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九章 公元1488年的起点,新航路的呼喊与歌声!
“轰!!...” 震耳的轰鸣声猛然炸响,卡拉维尔帆船在剧烈的震荡!磅礴的海浪从甲板上席卷而过,把整艘帆船都压入了水底,只留下三根冒尖的桅杆。两名切割绳索的水手没有固定牢靠,此时哼都来不及哼一下,就瞬间被海浪卷走。 布鲁诺浑身一轻,整个人都被没入水中,又从甲板上飘起。他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死死的抓住缆绳,连指甲都陷入肉中。汹涌的海浪连卷了几次,都没能把他卷走。足足十几秒后,巨浪的峰头才遗憾的离去,发出一声可怕的叹息。 “嗡...砰!” 巨浪层叠,漫无尽头。卡拉维尔帆船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先是压入水中,接着被海浪托起,最后船头猛然升出水面,又重重的砸落下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咔!” 浪卷风涌,帆船的尾部桅杆受力过甚,骤然折断!随后,折断的尾部桅杆带着风帆,被巨浪的尾潮卷走。一名系住桅杆缆绳的水手发出半截绝望的呼喊,被滔天的浪潮一冲,就瞬间没了身影。 在自然磅礴的伟力之下,凡人不过只是徒劳挣扎的蝼蚁,绝望等待着命运无情的审判! 巨浪过后,布鲁诺重重的砸在甲板上,浑身一阵发抖,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他头发散乱,浑身狼狈不堪,连船长帽也被卷走。好一会后,他才勉强抬头,环顾四周。只是一次错不及防的巨浪,船上的水手就少了三人,连尾部桅杆都消失不见。而这,才是风暴的开始! “上主啊!...杀...杀人浪!” 布鲁诺颤抖着痛苦低吟,对接下来的命运感到绝望。昏暗的黑云遮挡了视线,急促的暴雨连成水幕,连数百米内的旗舰都难以看见。片刻后,在轰鸣的雷声中,他恢复了些神志,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放下风帆!快!...” 军需官马蒂姆咬咬牙,从藏身的后甲板冲出。他踩着甲板上的水花,两步来到主桅杆前。巨浪刚刚过去,下一个巨浪的形成需要时间,船身暂时保持着平缓。 “呲啦!...” 马蒂姆握紧短刀,猛力砍了数下,终于把系住风帆的缆绳砍断! “砰!” 巨大的船帆吸满了水,直直落下,贴着马蒂姆的脑袋,砸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发出一声“砰”响。几名水手同时赶来,把主桅杆的风帆收拢,死死绑在船上。主帆如果丢了,船上可没有备用的。很快,前桅杆的风帆也被哈罗多放下。 当所有的船帆都被放下,卡拉维尔帆船便稍稍稳定了些,不再受风力影响,只是随着波涛起伏。 “呼!” 布鲁诺长呼了口气。他跪在甲板上,仰起头,眼前只有层叠的黑云,看不到一点天光。 “仁慈的上主啊!恳请您,庇佑你虔诚的子民,赐予我照耀灵魂的光明!...” 片刻祈祷,四周的风暴毫无变化,仿佛末日的审判,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远处,又是一声可怕的浪潮声。 “嗡...轰!...” 布鲁诺抬眼望去,又是一道可怕的巨浪正在前方升起,片刻就升到十多米高。船上的水手都面露惊恐,疯狂的把自己绑在缆绳上,接着伏倒在地,抱紧船板。 “啊!...上主,求...” “嗡...轰轰!!...” 狂风日夜咆哮,骤雨连天不散。汹涌的海浪带着葡萄牙探索船队,一边剧烈摇晃,一边止不住的向南方航去。一道道闪电不时落下,照亮升腾的巨浪,也勾勒出末日的景象。而每当巨浪涌来,淹没渺小的帆船,都意味着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可怕的风暴持续了近五日,才落到船队的背后。随后,风浪暂时放缓,众人保住性命。层云稍稍舒卷,露出几许天光。 布诺鲁从藏身的甲板舱中出来,望着十几里外仍在汹涌的风暴,几乎面无人色。这五日里,船只日夜颠簸,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时还被大浪淹没,压入海中。即使是像他一样的老海狗,也吐得昏天黑地,没有丝毫胃口。m. 所有船员,每时每刻,都像是在地狱的边缘煎熬!即使躲入船舱,也丝毫无法心安,更不用说踏实睡着。因为,在这样可怕的暴风雨中,船只一旦倾覆,任何人都是死路一条! “快!把船舱中的水,都给我舀出来!” 布诺鲁来不及感慨,第一时间喊出命令。水手们便鼓起残余的体力,像是发白的回魂尸般,奋力提着木桶,从船舱中舀水。 昨天下午,右侧的下层船舷不知被什么东西,剧烈的撞击了一下,然后裂出一道大口。船上众人亡魂皆冒,木匠伊沃抱着块木板,就扑了上去。他奋力堵在裂口前,可海水还是哗哗的往船里灌。随后,众人手忙脚乱,焦急地忙活了一夜,才终于勉强把破损的裂口补上。 “好在,我的船来自迪奥戈船长,是用坚固的冷杉制成,年头也不算太久...” 布诺鲁心中庆幸。他登上甲板,站起身来,在昏暗的天幕下,努力寻找着其他的船只。这几日的海浪都是往一个方向涌动,只要放下了船帆,船只都不会漂出太远。 众人望着昏沉的海面,徒劳的寻找了半日,毫无所获。直到正午时分,天光透过云层,视野稍稍开阔,一艘卡拉维尔帆船,才蓦然出现在布诺鲁的眼前。而在卡拉维尔帆船旁边,还有一艘破破烂烂的横帆补给船。 “是船队旗舰,‘圣克里斯托旺’号!...补给船竟然也在!” 布诺鲁仔细看去,旗舰停在数里外,状态似乎还算不错。三根桅杆都保持完整,甚至连主帆都没有完全落下,而是贴近甲板,保持在非常低的高度。 “这是...” 他怔了怔,又望了起伏的旗舰一会,这才发现了关窍。原来,主帆收拢一半,降低在一定高度,能让船在惊涛骇浪中尽量抬起,不至于被完全吞没。 “迪亚士船长的操帆技巧,确实是...令人钦佩....” 半晌后,布诺鲁低低叹息。迪亚士船长出身尊贵,一定有着最珍贵的航海传承,又在海上经历多年,经验丰富,绝非他这个贵族私生子可以相比。而这些珍贵的传承与经验,在关键时刻,就决定了你的生死! “头儿,旗舰,靠...靠过来了!” 谷籖哈罗多望了片刻,匆匆赶到布诺鲁的身边。他声音沙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反而显出几许精干。 “咦?...旗舰打出了旗语!” 闻言,布鲁诺瞪大眼睛,看向不断靠近的旗舰。 “升起风帆,继续向南!!” “升起风帆,继续向南!!” “Foda-se!疯了,疯了!迪亚士简直是魔鬼!” 看清旗语,布鲁诺瞬间狂怒。他愤怒的捶在甲板上,吼叫出声。 “继续向南?!我们刚刚穿过了一片风暴区,再往南走,可还是一片风暴啊!” 然而,旗舰只是给出命令,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很快,旗舰就停止靠近,再次调转船头,接着升起风帆。 “Foda-se!” 布鲁诺绝望悲叹。他转身看向北方,之前穿过的风暴还在持续。他又看向南方,新的风暴中闪耀着电光。夹在两片风暴之间,船队又能有什么选择呢?新晋船长无奈的伸出手,感受了下依然强劲的西北风,只得再次下令。 “升起风帆,继续向南!...别系的太死,随时做好降帆准备!...上主啊,魔鬼啊,无论是谁,请庇佑我吧...只要我活下来,就一定会给祢以献祭!...” 当然,最后这两句,只有布鲁诺自己,才能听到。 一日后,三艘葡萄牙探险船鼓足风帆,在强劲的风力下,又一次冲入了南方的风暴。这一次,可怕的风暴足足持续了七日,山峦般的巨浪也接连出现。等到船队再次冲出风暴,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像濒死的咸鱼般瘫倒在甲板上。而每条船上的水手,与半个月前相比,都消失了至少四分之一! “Foda-se!...十三天,地狱般的航行,足足持续了十三天!” 布鲁诺浑身酸痛,躺倒在甲板上,看着久违的晴朗天空。阳光从纯净的蓝天上落下,照着他吸血鬼般苍白的面庞上,仿佛是上主的恩赐...又或许,是魔鬼的赠予... “Foda-se!Tenhosaudades!我怀念着,那久远的家乡!...要是再来一次风暴,我们便都去地狱吧!...” 新晋船长一动不动,失神的看着陌生的天空。在他旁边,还躺着新晋水手长哈罗多,军需官马蒂姆,以及木匠伊沃。四人作为船上的长官,都耗尽了全部的体力,更不用说普通的水手们了。 好在,布鲁诺的预言没有生效。船队已经穿过了最威胁的风暴区。风暴平息,接下来的几日便都是晴朗。此时的风向转向正西,日夜呼啸不停,却是盛行的西风带。 船队在风暴中,实在漂流了太久。迪亚士脸色苍白,神情冷峻。他站立在甲板上,望着四下茫茫的大海,虽然面不改色,心中却满是迷惑。 “这是...哪里?” 迪亚士沉吟许久,在这未知的海域,始终无法看到任何的参照物,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无论如何,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尽快靠岸,修补破损严重的船队。 数息后,他伸出手,感受了下浩荡的西风,厉声下令。 “升起风帆,转而向东!” 船长的意志无人违抗。因为敢于违抗者,都化作了大海中的尸体。只是,经历了这么一场可怕的风暴,暗流都在众人心中涌动,成为不可言说的共识。好不容易,熬过风暴,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浑身发软,而思乡的情绪如潮水般积蓄,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1488年1月29日,葡萄牙探索船队继续向东,借着强劲的西风,连夜航行了三天,至少行出八百里。然而,理应出现在东方的非洲大陆,却迟迟没有出现。航海长佩罗测量纬度,大约在北纬37度到39度之间。 迪亚士先是困惑,转念一想,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便猛然浮上心头!他压下心中的猜想,再次下令。 “转动风帆,让帆与西风的角度保持45度,与船身也保持45度!调转船头向北!” 残破的葡萄牙船队随即转向,借着西风的分力,半速向北方航行。不过两天后,2月3日下午,漫长的海岸线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南方大陆的海岸线指向了水平! “上主庇佑!这,这陆地,竟然是东西的方向!” 迪亚士站在船头,望着东西延伸的海岸线,呆滞了数息。接着,无边的狂喜涌上心头,让他浑身战栗。 此刻,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终于绕过了非洲大陆的最南方,而通往印度与赛里斯的航路,赫然就在眼前! “仁慈的上主啊!感谢祢的恩赐!祢派出天使,向虔诚的信徒传报了和平,用祢的平安,保全了我们的生命!...赞美祢,永恒的救主!感谢祢,庇佑于我,发现了去往东方的航路!!” 迪亚士喜极而泣,用力跪倒在甲板上,高声祈祷。 他仰起头,望着澄净的蓝天,只感觉被神圣的光芒所笼罩。这一刻,他无比确信,上主是赐福于他的,也是赐福于葡萄牙人的。教宗赐下的旨意,国王颁布的王令,老友未曾实现的心愿,就注定将在他的手中实现!而他,即将被天主世界所铭记,甚至被死后封圣,永远的刻在历史之中! “赞美上主,赐我恩典!在腓尼基人第一次环绕非洲,整整两千年后,我将再次带领船队,去往流淌着牛奶与蜂蜜,遍布着宝石与香料的东方土地!而新的贸易航路,会掌握在我的手中,也会掌握葡萄牙王国的手中!~~” 迪亚士的呼喊如痴如狂,在浩荡的海风中传开。旗舰“圣克里斯托旺”号上,幸存的船员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暗藏着某些思量。 在不远处的海岸上,一名低矮的科伊桑人正放牧着几头瘦牛,在近海的草地上吃草。他听见风中的呼喊,疑惑登上小山,看向南方大海上的帆船。非洲最古老的民族,终于在这一刻,与欧洲最年轻的民族相遇。 此刻,科伊桑牧民并不知道,这片世代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即将会发生什么。他只是惊讶的望了片刻,就笑着低低唱到。 “月亮之母啊!感谢您给我带来好运!我看见奇异的大船,开着十字的花儿...这是哪里来的巫师,坐着鬼神的木板,想要去往何方?...” 在非洲的最南端,灿烂的阳光海岸,苍凉的歌声悠扬响起,与对面葡萄牙语的呼喊遥遥呼应。这像是一次友好的问候,讲述着故事美丽的开头,而后续的死亡与血泪,都隐没在海天之后~挥剑斩云梦的阿兹特克的永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