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左右)
清幽的丝竹声飘扬,伴随着歌姬轻吟浅唱。 巡抚后衙花厅,熊文灿正和幕僚蒋善夫对坐小酌。 蒋善夫举人身份,和熊文灿是同年好友,数次科考不第,又不愿选县丞主薄这样的没前途的浊官,正好熊文灿巡抚福建,便应熊文灿所请,给他当幕宾。 幕僚虽然不是官员,但却可以插手很多事情,权力很大、油水也丰厚,比当个县丞逍遥太多。熊文灿对蒋善夫也非常信任,巡抚衙门很多事务都交给他打理。 边喝边聊,便说到了新来的巡按御史刘懋和新任福建总兵李彦直身上。 “一下子便从京师来了两位大员,东翁,看来朝廷对福建这里很关切啊。”蒋善夫道。 熊文灿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诸位阁老的意思,我听说刘巡按得罪了很多人,在朝中呆不下去,才被打发到福建来。” 蒋善夫奇道:“来福建当巡按是美差啊,只要平安当上一年巡按,回头便能轻松提拔为知府,怎么听东翁您说好像被发配一样?” 熊文灿叹道:“因为刘巡按得到了陛下赏识,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打发到云贵这样的烟瘴之地当县令去了。” 蒋善夫笑道:“看来刘巡按是简在帝心啊。那李总兵呢?他又是什么来头?” 蒋善夫整天为熊文灿处理庶务,对朝中的事情并不太清楚。 “陛下在西苑成立禁卫军的事情你知道吧?”熊文灿道。 蒋善夫点点头:“以前听东翁说过,原以为陛下少年好武事闹着玩的,没想到陛下却带着禁卫军平定了陕北民乱,还击败了蒙古人。” 熊文灿道:“这李彦直便是禁卫军出身,陛下的心腹将领。” 蒋善夫惊道:“一个巡按御史,一个福建总兵,一文一武,陛下连派两员大将来福建,看来所图不小啊!” 熊文灿叹道:“何止啊,恐怕连郑芝龙都已经被陛下收服,昨日我召见郑芝龙,从他口中得知陛下看上了海贸之利,要在福建建立皇家海贸商行,刘懋和李彦直多半都是为皇家海贸商行保驾护航来的。” “陛下堂堂天子之尊,却成立什么皇家海贸商行,这,这分明是与民争利啊!”蒋善夫颇有些愤怒道。 熊文灿瞥了蒋善夫一眼,淡淡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数月前,陛下便在张家口成立了皇家商行,把张家口对蒙古人贸易尽皆拢在手中。” “哼,张家口距离京师不过数百里,而福建则离京数千里远,”蒋善夫却冷笑道,“这福建靠海贸之利养活的士绅百姓无数,陛下想从他们手中抢银子,恐怕并不容易!” 熊文灿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幕僚和本地的士绅多有联系,也从海商那里收过不少好处,肯定不愿看到皇家海贸商行的出现。 “东翁,咱们好不容易招安了郑芝龙,这厮转头又搭上了皇帝,您的一番辛苦恐怕白费了。”蒋善夫突然说道。 熊文灿道:“也不能说白费,至少陛下和朝廷知道了本官的功绩,再说郑芝龙也是不得已,他不敢不听陛下的话。” 蒋善夫道:“可是他要帮着陛下成立皇家海贸商行,必然得罪很多人,咱们还有必要用他去移民台湾吗?” 熊文灿道:“为何不用?福建无地百姓太多,生活无着必生事端,台湾离福建很近,移民那里既可以让无地百姓活下去,等那里百姓多了,便可以上奏朝廷设立巡检司管辖,如此便是开土之功!这是利国利民之事,和郑芝龙得罪人有何干系?” 蒋善夫叹道:“就怕那些人容不下郑芝龙,事情终会功败垂成,您的一番心血会白费。” 熊文灿愣了,他知道蒋善夫说的很可能发生。帮着郑芝龙对付那些人?熊文灿摇摇头,怎么可能? 得罪了那些人,他这个巡抚根本当不下去,再说,光是从那些人手里得到的好处,就让他无法偏帮郑芝龙。 事情原本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招抚了郑芝龙,移民台湾拓土之功,凭借这些功劳,自己用不了几年便能往上升一升! 偏偏这个时候,皇帝竟然派人来了福建,要成立什么皇家海贸商行,使得原本平静无波的福建暗潮汹汹。熊文灿能够想象的道,以后会有多少惊涛骇浪! 作为深陷其中的既得利益者,作为福建的最高官员,自己该何去何从? “大人,福建总兵李彦直求见!”就在熊文灿暗暗发愁时,有仆役走入花厅禀告道。 熊文灿楞了一下:“让他进来。” 摆摆手,歌姬们停止了吹拉弹唱退下,仆役们开始收拾堂上残局。 少顷,李彦直走入花厅,看到正襟危坐的巡抚大人,还有他身边侍立的幕僚。 “拜见巡抚大人。”李彦直笑着拱手道。 “不知李总兵来访,可有事情?”熊文灿微笑着问道。 李彦直道:“熊巡抚,卑职是来求助来了。” 李彦直当下把欲招募军队练兵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练兵需要钱粮,需要武器铠甲,需要船舶火器,这些只能求巡抚大人调拨。” 熊文灿眉头微皱:“不知李总兵要练多少军队?” 李彦直道:“也不准备招募太多,五六千人即可。” 熊文灿还未回答,蒋善夫插话道:“李总兵可是说笑?五六千人,从招募到装备,再到每个月的饷银钱粮,你知道需要多少银子吗?” 李彦直拱了拱手:“在下是个粗人,对钱粮的事情并不太清楚,还请指教一二?” 蒋善夫道:“招募士兵需要安家之银,每个就算给五两,按六千人算,便需要三万两银子,每个士兵别的不说,需要发两套军衣,再加上刀剑火铳,光是置办齐这些装备,没有十万两银子下不来。若是再装备火铳火炮,花的银子更多。士兵招募好了,总不能让他们睡在地上,需要修建营房,再加上每月伙食银子,和给士兵开的饷银,这样算下来,光是第一笔银子就得二三十万两。” 李彦直笑道:“所以我才只能来向巡抚大人求助啊。” 蒋善夫没再理会李彦直,转身对熊文灿道:“大人,以巡抚衙门现在的情况,根本调拨不出这么多的钱粮。”. 熊文灿点点头,微笑着对李彦直道:“李总兵你初来乍到,按说既然你开口了,我怎么也得答应。可你也听到了,巡抚衙门实在是有心无力。要不然这样,你也不用招募新兵,从各处卫所调一些军队听用便是,再说现在福建也没敌情,也没必要急着招募新军。” 李彦直微笑着点点头:“卑职明白大人的难处,告辞了。” 刚要离开,又转头看向了蒋善夫:“敢请教这位大人名讳?” 熊文灿忙介绍道:“这是我延请的幕宾,姓蒋名善夫字子良。” 李彦直笑着点点头:“子良先生后会有期了。” 李彦直走后,蒋善夫冷笑道:“一个武夫,见到东翁竟然不下跪,简直有些嚣张。” 熊文灿摇摇头,言语间神色有些萧瑟:“他身后是皇帝,没必要和他计较。” 蒋善夫察言观色,问道:“东翁莫非有心担忧?” 熊文灿点点头,叹道:“他背后是皇帝,直接拒绝了他,总感觉有些不太好。” 蒋善夫道:“可他要的实在太多,一下子要数十万银子,每年还都要拨付一大笔粮饷,这么多银子巡抚衙门怎么能拿的出来?” 说着冷笑了起来:“东翁不必担忧,这李彦直能在福建呆多久还未为可知!海贸之利很大,想插一手那么容易?有的是人要对付他们!东翁您只管坐山观虎斗便是。”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皇帝做靠山又能如何? 二人又攀谈一会儿,蒋善夫正好告辞去自己签押房办公时,突然又有仆役来报,说是在城中有人张贴募兵告示,其中一张就贴在巡抚门外的墙上,便揭了来报告。 看着这张盖了福建总兵大印的募兵告示,熊文灿和蒋善夫面面相觑。 “李彦直这分明时来见东翁之前,便已经让人张贴了啊!这分明没有把东翁放在眼里!”蒋善夫怒道。 熊文灿也有些生气:“既然他要募兵,那边去募吧,没有钱粮,我看他用什么募?” “太过年轻了啊,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蒋善夫火气消失了。 这样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注定走不远,说不定很快便会栽个大跟头,根本不值得为他生气。 回到自己签押房后,蒋善夫又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到快黄昏时分,才离开了巡抚衙门,乘着一顶小轿回家。 他是巡抚幕僚,油水丰厚,随熊文灿来福州不过一年,已经在城内买了一处大宅,养了一房小妾在里面。 在回家的途中,突然听到有鞭炮声响起,蒋善夫掀开轿帘往外看去,就是一愣,忙喊轿夫停下轿子。 走下轿子,定睛观望,街上一家店面正在开张放鞭炮,匾额上的字吸引了蒋善夫。 “皇家海贸商行”,六个大字! “刚来福州,便挂出了牌匾,这分明是向福建的士绅海商宣战啊!”蒋善夫喃喃道。任国成的陛下因何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