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成熟了
渐渐的日头西斜,午睡完毕的秦德威懒得起床,就这么躺着了。 主要是刚才睡觉姿势有点多,现在就完全不想再动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王美人说着话,“你现在养了五个女儿调教,彻底转幕后了?我看这样也挺好的。“ 王怜卿在秦德威胸口画着圈圈:“这一年半,除了被小情郎忘掉,也没什么不好。” 秦德威就哄着说:“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别活得像个怨妇。” 王怜卿轻哼一声道:“你让奴家不要当怨妇,是劝我另找个相好的意思吗?” 秦德威连忙答道:“你也太敏感了,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可以去京师找我,何必自己在南京白白浪费一年半。” 王怜卿轻轻的掐了一下秦德威,叫屈说:“大老爷你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别说得那么轻松啊。 我是南京教坊司所属的乐户,哪能随意离开南京啊? 再说南北两千多里,路上不定有什么危险,我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子怎么出行啊,大老爷你放心么?” 秦德威恍然大悟:“那是我错怪你了,我一直以为是你不愿意过来,以后不怪罪你了!” 王怜卿气不过,点了点秦德威额头:“你这状元,是全靠装傻来的吗!非作践奴家跪下来磕头,苦苦求你不成?” “你想去京师就早说啊......”秦德威说到一半,果断高情商的转折问道:“你养的那五个怎么办?” 王怜卿叹道:“一起带上吧,组个戏班子打发时间,不然我以后还能作甚?以后等我人老珠黄没人要了,还能有几个依仗。” 这么多人啊,秦德威想了想京师那边的住宅,无奈道:“地方又不够了,等回了京师再想法子。” 王怜卿很敏感的问:“不是有个挺大的宅子么,怎得不够了?你到底又有了几个人啊?” 秦德威岔开话题说:“对了!你养的那五个小娘子,能不能改改称呼?又是妈妈又是爹的,听着实在太别扭了。” 王怜卿答道:“我们行院人家里,如果有了收养关系,就是这么叫的啊。你听着不习惯?” 秦德威吩咐道:“很不习惯,改了吧。” 王怜卿吃吃笑了几声,低声道:“但听说有些个人,就喜欢被小美人叫爹呢。” 秦德威身心俱疲,连忙道:“有话好好说,别开车!”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下床回家。 等到了家,二话不说先招呼烧热水洗澡,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才回房间去。 和顾氏一起逗弄大儿子时,听到婢女进来禀报说:“何先生请老爷去外书房。” 秦德威对家里人事还不甚清楚,疑惑的问道:“哪个何先生?” 婢女介绍说:“是一个松江府的秀才何良俊,在南京别无生计,托了松江冯家介绍,投奔过来做门客,帮着叔老爷迎来送往,以及代笔文书。” 对这个名字,秦德威数年前便早有耳闻,如今也算是缘分了。 去了外院书房兼会客厅,果然看到个三十来岁的读书人,气质也是十分儒雅。 寒暄几句后,何良俊便指着桌案上一尺多高的帖子说:“今日有如此多的拜帖投进来,如何处置,须得东主拿个主意。” 秦德威叹口气,既然回了南京,这些人情世故都是躲不开的。 徐老指挥家,县学同窗们,府衙县衙,魏国公,南京六部...... 就对何良俊拱拱手说:“就请何先生你看着回复和安排吧,按亲近顺序列个时间给我就好。” 随后秦德威与叔父一起用了晚饭,回到自己卧房。 脱衣上床,便主动对顾娘子说:“来,继续说说钱庄的事情,昨晚都没说透彻,今晚仔细聊聊。毕竟事关咱们家的财富,万万不可轻忽。” 顾琼枝狐疑的看了丈夫几眼,心里只能“呵呵呵”了。 此后一连半个月,秦德威疲于奔命,陷入了仿佛无穷无尽的交际和应酬当中。 穿越后,他也算在南京生活了几年,但却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辛苦过。 在别的任何地方,他或许都可以闭门谢客,唯独在南京不行。 或者说,如果没有中状元,他也许还能使用高冷人设,摆出名士孤高的架势,但中了状元后,那就不行了。 整个南京城里,连个打对台的人没有,真是寂寞如雪啊,秦德威有时候忽然开始想念顾老盟主了。 但人总是要被迫成熟的,秦德威感觉自己这次回南京,就是被人情世故磨平了棱角。 开始带着虚假的面具,与形形色色的人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无法再像当年的江东小霸王一样锐气了。 所幸很多应酬场合,可以携王怜卿出席,便在家里家外两个女人之间,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外面交际时,时间是属于王怜卿的,回到家里时,时间是属于顾娘子的。 有日秦德威与王怜卿同车而回,王美人忽然说:“奴家突然觉得,不脱籍也挺好。” 秦德威醉醺醺的笑道:“这是什么傻话?还是怪罪我还没办事?” 王怜卿有点留恋的说:“若还属行院人家,便可以抛头露面的在外面陪着你玩乐,如果脱了籍变成良家,还有这样的乐趣吗?” 秦德威拍着大腿叫道:“美人言之有理,今后若没了花榜红人身份加成,让我也感觉少了很多情趣啊。” 王美人忽然有一种将情郎踢下车的冲动,男人这种生物实在太贱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脱籍的事情还是要办的,不然王怜卿就无法离开南京,跟着秦德威北上的话就成逃户私奔了。 秦德威次日便去了南京礼部走动,秦淮旧院乐户归南京教坊司管辖,而教坊司又属于礼部。 所以想给王美人办理脱籍的事情,绕不开礼部。 这可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大明户籍一般情况下就是定死的。 军、匠、灶、乐这些户籍种类,世世代代继承,很难改换门庭。 所以王怜卿这种身份,真不像小白电视剧里那样,随便掏钱就能赎身。 如果不是秦德威自认面子大,帮人改户籍这种事想都不会想。 其实另一种办法就是帮王怜卿隐姓埋名的逃户了,但秦德威显然犯不上冒这种风险,被发现后会影响仕途。 此时南京礼部尚书也是个“老熟人”,前吏部左侍郎周用周大人。 谷就是上次大廷推时的那位主持人,被推出来接任了南京礼部尚书。 秦德威投了帖子进去,不多时就被领了进去,周尚书就在公堂接见。 虽然素不相识,但都是刚从北边京师过来的,秦德威觉得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寒暄了几句后,秦德威就说明了真正来意:“南京乐户有一女子,秉性良善,不愿陷入乐籍,还望大宗伯高抬贵手,给她一条生路。” 周尚书公事公办的回复说:“户籍等制,乃祖宗法度,世代相传,岂可轻易变更!如果都如同秦翰林这样开口,那还要什么户籍区分!” 秦德威十分愕然,向来能言善辩的他竟然一时间失语。 这次回南京以来,秦德威遇到的都是阿言谀词,从来没有人顶撞他。 所以秦德威此刻真的没想到,周尚书如此不给面子,语气完全没有通融余地。 大家都是刚从京师来的,为何一点情面也没有? 秦德威又行个礼说:“此事虽难,还请大宗伯通融一二!” 周尚书挥了挥衣袖:“通融不得,改户籍就像是改命,岂能轻易施为?秦翰林还是多将心思放在公事上吧!” 秦德威一时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不卖自己面子? 按道理说,周用从周侍郎升格成周尚书,他在背后还用了力,指示桑御史在大廷推上提名周尚书的。 其实秦德威也不可能是全知全能,知道所有信息。 当初大廷推结束后,周用本来是没太多感想的。 从吏部左侍郎变成南京礼部尚书,等于是用实权换取级别跨越,又离苏州老家近了,至少不算亏。 后来周用与同乡大学士顾鼎臣复盘时,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周用今年六十一,资历算是很深,先前又担任吏部左侍郎,也堪称第一侍郎。 那么许赞当上吏部尚书,空出了户部尚书的时候,如果给周用运作时间,凭借他自身资历,再加上大学士顾鼎臣的支持,是非常有可能补位户部尚书。 但偏偏周用被提前推举为南京礼部尚书了,然后又没有给周用反应时间,王以旂就被闪电般的廷推为户部尚书。 所以复盘完毕后,周用就感到自己可能亏大了!户部尚书本来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但最终却只捞到个南京礼部尚书! 然后他又进一步怀疑,自己被幕后黑手秦德威算计了,故意先廷推他去南京礼部,此乃调虎离山之计! 如果秦德威知道周用有这个心思,只能大喊冤枉,他秦德威又不是神仙,哪能精准的算计到一切? 就算上次大廷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一开始也根本不可能料定最后结局。 程序走到廷推周侍郎去南京那一步时,根本还没想到户部尚书的问题! 但周尚书不可能明明白白说出自己的猜疑,所以这些误会几乎是注定无法解开的。 秦德威与周尚书话不投机,便起身告辞,又去王怜卿哪里,将情况说了。 王美人担忧的问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你又想与周尚书掰掰手腕?” 秦德威便劝慰道:“咱如今到了这个地位,打打杀杀的什么的已经过时了,毕竟也没有深仇大恨! 再说这里是老家南京城,还是要讲究个和谐的!我先问问别人,有没有能与周尚书说得上话的,请他做个中间人。 同时再打发人去苏州,看看再周尚书的老家里,有没有能说上话的,实在不行把文征明搬过来说情! 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人在官场,就逃不出一个人情世故,问题总能解决的!” 说完这些,秦德威越发的自我感觉成熟了不少,开始懂得因势利导,运用人情规则这种柔性手法来解决问题了。 说来也巧,又次日时,南京三巨头派人来通知秦德威,祭祀孝陵的工作准备完毕。 秦德威这才记起,自己这次回南京还是有公事的。 见到守备太监、守备大臣、兵部尚书三巨头时,秦德威便打听说: “你们谁与礼部周大宗伯相熟?或者知道谁与大宗伯熟识?我要向大宗伯讨一份人情,需人帮忙。” 三巨头都是伶俐人物,闻言便笑道:“此事好说,帮你打听就是。” 虽说秦德威级别远低于他们,但秦德威身份是使节。 最关键是太庙受灾的事,还要靠秦德威妙笔生花帮忙减罪。所以这点忙,必须帮。 此后时间进入六月酷暑,天气炎热,秦德威就减少了应酬,安心居家。 他计划的是八月出发回京师,所以此时并不着急,先过了暑期再说。 正当此时,突然有朝廷旨意到南京,勒令才上任一个多月的南京礼部尚书周用致仕闲住。 秦德威惊诧莫名,这什么情况?有这么巧合吗?经过细细打听,才知道了点内幕。 原来南京守备太监请周用周尚书议事,但被拨来充当轿夫的军士心疼周尚书年老体弱,过西安门时没有下轿,直接抬着周尚书进了皇城。 于是守备太监李環弹劾周用,狂悖无人臣礼! 而且还有件事,魏国公在城郊莫愁湖边雅集,邀请周用周尚书去主持。 但周尚书出三山门时,仪从傲慢骄横,不肯遵守“官员出城必须登记”的规定,与守城门的官军大打出手! 于是守备大臣永康侯徐源弹劾周用,肆意妄为擅闯关禁! 类似的事情还有几件,无一例外都被弹劾了,所以周尚书就被勒令退休了。 秦德威久久无语,他当初对三巨头说起周尚书的事情时,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只是想像个成熟的普通官僚一样,找个中间人,帮自己去说情而已! 怎么大家就不能像他一样成熟的解决问题,还把自己的意思曲解成这样了? 这口锅,他不背! 但南京城里又多了一件谈资,众人纷纷感慨,小霸王终究还是小霸王啊。 他的都市传说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随轻风去的大明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