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心不畏鬼敲门(上)
身不负亏心事,心不畏鬼敲门(上) 长安城外的渔家,逐渐热闹了起来。 收获的季节已经过去,北蛮已经散落了第一场雪。 长安这座古城还好,没有落雪,只是逐渐冷了起来。渔家的热闹与收获无关,他们家的生意早就停了下来,即便去河里捕了鱼,也不卖。留下自个儿吃的,便送给了村子里的人,就算是经常和男主人吵架的猎户家,也会被送上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 他们家的热闹,是为了那素未蒙面的新生命。 齐凤甲最近乐得合不拢嘴,这家店的老板娘苏慧经常骂他,可他总是笑嘻嘻的笑脸相迎,就算苏慧踢他两脚,他都怕苏慧脚疼。 因为孩子是他的,苏慧儿也是他的。 每次看到苏慧欺负师兄,小夫子脸上就露出了微笑。 就算是学识再渊博,修为再高的男人,遇上这种事儿都束手无策。就是让他们两师兄弟,一人去考个文状元,一人去考个武状元,他们都觉得不如照顾苏慧难。 还好平日里苏慧儿和村里的人关系不错,齐凤甲虽然闹腾,但最多也是去找那个胡猎户摔摔跤,比比谁的手劲大。可就算是这样,苏慧都怕齐凤甲手下没轻没重的,但凡是个村里的男丁闹了玩,都不许齐凤甲赢。就算是小孩儿,都喜欢来找齐凤甲比手劲。 如今苏慧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村里的女人老妈子们知道这两师兄弟不会照顾女人,便自发的来到这儿帮忙。看得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挤在屋子里,两人叹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门口的柴堆上放着那柄名震天下的大水牛,如今的它褪去了往日的光芒,只是一柄稍微有些怪异的柴刀而已。 小夫子则还是一袭的青衫,腰间别着一把戒尺。 “有了她们来陪嫂子,师兄你也轻松一些。”小夫子脸上有着一丝忧愁,勉强一笑后淡淡的说道。 “啥都好,就是太吵。而且,我感觉最近咱们家的消费可不低啊,若是细细算起来,估计够我还好几个州内欠的银两了。” 小夫子听到这话,哈哈一笑后回道:“要是嫂子知道,估计又要拍肚子了,你先把欠嫂子的还了又再说吧!”听到这话,齐凤甲脸色一变急忙说道:“这话可不能让嫂子听见,对了,咱们还剩多少银两?” 小夫子听到这话,伸过手去,拍了拍师兄的肩头,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潇洒如风,踏遍二十四州的师兄,也有一天会开始计算起银两来。 “你这样可就没以前潇洒了。” “呸!”齐凤甲听到这话,往地上啐了一个口。 “潇洒有个屁的用,我儿子和老婆安安乐乐最为重要!” 听到这话,小夫子揶揄道:“你怎么肯定就是儿子?” 齐凤甲摆了摆手道:“都一样,要是儿子,就努力赚点钱,让他以后有钱娶老婆,别和他爹一样,死缠烂打了十多年,才追上他妈。” “那要是女儿呢?” 听到这话,齐凤甲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舍,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简单多了,只要那个臭小子能够保护好她就行。” 小夫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能保护好她?至少得有个准确的标准吧!” 齐凤甲咂咂嘴,看着远方淡淡的说道:“打过我。” 小夫子听到这话,愣在原地,开始担忧起未出世侄女的姻缘了。 齐凤甲脸上浮现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不过很快的收敛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对着小夫子问道:“言归正传,银两还有多少?” “很多,小师弟回来了,经常往我们这儿送东西。” 提到徐长安,齐凤甲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当日没能亲眼看到姬秋阳前辈的风采!” 小夫子听到这话,顿时沉默,心里有事儿的人,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低着头,有些事儿,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行了,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这儿你不用担忧。那老东西,毕竟是我们的师傅,再怎么说,传教授道之恩永在。” 听到齐凤甲这话,小夫子猛地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师兄。 “我待会悄悄的去把那群魔道的人给赶走,自己的师傅,总不能让外人照顾,让我们落得一个不孝不义之名吧?” 齐凤甲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走向柴堆,拿起了那柄大水牛。 …… 从家里到竹林还有好一段距离,齐凤甲如同一个寻常的柴夫,挽着裤腿,穿着蓑衣,提着短刀、顶着小雨来到了竹林外。 竹林外有一个茶肆,已经入冬了,在这个几乎没有生意的季节,茶肆的老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依旧每日起炉烧茶。 “老哥,请!” 小二看到有人,还是热情的招待道。 “老哥,这么时节还出来砍柴吗?是不是家里没有引火烧炭的柴火了?” 小二颇为熟练的清理着本就干净的桌子,随后拿出两个大碗,准备倒上一碗冒着热气的茶。 齐凤甲把刀放在桌子上,刀与桌子的碰撞发出了声响。 茶肆老板本来懒洋洋的躺在角落里,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到了这柄柴刀,脸色一变。 他急忙站了起来,朝着小二使了使眼色,小二会意,把壶放在了桌子上,就急忙离开了。 齐凤甲也管他,从壶里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不知道是和谁讲话。 “如今入冬了,茶肆的生意不好;若是愿意做生意,长安城内可以寻一家小铺面,这冬天啊,做碗热汤面或者去做买卖碳的营生,都比这茶肆好得多,何必守着这光秃秃的竹林。” 茶肆老板坐在了齐凤甲的对面,低着头道:“齐先生,在下只是想做点小本生意而已。” 齐凤甲把茶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声音沉闷。 “什么小本生意,是谋取夫子庙还是谋取这圣朝?” 听到这话,茶肆老板身子一抖,沉默不语。 “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你和竹林里的那个家伙联系,然后赶紧滚!” 茶肆老板其实早就通知赵方方了,面对齐凤甲,他们可不敢轻敌,毕竟当初齐凤甲可是闯过圣堂的猛人,虽然不似姬秋阳一般,还能杀人伤人之后安然出来。 他闭上了嘴,不管如何,对于夫子庙的谋划极其重要。如今魔道屡受重创,他们必须想办法谋取更大的利益,甚至是不惜想办法撕毁当初侍剑阁的规矩。只有那条规矩破了,天下和江湖才会混乱起来,他们才能找到时机和资源恢复自己。 所以,不管曾经听闻齐凤甲多么的强大,都必须碰上一碰! “十!”他正想着,齐凤甲突然说了一个数字。 话音刚落,齐凤甲拿起了手中的大水牛,电光火石之间,以为圣堂的下境开天便人头落地。 尸体带着一丝惊愕和满眼的不可置信慢慢的倒了下去。 一道光芒包裹着一个小人儿从尸体中冲了出来,齐凤甲冷哼一声,那道开天境的神魄便动弹不得,最终在齐凤甲的控制之下,落在了桌面之上,瑟瑟发抖。 此时,竹林中有一人走了出来。 “齐先生。”赵方方看到了在桌面上瑟瑟发抖的神魄,随后朝着齐凤甲恭敬的喊道。 “自家的师傅我们自己会照顾。” 齐凤甲撩起了衣角,擦着大水牛,若是让苏慧看到刀上的血痕,估计他又要挨骂了。此时茶肆外下着雨,茶肆内有人擦着刀。 “在下知道了,那是我同门师兄……” 他话还没说完,齐凤甲站起身来,提着刀转身便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赵方方看着桌子上的神魄,找了一个布袋,叹了一口气,装了起来。 …… 竹林外发生的一切,程白衣里面便知道了。 作为七十二圣徒中的负责人之一,他立马做出了反应,让所有圣徒撤出竹林周围。 齐凤甲回到了家里,那群妇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齐凤甲去河里抓了几条鱼,开始生火做饭。 小夫子此时来到了光秃秃的竹林之中,他的面前站着赵方方,一位属于圣堂的开天境。 “夫子他老人家受了重伤,最近不能起身,刚刚才睡着。” “他老人家辰时(七八点)的时候要……” 他话还没说完,小夫子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 “对于他,我比你更了解。” 赵方方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夫子对他说的话,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竹林。 小夫子去到了竹楼里面,先是把赵方方煮的浓茶撤下,换上了淡茶。 随后,走进了以前属于自己的房间。 夫子闻到了熟悉的茶香,醒了过来,他颤巍巍的走出了竹楼,看向了曾经自己二徒弟的房间,愣在原地。 “身体不行,少喝浓茶,应该喝点淡茶,晚上喝点粥。”小夫子淡淡的说道,转头一看,看到桌子上还有赵方方从长安酒楼里拿出来的吃食,皆是些鱼翅之类的食物。 “这些东西最好少吃,受了伤要慢慢调养。” 说着,便没有看向夫子,顾自去收拾着桌子。 夫子愣了很久,点了点头,慢悠悠的坐回到了以前的位置上,闻着熟悉的茶香,闭上了眼,不知道是享受这熟悉的味道还是为了掩饰有些湿润的眼眶。 …… 长安,城内。 徐长安坐在了院子里,听着冬雨落下的声音。 府内多了一个女孩子,他也没有在意。反正,梅若兰来了两三天,小沅都很少理他。 两个女孩子都披上了袄子,配上厚厚的披风,手中捧着暖炉,这个冬天,丝毫不冷。 只是梅若兰偶尔会偷瞧着坐在台阶上的徐长安,要了解徐长安并不难。虽然只是两三日的光景,但她也对这位小侯爷多了很多了解,知道他战越州,知道他曾为了兄弟劫法场。虽然长安城外的一切,她了解不到,但单单这些,也足以使她对徐长安改观。 她偶尔也是偷瞧着这位小侯爷,发现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着。 她慢慢的对自己哥哥的事儿改观,可当街杀了他哥哥的事儿,大家都看见,做不得假。她心里一旦对徐长安产生了好奇和一丝好感,眼前便浮现以前哥哥的身影。 哥哥在外面干了什么她不知道,可她知道,哥哥在家里面对她极好。 …… 程白衣坐在了小酒肆中。 酒肆很嘈杂,有几个壮汉在说着昨夜某处温柔乡的姑娘不错;也有人在谈论最近平康坊名人榜上的诗词,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懂得几句风雅句子,姑娘们也会另眼相看;也有人谈论着哪儿的酒好喝。男人嘛,离不开的东西就这两样,酒和色。 这儿真的很吵,却能令他安静及安心。 比起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比起算计。这儿的人快人快语,最多就是吹嘘自己昨夜比往常多坚持一柱香,或者昨夜比别人多喝了几坛子劣质酒而已。 他皱起了眉,最近这事儿让他有些纠结。 关于他那位师兄,关于徐长安。 安海城一切安排好了,但师傅却受了伤,如今小夫子入主竹林,他不知道改不改继续下去。而且,若是不继续,那么这件事儿谁来背,成了一个大问题。 他展开了一小卷纸,在吵闹中再度把消息看了一遍。 自己这个弟弟啊,已经抓到了两个“人证”,朝着长安赶来。 他轻啐了一口,倘若夫子恢复,自己等人没有按计划行事,只怕要受罚;可若现在行动,夫子经过小夫子的照顾,改变了主意,那自己等人也讨不了好。 他灌了一口酒,这事儿愁! 他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若是夫子事后追责,他也是按计划行事,有个说法。 程白衣一袭白衣在人群中有些显眼,一些女人进不了平康坊,便只能在这些小酒肆中拉点皮肉生意,她们看准了这位白衣公子,肯定是个有钱的主,比起那些光着膀子,露出胸毛的糙汉子来说,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 她们眼露精芒,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和肥硕的屁股,走向了程白衣。 “公子~” 她们软糯糯的喊了一声,若是这声音是对那些正在吹牛的壮汉所发,只怕他们能从骨头酥到心底儿。 可惜的是,她们面对的是程白衣,有事情要办,有人要等的程白衣。 程白衣看了两个女人一眼,没有说话,从身上摸了一点儿碎银子丢出来,两片薄唇之中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两个女人急忙把银子收好,脸上挂着笑容。 “我们收了银子,自然就要服侍好您,做生意嘛,你来我也必须往啊!” 程白衣抿了一口苦味极重没有香味和醇厚口感的劣质酒,把杯子放了下来,再度说道:“滚。” 两个女人脸色一变,收起了笑容,脸上带着惊骇,急忙的走了。 她们走到了门口,心有余悸的看向了程白衣,在他放下酒杯的那一瞬间,酒杯化作了齑(ji)粉。 “神经病啊!送上门都不要,老娘难道还找不到睡觉的地方么!” “算了,有银两拿就行了。” 两人说着,便要出门,可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人。这人有些奇怪,虽然初冬有些冷,但穿厚一点儿就行,这种城内的酒肆中都有很多小火炉,一点儿都不冷。正因为如此,在这冬天,她们才敢露出白花花的胸脯招揽生意。 可这人却不一样,他穿着大氅,几乎把脸都给遮住了,生怕被人发现身份一样。 两个女人一撞,便看到了真容。 这是一个干瘦的老人,留着山羊胡,头发有些花白,可也梳得整齐,发髻也显得干净。这一撞之后,他急忙把大氅上的帽子重新盖在了头上,遮住脸。 “不好意思,抱歉。”他打了一个招呼,便急忙走了。 两个女人相互看一样,单凭这整整齐齐的打扮和头发,便知道这人是个有钱的主儿。两人才要走上前去,只见这人直接朝着刚才那白衣公子而去,只能咬咬牙,转头离去。 这老头走到了程白衣的桌前坐下,声音急促。 “我的圣徒大人诶,你也不知道遮掩一下。” 程白衣淡淡一笑,重新拿了一个杯子说道:“在这地方,打扮得越奇怪,越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虽然他听到程白衣这么说,可仍旧没有把大氅放下来。 “圣徒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儿?” 他一双眼睛还到处瞟。 “一个官员死了。” 听到这话,这小老头一愣,顿时说道:“大人明示。” 程白衣叹了一口酒,眼中多了一丝迷茫,这才接着说道:“安海城的郡守梅临开死了,大概明天将会立案,你吏部掌管天下官员,官员性命不保,你作为礼部侍郎,此事儿你得向刑部还有大理寺施压。倘若官员身死都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那天下谁敢做官。” 这位穿着大氅,遮住脸的小老头赫然就是吏部侍郎贾翰。 贾翰想了想便说道:“您也知道,我们吏部被郭敬晖尚书令大人盯得很紧,倘若我动作大一些,只怕会……而且吏部的尚书大人便是郭敬晖大人的心腹。” “尚书令而已,以后你还怕么?若是你现在就怕,以后怎么坐这个位置?” 听到这话,贾翰的脸上先是惊愕,后皱纹叠起,露出了笑容,心中狂喜不已。 “多谢大人培养,属下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不就是煽风点火么!” “对了大人,这梅临开是谁杀的啊!” 程白衣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的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贾翰此时心中被喜悦所淹没,完全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 “想啊!” “人是我们的人杀的,不过证据却是指向徐长安!” 听到这话,贾翰此时立马清醒了过来,手中的杯子顿时落在了地上。 程白衣微微一笑,又拿了一个杯子,斟满了酒。 “大人,请喝酒。” 说着,朝着贾翰举起杯。 这位吏部侍郎大人苦着脸,小心的说道:“大人,我能不能当做没听见。” “可你已经问了,我也已经说了。” 程白衣淡淡的笑道,随后叫了店小二,结了账,便走入了冬雨之中。 贾翰愣在座位上,身子不停的颤抖,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知道,刚才因为自己的多嘴,他卷入了漩涡之中。稍不注意,便万劫不复的漩涡。 他明白,告诉他,不仅是为了拉他上一条不能下来的船,也是一种警告。既然七十二圣徒敢杀梅临开,自然也敢杀他贾翰。 贾翰叹了一口气,最终捏紧了拳头,没法子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灌了一口劣质酒,呛得眼泪鼻子都出来了,随后踏出了小店。这一踏,便卷入了两方的斗争中,而且不死不休! ..........................................................................................................................................................................................章节名写不下,正确的章节名应该是身不负亏心事,心不畏鬼敲门嘉图李的猫的一剑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