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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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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章仪还是冷哼:“那还真是借您九千岁吉言了,真有那一日,朕就算落的清闲了。”

    谢必安挑了半天,这才抽出一本书,轻步走至椅前坐下:“二殿下和小皇子不会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那天,您又何必动那么大气。”

    秦章仪凤眸一眯,语气凉薄:“有你的人时时监视着他们,他们自然是饿不死,只是,二哥哥行事过分凉薄,那说到底,也是你养了近三年的孩子,就这般不告而别,未免狼心狗肺。”

    谢必安眉头挑起,这才从书海中抬起头,好笑道:“您为微臣抱不平,倒是不必。臣与那孩子的缘分已尽,多一面少一面,没有什么所谓。”

    秦章仪斜睨他一眼,坐起身:“你也狼心狗肺,不仅狼心狗肺,还口是心非。”

    “我且问你,那孩子,你真就藏在咸阳宫近三年?竟就没一个外人发现么?”

    谢必安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只要有心,便没人能发现。这偌大的皇宫,藏一具尸体都能藏三年,又怎能藏不住一个小娃娃。”

    秦章仪顿时了然:“你将桓安藏在了地宫?只是,那里存放着何鸢的尸体,又如何藏匿垂髫小儿?”

    “不错,是藏在了地宫。”谢必安施施然翻了一页书:“也确实是有何鸢的尸体,不过冰棺以黑布铺就,小桓安是与尸体共度了三年,可他年幼,此生都不会知道黑布下是什么。”

    秦章仪冷哼一声,露出戚戚然的神色,不禁唏嘘道:“怪道二皇兄要带桓安离宫,皇室子弟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来的安稳坦然,谁家孩子一出生与尸体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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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壁说着,听闻红河在外奏禀道:“陛下,千岁,傅家小姐和沈家夫人已到,在殿外候着了,可要让二人进来?”

    秦章仪闻言,对谢必安一挑眉:“外男不便见未出阁的女子,千岁大人就待在屏风后罢。”

    谢必安眼不离书,只“嗯”了一声。

    她将沉重的金线绣织的外袍脱下,换了一身轻便的玄色外衫坐至外间宝座,这才对外道:“传。”

    随着二人并肩低眉走近外殿,秦章仪忽得发觉,数月难见,杨照娘的走姿已然褪去民间女子的随意与青楼女子的风情轻佻,取而代之的,是与傅含相差无几的拘谨规矩,端的是贵族女子的高傲而屈从皇权的谦卑。

    看二人一红一白两道衣裙摆荡间步步生莲,整齐而又一致,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秦章仪哼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傅家小姐才是沈家夫人的教习嬷嬷。”

    傅含脸一红,娇怯道:“陛下别打趣杨姐姐和小女了。”

    “是吗?”看二人同时行礼的身形一起一落,秦章仪继续追问道:“既然傅小姐这般说,况且朕出征戈兰之前将你交给沈家夫人教习看管,那朕倒要仔细盘问一番,这些日子,你都在嬷嬷那里学了些什么?”

    不想陛下会追问,傅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顶得语塞,一滞,看向杨照娘,面上露了难色,杨照娘却并不在意,大咧咧笑道:“近日照娘可跟着傅小姐学了不少,宫廷世家的繁文缛节已然了如指掌,加之诸子百家之精华,亦是学了很多,受益匪浅。贱妇不曾想官家小姐竟要学那么多,怪道我们这些民间女子里,再钟灵毓秀的人儿与之一比,看上去都是粗粗笨笨的了。”

    秦章仪听她说一句“繁文缛节”,竟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照娘竟也有这般妄自菲薄的时刻,真真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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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小姐呢,这些日子,你同沈家夫人,都学了些什么?”

    傅含看了看杨照娘,抿了抿唇,似是下定决心似的,恭敬跪地,深深下拜,而后肃声开口道:“傅含向陛下请罪,傅含之前不懂事,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国子监之时没少给您上眼药使绊子,这都是傅含小人之心。”

    “与照娘姐姐相处,竟觉你二人是诗酒风流的妙人,虽都被世人诟病置喙,小女深知,口口相传之间,并非你们。不同于傅含,你们不是宥于男子情爱之人,您以一己之力排除万难自创一国,带兵出征东南,登基为女帝,加之与中常侍成亲,这桩桩件件,我等寻常女子只能望其项背。若非说近些日子同杨姐姐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不再做一个好女子。”

    秦章仪闻言,垂眸盯着自己衣袖上的夕颜花看了片刻,而后才笑道;“你倒也不必这般将朕捧到天上去,以前的兰章女帝,也不过是一个被父皇宠坏的公主罢了。”

    傅含絮絮笑道:“您大人大量不计较才好。”

    “那时候小女子看不透,只看到您又与魏公子攀谈欢笑,心里满是不服气,却不曾注意,您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九千岁。若彼时小女聪明几分,哪里会是如今这幅光景。”

    秦章仪往屏风后看了一眼,浅笑道:“你是个好女子,可惜因着朕的私心,让魏长青远走戈兰,否则你们之间发生什么。竟也不好说。”

    杨照娘见二人面上散发着可以称之为圣洁的光辉,不由得无奈撇撇嘴,这才打趣道:“陛下今日召我二人来,竟只是为了互诉衷肠的吗?”

    秦章仪一滞,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沉声道:“今日之事你们二人可听说了?凌烟阁的重建,因着天下民怨沸腾,搁置了。”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略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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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章仪摆弄着袖口的苏绣缂丝龙纹,声音冷得似冰;“他们要的,朕不会给。不仅不会给,反之,还要以更强力的手段收回,所以接下来,就看你们二人是否能给朕争一口气了。”

    此话说的重,可想而知,做起来,只会更重。傅杨二人悄然攥紧了双拳,目光紧灼地看向秦章仪。

    秦章仪换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如今女官进官场尽数在地方四十一郡县施行,中朝竟一个都没有,传出去只会让百姓以为朝廷和陛下千岁忽悠人玩儿,并非真心实意为国选拔人才,我看,咱们朝廷也该几位出类拔萃的女官以振朝纲才好。”

    二人闻言,登时睁大双眼,面露惊惧,秦章仪视若无睹,那冷淡而铿锵的声音魔咒似的传遍整个听政殿:“现任命傅含为礼部渊文馆的少掌使,主管国子监女塾师的选拔任命,沈修文杨照娘佐助左右,审批通报户部,即命即到任。”

    话毕,她笑道;“傅小姐以前可是国子监几位帝师的得意门生,十二位司业们都对你赞不绝口。想来做起这等差事不会太难。”说罢她仰回头,提了几分声音对屏风内道:“九千岁大人,您有何高见?”

    等了半晌,都不曾听见屏风里都传出任何声音,秦章仪便一敛眉,对二人笑道:“难得朕做了一件正经事,瞧着今日就是个好日子,很是适合新官上任呢。”

    二人会意,知道女帝隐晦暗示二人即刻上任,但仍是犯了难,杨照娘支支吾吾道:“陛下,贱妇读的书不多,却是明白,这是一剂猛药,未免下的手太重引来更大不满。”

    秦章仪不以为意,漫步走向香案,以铜制火折点燃安神香,而后将火折子上火苗吹灭,轻白香烟袅袅升起,她残忍冷漠的芙蓉面在其中半因隐半藏:“就是要在这个关头下猛药。他们不想要的,朕给了,那么他们想要的,朕自然就不给了,不仅不给,还要以这种方式摆出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不给,而且是坚决不给。”

    “你们二人就是朕表明态度的契机筹码,所以朕说,你们争口气,不要出岔子才好。”

    下首二人对视半晌,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担忧和迟疑,傅含一咬牙,终是深深下拜,恭声道:“傅含多谢陛下厚爱,傅含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千岁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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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佩于兰章女帝的魄力不假,若要稍微追赶上她,似乎面前就是一条宽阔大道,身为女官,一个好女子的价值将立地升华,内化为一个人的价值,她终是抱拳拱手,以傅含的身份,而非镇国公府小姐,亦非傅府嫡女的身份,接受了这个大好机会。

    倒是杨照娘迟疑半晌,终是不肯接旨,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陛下,贱妇不明白,若要选拔女官,王孙贵胄府邸有数不尽的傅小姐一般的才女,为何非要捎带上杨照娘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说来惭愧,我现在也不过堪堪认得大字,许多圣人诗书,还是读不通的。我这样的人,若进入选官体系,只怕也会引来朝野不满,也难堪其用,实在办不好差事。”

    秦章仪施施然抿了口眉茶,对她挑眉道:“沈夫人以为呢?”

    杨照娘不想女帝将问题又抛回给自己,亦是犯了难,不由凝眉苦思道:“这事本是落在沈家的差事,此刻却被转给了两个小女子,您这是未免伤了沈家,给沈家和渊文馆几分面子?”

    秦章仪冷笑一声:“荒谬至极,朕施行朕的国政,竟还要给他们面子?”

    “选你进礼部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美人儿目光灼灼地望进她眼底,笑道:“你,不过是另一个陆寿昌罢了。”

    个中缘由,杨照娘自是想不通,傅含听在耳里,亦只是隐隐约约,想不真切。秦章仪不欲明说,明说无趣,便打发着二人道:“实在想不通,便回去问问沈修文,他自是明白其中利害。”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二人便一齐告退,相携去礼部上任。

    见二人身形一闪出了听政殿,秦章仪坐着没动,对内间道:“千岁爷,朕今日所办之事,可能入了您的眼?”

    等了半晌,谢必安沉静温润的声音才从背后传来:“您自从登基之后大有进益,竟能从以陆寿昌一人抬举天下文人一事中照猫画虎,以杨照娘入仕来拉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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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章仪骄傲地仰起下巴:“那是,你也不打量打量,朕可是秦昭帝的兰章公主。”

    语毕,又是亘古的沉默。

    她的嘴角郁郁下坠,似是再也撑不住佯装的决绝狠厉,归为冷如冰川的漠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今早的一封折子。

    礼部尚书上折子,是今年恩科参加科举的举子们联名上奏,上有洋洋洒洒泣血上陈几万字,一言以蔽之,便是恩科在即,大批涌入女流,引来天下仕子不满,女帝一介女流能作出这等荒唐事不足为奇,就连把持朝政的谢千岁也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跟着女帝胡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说大秦开国三百年,便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女人入朝的先例,女帝登基不满两月就这般胡闹,是动摇祖宗根基,违反天道伦理纲常,谢必安一介阉党也这般做,是奴颜献媚,见风使舵。

    秦章仪只觉烦闷气恼,大改国政本就是得罪人的事,挨骂被批是家常便饭,她自是不往心里去,可,那封折子里,更多的,是对谢必安的口诛笔伐。若再细分,骂得最狠的,不是朱门王孙,而是寒门学子。

    这便不能不令人窝火了,不由让人想起民间常说的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之前分明是顶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为寒门仕子争前途,如今不到两年光景,让女人入仕之事又引来民怨,立刻翻脸不认人,似乎他是十恶不赦的奸恶之人,之前的恩情,被尽数抛之脑后,似乎从来没发生过。

    那封折子谢必安看了,而他一目十行看完之后,面不改色,将之放进一沓批阅完的奏牍之中,又重新拿起另一封奏折,细细批阅,似乎不过是一张请安抑或是日常政务的奏折。见他面色无异,秦章仪不好发作,便也掩下眉宇之间的愤懑。

    一壁想着,只见女帝面色黑的吓人,听闻殿外传来陆寿昌的声音:“微臣参拜陛下千岁,祭拜万民冢的事宜需您二位共同商议,加之礼部商议,趁此机会陛下可以顺道在封禅泰山,祭告先灵,震慑天下,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

    秦章仪闻言,面色才稍缓几分,她一敛眉,轻轻转动玉指间温润青白的扳指,似是考量着什么,但并未言语。

    谢必安挑起湘竹帘走出,见秦章仪窝在软榻中坐如泰山岿然不动,不由得挑挑眉,好奇道:“陛下不去议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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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章仪懒懒打了个哈欠,双手交叉双臂举至头顶,嘤咛着伸了个懒腰,惫懒地眨眨眼:“累了,千岁去嘛。”

    谢必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点点头,对外道:“陆大人稍等。”

    见谢必安清癯和陆寿昌诤傲两道背影并肩闪身出了听政殿正门,她一改眉目间的疲色,对红河和东隅吩咐道:“不必知会千岁爷,摆驾兰清砚府邸,咱们趁他回来之前赶回宫。”

    红河和东隅虽不知陛下意欲何为,终是诺诺应下,备下车驾隐秘出了宫。

    ——

    与此同时,兰清砚下了早朝,颤颤巍巍的步行走出宫门,同行编纂山河志的年轻同僚见这位三朝老翰林前辈宝舍路远,心下不忍,顺路让其上了马车,将其捎上一段,送回兰府,这才打道回府。请下载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秦章仪甫一踏进兰府,入目处,只见是梳妆匣子大小的院落,古朴老旧的院墙外爬满了幽绿繁茂的爬山虎,上有零落几朵粉紫色牵牛花穿插其间,院落里亦是娇生惯养的女帝未曾见过的破落院子,墙皮剥落。还未踏进,只听见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凌厉女声:“兰老头子,水开了拿米过来。”

    几乎话音刚落,就听另一间房传来兰清砚的吼声:“来喽,老婆子!”

    他甫一颤巍巍拎着米袋子走出房门,只见年轻的女帝站在二人并肩窄的小门口,擎着好奇而嫌弃的眸光向里面看,手上的米口袋几乎拿不住,只以为自己眼花,喃喃道:“老婆子,你出来,你出来瞧瞧。”

    秦章仪见他的身形走出来,这才收了惊讶眸色,换上惯常的矜傲冷艳,冷哼道:“兰老先生,朕不请自来,是扰了您的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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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老夫人一边用腰上系着的粗布围裙擦着手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往厨房外走:“你说你这书呆子一辈子除了读书还会干什么,让你拿个米口袋你都能…”

    话还没说完,她也愣在了原地,也是看见了金翠珠环的女帝。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没了言语。

    兰章公主,与逝去的昭仁皇后,几乎七分相似。

    秦章仪见二老一副石化呆愣的模样,终是失了耐心,双臂交叠置于胸前,凉飕飕道:“久违,兰老夫人。”

    还是兰老夫人先回了神,她恢复了擦手的动作,走上回廊将兰清砚手上的米口袋夺过来,这才漫声问一句:"敢问陛下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秦章仪还未开口,就听东隅小声不满道:“见了女帝竟不行跪拜,真是无礼…”

    话还没说完,手臂被人一掐,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一抬眼却见红河正收回拧她的手,对她露出不满胆怯而又讳莫如深的眼神,“这老爷子姓兰!”

    东隅当即想通,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秦章仪听在耳里,不见责怪愤懑,反之,挑挑眉,对二老道:“三代老翰林家中竟这般没规矩,见了朕不跪不拜,是要造反?”

    兰家二老面露惊色,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震惊与荒诞,见她似笑非笑,面上还真不是顽笑的模样,兰清砚无奈地抱拳拱手,努力提高苍老声线:“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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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章仪傲慢地一抬下巴,示意他起身,而后戏谑地看向兰老夫人。

    兰老夫人面上露出与她相差无几的冷笑,手上猛地发力提起米口袋,对她冷笑道:“你母亲比你可爱多了。”说罢头也不回,拎着米口袋转身就进了厨房。丁香种子的枕上权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