战马。

    不多时,便听雷声如织,烟尘漫天。

    两百步外,袁添钢站在船顶,举着千里镜,看得啧啧有声。

    稍一沉吟,他又下令道:“去传令,准备猛火油弹……”

    “诺!”

    亲信打马而去,不多时,便听炮声如雨,连绵不绝。

    再举起镜筒往南看去,军兵的前阵已然乱作一团……

    王镡在军校说过,以火器对冷兵器,最有利的便是野战。

    袁添钢对此深以为然。

    连元钦都敢掘开河堤,达奚有什么不敢的?

    反倒提醒了他。

    他一声沉喝:“奚聪!”

    “末将在!”

    “知会后军,予东岸寻一河道高悬之处,将堤坝炸了!”

    “诺!”

    “稍等……直接去河口,传令李昭,将汧河西堤一并炸开,水淹雍城!”

    “得令!”

    亲信朗声应诺,自去传令。

    至多两刻,听到几声炸响,汧河上游的堤坝便破开口了数丈宽的好几截。

    因选的是河床高于平地之处,是以河水泄的极快。不多时,下游河段中的水流逐渐变小,被元钦掘开的几处已无水可流。

    看着东岸几近泽国,元钦欲哭无泪。

    本想将敌军行进的道路淹没,却不想敌帅技高一筹,直接将对岸上游的河堤炸开?

    汧河中的水再多,也经不住这般泄的。便是河中依旧有水,但也已漫不过西岸下游的豁口。

    而就泄出的这些水,至多将路面浸湿两三寸,至多晒上一两个时辰就能行车。

    《高天之上》

    至此,水阻敌军已成空想。

    不止如此。

    只要渭水不断流,汧水便能源源不断的泄至汧河东岸。如这般淹下去,只需数日,汧阳以东百里内尽成泽国。待那时,便是东扶风,乃至泾、豳、华三州的援军来救,又如何近至汧阳?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元钦心一横:既然淹了,爷爷索性淹个够……

    “传令杨别驾,趁河水还未流干,尽快在城外挖壕放水,越宽越好……再派快马,报予崔都督:汧阳危矣……”

    “遵命!”

    而话音未落,又有军将来报:“秉司马,往西五十里,突现敌军。与此处逆贼并无二致,皆是牵车拉炮,往东行来……”

    往东五十里,岂不是已到了陇山脚下?

    元钦骇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陇关破了?

    不对!

    崔延伯拥十万大军,便是兵败,也绝不会悄无声息,连封急令也传不过来?

    十有八九是从渭水而来,与不远处的那些是一伙的。

    完了……

    莫不是天要亡我元钦?

    ……

    今日初二,新月比女人的眼缝还细。天色将黑,便已落到了西山山顶,不多时就沉了下去。

    关下灯火点点,密如繁星。更可怖的是,已然入夜,西海的火炮竟都未停?

    且准头并未比白日里差上多少。若是实弹,十有五六会砸中城墙。若是开花弹与燃烧弹,准头更足。十弹中七八弹都会落入关中之中。

    难道就如那千里镜,李承志又造出了可予夜中视物之器?

    崔延伯直觉不可能,琢磨许久,才猝然惊觉:城下的叛军,十有八九是照着城上的灯笼和火把打的……

    他刚要下令,让守卒熄了灯光。但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吐不出去。

    白日里,城上守将一时不察,被逆贼摸到了城下。连番数次,已将南城近半的地基炸毁。如今城墙虽还在,但已岌岌可危。至多再炸上三五次,非塌不可。

    之后崔延伯不惜死伤,折损近四千步卒,才将炸墙的叛军赶下山去。这若将灯火一熄,敌军十有八九又会趁黑摸上山来。

    难不成还得拿人命硬填?

    一想到一波又一波的俱甲步卒,还不及敌军十丈内,便被铁钉碎石钉的如蜂窝一般,崔延伯的心就针扎一般。

    那可是朝廷中军,为了将千余叛贼赶下山,却足足折损了近四千。

    更有甚者:夜中视力锐减,中军的弓也罢,弩也罢,准头比白日里差了十倍都不止。而叛军的小炮却无此忧,只需照着有灯之处开炮就行。如此一来,伤亡怕是比白里更重。

    这种便是遇上火器也敢打敢战的悍卒,满打满算就只万余。难不成只一日一夜之间,就要尽皆葬送在关下?

    待天明之后,又该遣何人身先士卒,以振军心。若是李承志再遣死士炸城,又该如何抵挡?

    正当崔延伯踌躇不决,亲信突来秉报:“都督,急报!”

    崔延伯心中一跳,急声问道:“从何处而来?”

    “陈仓守将范猛,岐州刺史羊祉,并征讨司马元钦……”

    陈仓、雍城、汧阳……

    “为何是三处齐齐送来?”

    “只因来的太急,未曾歇过半刻,更不曾换马,故而还未至陇关县,陈仓并汧阳派来的信使便累瘫了马。而后恰遇羊刺史之子羊侃,才换了马匹,一同来的关下……”

    从陈仓至此足两百六十余里,且要翻山越岭,能在四个时辰赶至,必然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松懈。

    汧阳稍近些,但也有近两百里,若一刻都不停歇,再壮的战马也会口吐白沫,力尽不起。木原十二钺的大雍一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