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人心之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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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隐忍之功,随着萧元贞的死,一朝尽付流水。 梦碎了,佟夫人的心也碎了。 她的目光终于从萧元贞身上短暂移开,缓慢扫视眼前,闪烁的、冰冷的、窥测的、躲避的,每一张脸背后似乎都藏着心思。 她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她懒得管了。即便是面沉似水的萧琥,她也懒得管了。 鲍老夫人愁容满面,一声声叫着阿瑕,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佟夫人一眼便看穿她藏于愁容之下的恐惧——她担心的从来不是自己,她是怕给佟氏一族雪上加霜。 她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七郎都死了,还怕什么? 双目如刀,狠狠剜向鲍老夫人:“都是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让七郎认区区贱妾做母!” 紧紧搂住萧元贞凉透的身体,低喃:“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我日日看着他与尹姬亲近,我这个生身之母却连好好疼疼他都要找尽借口……” 鲍老夫人头眼昏黑,一个后仰,险些背过气去。 幸亏佟茹扶得及时。 鲍老夫人情知是遮掩不得了,阿瑕这分明是失心疯了。 早便知晓这个女儿心思深沉,似一条藏于暗处的毒蛇。若只是易子而养倒也罢了,即便戳破也罪不至死。 可元珑瞧着实在也不像是尹姬生的…… 凭她对这个女儿的了解,鲍老夫人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 若真是那样,阿瑕戕害萧家子嗣在前,以嫡作庶在后,萧琥岂能饶她? 当务之急,唯有先把佟家摘出去…… 以拐连连杵地,痛心疾首道:“你这是何苦,何苦!便是你生的,谁还不让你养在膝下了?!你何至于瞒着人,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是么?”佟夫人冷笑,“既如此,阿母不妨说说,我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鲍老夫人一时哑口:“这、这……” 佟夫人看向她身后的葛妪。 葛妪瑟缩了一下,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佟夫人嫁给萧琥的第二年就曾怀过一胎,满心欢喜,却没能保住,四个月时滑了一跤,流掉了。 心里隐约觉得不对,私下另请了医官诊断,道是误食了禁忌之物的缘故。 佟夫人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葛妪是母亲安插在她身边的一双眼睛。佟家怕她有私心,不准她有自己的骨肉,她只配给佟璇的孩子搭桥铺路、当牛做马! 父母偏心,这是早便知道的。可是人心何以偏至此呢?她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出嫁前千叮万嘱,要她务必笼络住萧琥的心,还要照料好几个外甥,不得有丝毫疏忽,因为这干系着佟氏一族的将来…… 她都答应了,却还是要防贼一样防着她,甚至不惜下此毒手。 佟夫人知道自己性子不讨喜,从祖亲到父母再到一众兄弟姊妹,都更喜欢阿姊多些。 难过是必然的,但也习惯了,她从未想过去与阿姊争抢什么。她有自己的未婚夫婿,那人没有很厉害,却极温和有礼,待她也一片赤诚。 佟夫人心里是极满意的,还曾无数次偷偷揣想过与他成家之后的情景…… 可他死了。为了救几个妇孺,一介文弱书生,挺身而出,惨死于胡虏刀下。 受此打击,本就沉闷少言的她变得愈发阴郁起来,也愈发不得家中待见。 父亲眼中从来有子无女,母亲呢,对她也无一句安抚之言,只有严厉的指斥和埋怨。 斥她处处不及阿姊,就连挑选夫婿的眼光也不如,怨她那个短命的未婚夫婿自不量力,更怨她望门寡的名头给家中抹了黑…… 父亲直接发下话来,要尽快将她打发出门。门当户对不好找,往下找找总是有人要的。 心冷了,便就豁得出去了。 既然只有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婿才能让他们正眼相看,那就如此罢。 当其时,还有谁能比萧琥更合适呢? 母亲那时明明为萧琥继妻之位愁破了头,她靠自己得到了手,母亲却无多少欣喜,只有一句:“你阿父没说错,你从小就是个有机心的。” 佟夫人不明白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能让亲生父母下此评语?还是她生来就带着罪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度痛苦不已。 失去第一个孩子后,她恨到极处,做下决定:他们越怕什么,她就越要做什么。 最开始是为置气,慢慢便彻底想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佟家的风光,何及她自己的风光? 两年后,肚子再次有了动静,她谁都没敢说,尤其是葛妪。 那时她身边已有了自己的心腹,东瞒西藏,这才有了萧元贞…… 鲍老夫人反应过来,痛心之色愈甚:“我是有私心不假,阿璇去得早,撇下几个孩子看着实在可怜,你是他们亲姨母,便想让你多照应些。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若真是有了,我只有高兴的,还能不让你生?是你自己没保住,何能怪别人。” “那得知我生了八娘,阿母又是怎么说的?你说,‘幸亏是个女郎’。若然让你知道元贞也出自我腹,阿母,佟家可会由他平安长成?”. 鲍老夫人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都没敢往萧琥那看。 “你休要扯些没根影的事,分明是你的疑心让你铸下如此大错,竟还如此揣度于我,实在太让我寒心!” 佟夫人唇角微动,道:“时日久远,不承认也罢。” 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是不会错的,即便错了也是绝不会向子女低头认错的。 她或许曾经期待过,但早已不需要了,就像他们的疼爱一样,即便如今得来,也是随手可丢的脏物,多一眼她都懒得看。 “我今日说出来,本也不是想看你幡然悔悟,更不是为了与你对质。何必那么麻烦呢?”转向萧琥,“主公若有心,不妨将葛妪关起来拷打,自然便知妾所言是真是假。” 眼盯着鲍老夫人,停了停,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说不定还能问出些别的。” “住口!”鲍老夫人面色剧变,她的恐惧实实在在地显露出来,“你疯了,我看你是疯了!” 转向萧琥,言之凿凿:“使君,阿瑕疯了!快把她拖下——不,家门不兴,以免玷辱萧门,还是让老妇带走处置罢!” 枝上槑的姜女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