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左翼和第一高地

    且说，双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出兵，便不能不迎战。

    先行出击的是大乾的小股部队，即莱州府义勇军的一个团，约两千人，奉命前往乌鸦岭做抢占的姿态，但是这支部队速度上明显不如明军骑兵，刚刚出营没有多久，便被明军的骑兵查明动向。

    旋即，明军派出刘泽清领一千骑兵，离开大队，直接奔袭。

    伪明终究在骑兵上是占尽优势的，不仅速度快，而且杀伤力很强。

    因此，上午时分，草木上的露水尚未干涸，这支义勇军刚刚出了大营十余里，距离乌鸦岭还有好几里路，便迎头撞上了刘泽清，继而展开声势浩大的战斗。

    战斗过程极其简单、快捷，而又十分的激烈。

    其中，刘泽清一部虽然都是骑兵，但是按照关宁锦铁骑打造，部队都着甲胄，且使用三眼神铳和大梢弓，且具备关宁锦骑兵的战斗力强、执行力强的优势。

    而反过来说，这支莱州义勇军的一个团，就不免缺乏战马、甲胄，以及密集火力，士兵士气虽然高昂，但是个人战斗素养，却也无法与关宁铁骑争锋。

    因此这个团，虽然已经勉力作战了，但是交锋不到半个时辰，随着明军的大梢弓造成了将近两百余伤亡之后，他们终究是在局势上落了下风。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存军队，而且又陈先赟的军令傍身，这个义勇军组成的团，迅速后撤。

    而刘泽清明显也得到了某些具体的作战指示，毫不迟疑，选择追杀不停。

    而这支义勇军随着被关宁骑兵追杀不止，损失越来越多，很快便支撑不住，连基本的阵势都维持不住，继而进入了逃亡状态。

    部队也很快便失去了抵抗能力，大规模的损失开始出现。

    索性“战略转进”是大乾的传统老手艺了，大家目标一致，而且这里经过大乾的改造，明明是平原，地形却极其复杂，所以即便是大乾的将士在逃亡之中，多少有些慌不择路，可是这里出现一条沟，哪里触发一个水雷，也给明军的骑兵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尤其是队伍之中，为数不多的火铳手和手榴弹手，不断的射击和投掷弹丸，且战且退之下，竟然给骑兵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以至于这个团虽然一直在溃逃，但是却处于没有彻底散乱的状态。

    就这样，并不是非常有效的追击与屠杀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大乾竟然得空收拢了不少尸体，但是随着莱州军退至先前设置的阵地，一处土木作业修筑的高地，明军终于遭受到了大规模的迟滞。

    因为工事里，不仅存储了大量的手榴弹，还有几门可以射出散弹的小型弗朗机。

    陈先赟在高唐州之战中，大规模使用土木工事，给伪明造成巨大的杀伤之后，很明显是非常享受这种操作的。

    而很明显，朱大典再次吃了亏，明军好不容易杀上工事，却发现这土丘之上的大乾士兵，竟然还有援军。

    而且援军还不止一波，且黑洞洞的枪口跟不要钱似得往外射出弹丸。

    刘泽清也不是那种头铁娃，见识到这种情景之后，根本毫不迟疑，立刻撤兵。

    他的这点骑兵，在人家步兵军阵面前，而且还有工事优势面前，根本连浪花都掀不起来。

    “这仗打的真的够无囊。”

    将这支莱州义勇军接回来之后，义勇军之中一个副旅长，虎贲军出身，唤作辛继飞，忍不住对另外一名跟自己一起支援的团长唤作程副业抱怨起来，“一个团就想拿乌鸦岭，这陈先赟是让义勇军去送死！而且咱们这营寨高大，视线极好，尚未正式开战，先输一阵，将士们心里怎么想？”

    莱州义勇军文团长，也就是兵败这支义勇军的团座，知道辛继飞是因为看自己吃败仗，心有同感，想要仗义执言，却没有途径，难免抱怨了两句。

    但是身为领命之人，他是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

    不过此时他刚刚逃出升天，狼狈不堪，根本懒得言语，只是扭头去看自己部下的情形。

    并非如此，同样是义勇军出身的程副业，却是在讲武堂学习过的，此时此刻他的神色也颇为严峻，但是对于辛继飞的抱怨却摇头以对，“这叫打个样，就跟钓鱼一样，怎么也要拿诱饵打个窝的，陈先赟将军执掌将近十万人的命运，总不能连试都不试，直接让十万人上去杀吧？”

    “刚才交锋，咱们虽然吃了亏，但是我估计，陈先赟将军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今日之战，便是咱们这工事上交锋了。你看，这地形、视野、距离，都很不错。”

    “看来，咱们陈先赟将军在高唐州是开悟了，这工事修的也不一般，咱们在军校可学不到这东西。”

    辛继飞惊愕的看着脚下的土丘，也是猛然惊醒。

    这土丘还是他参与修建的呢，当初觉得是脱了屁股放屁，多此一举。

    可是经过程副业这么一点拨，他即便是再愚蠢，也明白过来，这是陈先赟将军的韬略。

    而且当事人文团长也没有反驳。

    且说，伪明明显是在夺取不成弇山的情况下，选择退而求其次，去占领在舆图上，连名字标识都没有的乌鸦岭，以获取视野上的优势，以及对大乾发起进攻的第二基地。

    这便是伪明的劣势了，他们如果跟大乾一样，随便可以升起热气球，可以在天空上观察军情，也不至于非要争抢乌鸦岭。

    而大乾一方，肯定是不真心去抢乌鸦岭的，毕竟乌鸦岭离着大乾的军营十几里地，骑兵又没人家多。

    所以陈先赟一开始的试探，并不是真的想进攻。

    但是陈先赟让文团长进攻的目的也不止于此。

    两千人的团退了下来，已经很自然的将东边儿一号高地的优势给彻底凸显出来。

    陈先赟的目光，在场众人，就没有不佩服的。

    首先，一号高地距离大乾的军营五里地左右，距离乌鸦岭十来里地，这是大乾以步兵为主的情况下，从大营派出兵马支援的有效距离，也能确保不为明军轻易控制住。

    其次，一号高地作为预设的工事，他肯定是为了大乾便利修建的，他的坡度主要在东侧，步兵登上去，明显比骑兵要轻松一大截。

    再次，这个工事的高度不超过大乾弇山所在的高度，视野极其清晰，即便是不需要热气球，也能看的清清楚楚，方便指挥。

    最后，这块工事是根据地势修建而成，动用了两万人修建，导致这个巨型工事的面积极大、极长，宽数百步、长约数里，对于主力部队再次展开，那些当初挖掘的沟渠的土大多数被运输到了此地。

    只是……

    “什么？总兵准备要放弃营寨，上前迎击？”大乾中军大营所在，盯着一号高地看了许久的李牟回过神来，对着陈先赟露出惊愕之色。

    此时此刻，他觉得陈先赟莫不是要疯了。

    “不是我想要，而是伪明一旦占据乌鸦岭，便可以窥伺我军虚实，然后定然对一号高地动手，我军有被分而破之的危险。”陈先赟环视众人，严肃以对，“诸位莫要忘了，当初咱们争论设立营寨之事，我说占据高地，是为了视野和指挥，但是却并不认为，水泽对于骑兵迟滞的效果……”

    “现在虽然各沟渠、水泽的水大面积缩减，但是有污泥，有水雷，依然可以迟滞明军，我们没有必要为了地势，放弃沟渠、水泽，任由明军从容攻克一号高地，然后围困营寨。”

    “而且天气越发干燥，他们若是带了充足的薪柴，放火烧山，又该如何？”

    陈二黑闻言，一脸不解甚至于恼怒道：“那为何早不听我之言？”

    陈先赟懒得理会这种没有意义的抱怨之语、

    倒是潘兴见状，稍微上前劝谏了两句，“陈二黑兵团长，总指挥的考虑是非常有道理的，而且咱们之前便在背水设寨，发挥水泽的优势，又怎么能扔下兵力优势，做困兽之态呢？营寨这么大，根本没法形成有效支援，若是困守，最终的结局免不了被各个击破，说到底咱们还是得主动迎战。”

    陈二黑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坐在一旁的楚行则一声不吭。此时倒是忍不住瞥了潘兴一眼。

    但是不管这些，无论如何，大乾首战失利，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接下来便是让人几乎无法忍耐的战场空白期。

    大乾撤回来以后，死守大营，说的好听一点叫以逸待劳，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因为缺乏骑兵，而无法掌控战场主动权，只能被动应对。

    而明军初一占据上风之后，并没有趁机发动攻势的意思。

    四万大军在朱大典的旗帜下，从容朝着乌鸦岭进发，甲胄、布袋堆积在行军辎重打车之上。

    既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半点躁动。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也在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进行准备。

    而且，少数高级军官也明白，他这是在为左良玉和吴三桂的援兵拖延时间和争取战机。

    一句话，优势在我，但是优势需要把握。

    既不能太早全面开打，也不能太晚全面开打。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也就是太阳快到正南的时候，阳光却开始渐渐暗淡下来，空气也稍显沉闷。

    “孤怎么觉得这天气似乎要下雨？”一片沉寂之中，一直沉默无言的大乾国主终于问出了一句话。

    “不太好说！”不用陈先赟言语，潘兴便主动开口说道：“这云彩看着水气不足，或许不会下。”

    “你觉得若是下雨，对我军有什么不利影响？”楚行继续问道。

    “若是能下大雨，臣反而觉得是好事！”潘兴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明军的骑兵多，弓箭手多，若是下雨，骑兵和弓箭手肯定失效，而我军虽然有大量的火铳手，但是都配备军刺，而且人数完胜他们，真的下雨我们必胜！但是一直这般天气，反而对于关宁军有个好处，没有阳光直射，他们可以任取进攻时间！”

    楚行点点头。

    跟他心中所想一般无二，就是老天爷给加了一个buff，这个buff未来存在一定都可能性对大乾有用，但是在目前，大乾处于随时被打击阶段。

    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会从最坏的角度来考虑这种意外性质的变量，这也是为什么陈先赟可以舌辩群将，但是却显得如此的坐立不安。

    “让全军就地停下、披甲抚马，准备作战。”

    数万大军，绵延何止数里，大部分部队还拖在身后，朱大典便已经抵达乌鸦岭居高临下眺望了。

    而且在观望一阵之后，紧急下达了一道军令。

    军令迅速传达过去，数万大军花了足足数刻钟方才彻底停下，而又等了片刻之后，仔细观察了自己各部所处位置和对方大营营盘方位的朱大典却又在瞥了一眼头顶后毫不迟疑，再下了第二道军令：

    “让邓玘部为先锋，引本部兵马，另外允许他选两个千户所，携带布袋，即可出发，遇到沼泽、水泽、沟渠，便立刻铺垫！刀锋只有一处，那就是伪乾大营北面侧营！”

    军令下达之后，大约于正午时分，刚刚恢复身体的邓玘开始大规模出兵。

    而在邓玘出兵之后，朱大典不慌不忙，继续传达者新的军令：

    “以李成思部抢占伪乾大营东侧高地，以副帅张应昌统帅的一万卫所兵为后续，即可出发。”

    张应昌转身称是，却又肃然相对，“大人，我去带卫所兵马，那我的本部兵马该交给谁带领？”

    “不用你交代！”朱大典望着张应昌从容吩咐，“我会亲自指派，为你们的后援！”

    张应昌不再言语，直接了乌鸦岭。

    午后十分，明军以辽东火炮为火力突破，以火铳手、弓弩手组建突击队，快速发起进攻。

    而大乾将士在发现了明军的动向后，为来得及调兵，便被破取了最北侧的一处营寨。溃兵赶忙掏出其他营寨，引发一层动荡。

    “潘兴将军！”

    陈先赟看了一眼楚行，见楚行点头，便直接喊出了潘兴的名字，然后点兵道：“以登州义勇军出寨，全速扑向北面，我配给你五百野战旅的士卒，迎战此部。本战左翼便交给你了。”

    选潘兴负担大军左翼，这是大军开战前便商订的，潘兴也不犹豫，即可领命出发。

    而潘兴离去之后，陈先赟也不犹豫，继续下令道：“李承元你率一个旅即刻出发，抢占第一高地！我另外给你两个旅作为援助。”

    各部统帅纷纷领命而去，并将军令层层传达，片刻之后，大营敞开，一时数万大军自营中涌出，却又一分为二，潘兴自然带着部队去应付邓玘的突击，而山东各义勇军部，纷纷出击，分成前后两个梯队，朝着第一高地奔去。

    双方主帅可以说是不谋而合的。

    待大乾将士涌上第一高地，而明军已经站着骑兵的速度优势，先行登上来了，而最前方的大乾将士猝不及防，刚刚登上高地，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火铳声、弓弩手络绎不绝，将高地上的大乾将士打的七零八落。

    但是很快，李承元便带着援军赶制，宽广的展现拉开，宛如一张大网迅速兜向明军。

    眼看眨眼间就要被反包围，而且大乾的部队源源不断，数量惊人，几乎呈现出一种铺天盖地的态势，明军赶忙下令撤退。

    但是明军的部队与原先镇守高地的大乾将士裹挟在一起，根本无法很好的执行军令。

    而就在此时，明军的副帅张应昌率领一万卫所将士杀到，明军后续彻底接应了过来，给了骑兵抽身的机会。

    就这样，明军一万卫所部队，数千骑兵，皆由张应昌指挥，而明军先头部队已经溃败，但是索性李承元快速补充上来，直接投入三万余众，层层叠叠根本望不到尽头。

    双方一下子投入将近五万兵马，就在高地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而五万大军厮杀呐喊的场面，直接连天地都仿佛震动了，尘土飞扬之下，甲胄、兵刃寒光闪烁，便是连最基本的阵型似乎都显示不出来。

    只能远远的通过旗帜和热气球来观察情况。

    “虽然僵持，但是我军占据上风！”申济芳也吓了一跳，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大乾的主力部队尚未杀出，单凭义勇军就能占据上风，所以忍不住向楚行报喜。

    “我们的兵马众多，伪明的部队在被动的后退！”

    楚行没有回应，而是跟着陈先赟一起想左翼看去，此时此处的战场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潘兴率领兵马反扑邓玘之后，不仅仅即刻将突破左翼的明军给杀了个七零八落，而且还主动追击得手。

    对于潘兴的武力值，楚行一向是极其放心的。

    借助弇山的地里优势，楚行不用人讲解，也能将战场上震撼人心的场景，一一收入眼底。

    朱大典利用土木作业，也就是袋子，成功打通了沟渠、水泽之后，确实可以通行了。

    但是泥泞这种东西，在大军踩踏之后，会越发的厉害。

    所以机动困难的问题涌现了出来，而潘兴见敌方因为大意，而陷入沼泽之中，也直接命令所有士兵杀入沼泽，就在你则之中，包围了邓玘的数千兵马。

    “大人！”

    斥候飞驰而至，旋即高呼，“伪乾果断出兵抢占高地，而且兵力极其汹涌，副帅请求支援。他说若是不支援他，怕是马上要溃兵了。”

    朱大典目视着战场，刚要开口。

    “大人！”

    又是一传信兵飞奔而至，也是远远的便大声呼喊，却是比刚才的更过于急躁，甚至于声音中带着哭腔，“我家大人被人用箭簇射落战马，掉入泥潭之中，伪乾贼军迅速包围了将军，若无援兵，怕是要麻烦了！”

    朱大典愣住了。

    战事发生在靠近伪乾的那一侧，他这边儿虽然也是高地，可以勉强观察军情，但是有些地方是看不到的。

    他也没有想到，他的部队竟然在遇到大乾的主力之后，表现的那么弱。

    这才一开始，便纷纷陷入危机之中。渤海郡公的明末大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