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摊丁入亩的深入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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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方歇,忧愁和忙碌的肯定不止大明的那位崇祯皇爷,大乾国主楚行每日也都是颠沛流离。 将左懋泰留在了弇山,继续处理大战后续事宜,楚行下凤阳府,慰问了重病中的赛八仙,嘱托吴又可夫子全力医治,又祭拜了为国战死的“万元”大人,旋即便命其子袭职。 然后在连接见刘云龙的时间都没有,楚行便马不停蹄,带着赛八仙,赶回扬州府。 本以为回到老巢,总算是可以长出一口气了,谁曾想刚一回扬州府就遇到了一堆麻烦。 武将想进一步,就是趁你不注意,给你批一件黄袍,然后喊万岁。 而文官虽然繁琐一些,但也是声势浩大,密密麻麻的跪在地上,请求大乾国主登基称帝。 原因自然是大乾三面,接连大胜,原本文官们心中多少还抱持着一分贼匪之心,如今也随着这几场大胜骤然消散,对新立大乾有了更多期待,毕竟这已经是他们自己的国。 而且新国新气象,与伪明那种万马齐喑不一样的是,大乾的官员更加年轻,更加生机勃勃。 楚行一回到扬州府,从内阁到六部,甚至于扬州府的府县官员,一个个都穿着或紫或红或绿的官服,乌纱帽的硬翅摇着,聚集在王府前。 一边儿如同左懋泰一般,献上贺书,一边儿跪在地上,崔楚楚行登基称帝,以正国朔。 身体刚刚有所恢复的赛八仙,也真的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此时此刻,虽然身体依然瘦削,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但是却一席紫袍,作为文官之首的他,一脸虔诚的歌功颂德,一边儿劝谏楚行登基称帝。 这种事情,未必是赛八仙发起的,但是他作为文官之首,有的时候却不得不这么做。 其实这种事情,楚行早就有预料,这也是开国建制之后,必走的一个过程。 你不提,我不提,莫非大家一起当反贼一辈子? 而且这玩意也没有什么成本,直接往地上一跪,万一大王一点头,大家就是一水的从龙功臣了。 楚行肯定不会这般时候就轻易的登基的,因为登基称帝,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历法,有自己的年号,甚至还要设立灵台、钦天监等一些列政治机构。 楚行肯定是拒绝的。 当场对着文官,说了一大堆,前途依然坎坷,百姓依然受苦受难,孤有何面目称帝? “大王,我等在外面征战,拼劲了心思,结果某些人却觉得在这里跪一跪,说几句吉祥话,便有取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着实可笑。” 大乾。楚行王府里。 一直陪王伴驾的寇烈指着外面,语带讽刺地说着。外面那上百文官,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实意,以大乾为华夏正朔的,这问题可回答不了。 不过很显然,眼见着大乾功业一帆风顺,将大乾变作他们的文人之国的期待,自然也越来越浓郁。 虽然这件事情,整体来说,楚行并不是如何期待,甚至有些厌恶,但是却也心中有一些喜悦,因为这件事情,意味着大乾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越来越强了。 “疆土尚不足两省之地,就登基称帝,何其可笑,不可取。但是年号确实该立了,不然总是跟着念崇祯多少多少年,着实别扭。但是历法上的事情,可以找孙元化,他家老师就擅长这个,他自然也是会的。” 楚行这么说着,寇烈时面带微笑,连连点头。 楚行行事的风格,是整体偏稳的,像是弇山之上,大旗一鼓作气向前冲锋,那是无奈之举。 真的治理国家,楚行却谨慎许多,彼时称帝,别说楚行自己心里这道坎说不过去,便是正经文官,也会觉得反胃。 不过步步为营,按部就班的向前推进还是可以的。 年号可以先搞一下。 “大王,年号对您来说非常重要,具体怎么操作,当有一套完整的章程。” 寇烈越来越像是一个合格的文臣了,毕竟是朝廷重臣,其视角比起申济芳、刘必显要强太多太多。 经过寇烈这般一提醒,楚行也反应过来。 这年号跟草创时起国号的情形可不一样,定年号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桩政治,文官们群聚请愿,就是因为现在的大乾王府,政务流程还不完善,借着定年号,调理一下大乾的政务架构,这是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 说道大乾的内政情况,内外大混杂,军政不清晰的情况,楚行也深有同感。 尽管楚行一直在模仿大明朝,但是毕竟发育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大乾上下,就如同一个混乱的屋子,里面什么都有。 “边边角角的战事无所谓,但是我们内里,却要休整一段时间了……” 楚行这么想着,大乾新立,战争机器超负荷运转,三面出击,确实取得了丰硕战果。 但是打到现在,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不仅政务远远没跟上,战争机器也开始出现疲乏之态。 陈先赟率领弱旅击溃朱大典,说实话,楚行内心也是十分振奋的。 “论天资,陈先赟不敌秦去疾、刘云龙,但是大局把握非常稳妥,弇山一战打下来,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才。” 寇烈不吝赞美之词,称赞着陈先赟。 楚行也是这般认为的,山东一战意义非常重大。 陈先赟敢于在弇山与伪明发起决战,以弱旅击溃了朱大典,这场战斗已经不只是一场简单的胜负,更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更是将大乾将士的军心凝聚起来。 以后大乾将士,不再会因为是不是正规军,而对伪明产生心理上的差异感。 所以临行前,楚行将山东非常放心的放给了陈先赟,自己留在扬州府,一面调整大乾朝堂的军政结构,一面在大乾这个新生政权身上扒一块肉的人做斗争。 山东济南府,陈先赟看着楚行的来信,这是一封比当初在弇山更加认可的书信,眼角的泪花一直在流淌,他的国君,并未在信中对于弇山之战做任何直接评断,但是去将大都督府参谋处后续的复盘,和盘托出,对其一桩桩的布置,都用了溢美之词。 陈先赟只觉得自己跟朱大典的一次又一次的苦战,本人一次次的负伤,被同僚的怀疑,都没有什么委屈的了。 战后,楚行论功行赏,大规模的军官武勋升级,陈先赟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而在高唐州与朱大典会战的第二兵团的两个作战旅,经过战后的裁剪,也合并为第二兵团独立野战旅,称号磐石旅,以彰显着两个旅在山东会战期间的表现。 作战旅改编为野战旅,本身就会面临待遇、地位的层层改变,将士们士气大震。 这种赐名意义绝非一般。 目前大乾军中,也只有虎贲、鹰击、豹骁这三个称号,而陈先赟的第二兵团打出了第四个称号,其意义可见一斑。 有利这个称号,意味着磐石旅的将士更容易得到提拔,意味着磐石旅的军官彻底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更容易被升迁到其他军队里,担任更高级的军事主管。 而最为主要的是军人的荣誉感,是一般的部队羡慕不来的。 将士自然欢呼雀跃,这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誉。 眼见陈先赟不断升迁,手下的将士们也有了独立的名号,大乾上下都是心服口服,就连心高气傲的刘云龙都没有一句闲话,就山东战场的战事规模,换他们真的未必能够打的下来。 就连水师的何汝斌不止一次对部下说,大家伙一定要努力,怎么也要在水师里,打出一个名号来。 可惜的是,崇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给大明的水师下了圣命,告诉他们,对于大乾的水师,一定要竭力遏制,不给他们发育的机会。 同时进一步给郑氏家族权利,让他们竭力在大海上阻挠伪乾,做到所谓的大乾片帆不得下海。 “占领开州、内黄、大名府、广平府、顺德府、巨鹿,将山东西面尽数占领,进一步侵吞南皮、东光、盐山侵吞京师的生存空间。” 楚行给陈先赟交代的如此细致,短时间内自然是不会到山东了。 虎贲旅悉数调离山东,各部队经过整编之后,也会逐步分配到各部队中去,或者单独成立一军,陈先赟还是要靠第二兵团独当一面。 军中诸将都有些不解,他们维系山东的情况,其实就可以了,京畿之地矛盾错综复杂,强行攻占这些京畿之地,对大乾来说,短时间内并不是什么好事。 楚行却要他们摆开架势,该打的打,占领州县,仿佛当明廷的征伐不存在一般。 楚行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西北方面传来消息,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已经大规模起事,朝廷已经无力大规模抽调西北的军队。 而且崇祯还自断手脚,将曹文昭关进了大牢,这对于大乾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利好。 “所以,大规模的进攻即便是有,至少也要在半年或者一年以后。” 陈先赟如此解说,诸将心怀大慰,说实话,尽管山东会战大乾最后胜利了,但是作为核心力量的诸如第二兵团、第三兵团损失惨重,大批量的中高层指挥官阵亡,全军已经伤筋动骨,大家都想喘喘气。 至于楚行交代的攻占山东西部区域,诸将却不认为有什么难度,换个其他没有经历过山东会战的人来,绝对以为第二兵团已经成为了狂傲。 不是他们骄狂,而是一次次交锋打下来,连朱大典都阵亡了。 山东周边儿的明军的脊梁骨被打断了。 大乾军有枪炮的时候打不过,没枪炮只有刺刀的时候,更是撞得头破血流,那还怎么打? 而原本山东西部几个轴线的兵马早就被消灭的七七八八,陈先赟接了楚行的命令,散开兵马,马不停蹄的进军,几乎旗号一到,州县就开城纳降,弇山血战的红利,正源源不断向第二兵团手里送去。 这还不止是大乾军威的影响,正如寇烈时所说的那般,南北西三路进击,连场大胜,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跳 想要分享胜利果实,因此楚行回到扬州府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定年号,而不是颁布历法,而是发布《告大乾国民疏》. “大乾国主决议大赦天下!” “废除境内一切苛捐杂税!” “酷刑、苛刑尽数废除!” 最大的声势,谁都不能抢走,就该他大乾国主楚行拿走,就该大乾王朝获得,就该大乾的子民获得。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打出又是,那就该借着声势收买人心。 自古君主都有约法三章的习惯,楚行也不落后,立刻在新获取的土地上,开始大规模的搞仁政。 其中有一条非常引人注目。 那就是进一步推广在山东试行的摊丁入亩。 这不是楚行提的,提案人让楚行很意外,是赛八仙,原本赛八仙也没当是太大回事,只是将其当作政务细节来谈,可关注人心的寇烈时马上把握到了这一条的政治意义,建议写进《告大乾国民疏》里,在大乾已经控制和准备要控制的地盘上广为宣扬。 “这其实只是个小细节……” 楚行当时的想法也跟赛八仙一样,并没太看重这一条的政治意义。 “南直隶各地不似山东旧地,此时我大乾并无亡国之危,没有必要去惧怕那些旧势力,此时也该让天下百姓知道,大乾将是他们的国了。” 寇烈时这么说着,楚行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虽然他觉得早了一些,但时势推人,他也不得不开始借用农人的力量。 楚行此时对农人的想法是“借用力量”,源自他遇到的第二个大麻烦,南直隶的工商业开始大规模的折腾事了。 严格来说,其实是大乾内部的问题,不适应快速发展的局势。 大乾靠连续不断的大胜,击败了朱大典,逼退了孙承宗,在南部开疆拓土,整个南直隶眼看着都是囊中之物,最危险的士气已经度过,聚集在大乾大旗下的文人和工商业,都开始站出来,讨要好处。 “好!那咱们就在全国各地大规模的施行摊丁入亩,而且这一次必须做到彻底,一往无前。” 楚行心念转动,下了决断,要将“摊丁入亩”一事,当作一个切入点,不仅吸聚农人之心,还要调整大乾朝堂政务架构,同时借此而上,砥定他大乾一朝的治政根基,兑现他最初立国时许下的承诺:“大乾是救民救众之国!” 在综合系统的学习过历史之后,在回忆儿时史书中学到的内容,楚行意识到,历史上雍正搞“摊丁入亩”,不过是顺应自明朝张居正一条鞭法改革以来的发展大势,基本背景是以银代役之后,人头税,也就是丁银的实际征收越来越艰难,越来越跟实际脱节。 女真人入主华夏,基本上会延续明时赋税制度,丁银征收以万历黄册所统计的“丁口数”为根基,已经完全脱离实际,各地州县按都图甲摊派到户,而实际被征收的对象,跟籍册上的户等资产根本对不上。 各地州县对“丁银”的征收从来都头疼无比,还要花相当多的时间精力来造假账,让他们的丁银帐目看起来是每年在变动的,毕竟这税是人头税,人变税就得变。 实际经理政务的地方官员一直都在作各种尝试,比如广东,这几年,就有州县已经在推行“丁随粮走”的权宜之计,实质上是将丁银摊分到田亩里,只是在账务流程上,还保留着基于黄册的都图甲丁银体系。 其实这就是一种变革的尝试。 楚行前世有很多人将“摊丁入亩”粗浅地看作便民利民政策,认为这是均衡贫富,解放了人身束缚的“仁政”,这是绝大的误解,当然也是满清文人刻意渲染出来的结果。 这桩政策之所以成型,随着大乾不断的施政,逐渐意识到,根本缘由是货币取代劳役和实物税的过程里,传统政府被迫从直接到人头的传统税收体系,退步到基于田地的间接税收体系上,是明代一条鞭法的必然延续。 “摊丁入亩”是货币深入到最底层的生产生活中的必然趋势,原本的丁银是代役性质,既然是银子,既然是货币,那天生就是要用来交换的。 政府要收银子,就不能不放开赋税意义上,对草民框起来的人身束缚,只从草民耕种的田地上去收,这个转换在逻辑上也是必然过程。 这一策并非雍正即位后才推行,康熙推行丁银定额,“永不加赋”后,广东等地就已经开始推行,雍正不过是推之全国。 而论其实质,仅仅只是帐目层级的财务制度调整,却能在后世留下“善政”的大名,传扬颇远,女真文人厚颜无耻的手笔的力道,由此可见一斑。 女真人一朝施行“摊丁入亩”的结果是什么? 各地州县不必再假造另一套帐目,而是跟着田产籍册走。实际摊丁的办法,有一省通摊,有州县分摊,将丁银按田亩数量摊分的,有按田银数量或者田产粮食摊分的,实际操作还是各地方自己看着办。 而且这行动也非在雍正朝就完成了,大多都延续到乾隆朝才完成,甚至有的省份,比如山西,直到道光年间才完成帐目上的转换。这一桩政策,绝非什么轰轰烈烈的改革,而是顺其历史必然,被迫一步步完成的。 至于“摊丁入亩”解除了什么人身束缚,这说法仅仅只有纸面上的意义,原本丁银的人身束缚就是空对空,将其混淆为实际的人身束缚,很是可笑。 楚行在收集情报和实际治国的过程中,发现了伪明的诸多变化,其实对于自己推行变法是极其有利的。 比如丁银自晚明就跟实际情况脱节,少有谁因为要收丁银就少生儿女的,也少有谁因为丁银限制而不能外徙的。 一条鞭法后,人身束缚就很少再跟赋役有关,更多是跟职业和社会管控有关。“摊丁入亩”之后,原本用来造假的都图甲户籍制度渐渐消亡,而实际束缚人身的保甲制度又兴起了。 “我们做这摊丁入亩,要让农人感觉到实际好处,同时呢,该收的银子又不能少。” 楚行如此交代大乾朝堂的军机和户部官员,众人面面相觑,这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要劫富济贫了? “好处不等于就是少收银子,而是确立一桩清晰可见的规则,以后他种多少田,交多少税,都能心里有数,不必再受乡绅和官府欺凌。” 楚行话锋一转,说得众人点头又摇头,点头是因为,这可是千百年来农人的理想之一。 少收多收都是其次,农人最怕的是对自己的负担心里没底。 为何每年青黄不接时,农人会生活困顿,乃至于卖物举债,难以预料的天灾是一桩,而难以预料的人祸,也就是赋税又是一桩。如果能清楚自己的负担,他就能早作规划,预先应对。渤海郡公的明末大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