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入军情

    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日。

    重庆，湖广会馆。

    一辆挂满尘土的卡车进入院内，坐在车兜里的学员灰头土脸，各个像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龇牙咧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娘唻！终于到了，我这屁股都摔成八瓣了。”姜阳痛苦的起身，在打量周围环境的同时不忘开口抱怨两声。

    其他学生也不时低语两句，更多的可能是兴奋。脸上激动的表情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褚文昊慢慢站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感慨。他曾经在这里待过两年，虽谈不上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却也是熟门熟路。

    又回来了...

    “文昊，这里就是军统局？好威严，好有气势。”身侧的沈方舟看到眼前的一切震惊的难以言语。

    “是...是军统的一部分，”褚文昊随口一句。

    “一部分？”沈方舟不是很明白他说的话。

    “啊，啊...那个军统很大，我想这里应该只是一部分办公机构。”差点因为习惯性的言语暴露。

    “哈哈哈...褚老九，这次让你猜对了，军统升级各方面人员倍增，单靠这里是放不下这么多人的。”姜阳傲娇的解释道：“军统的八处六室人员编制，单单在重庆总部的人员就几千人，再加上各个地区的分站人员，差不多几万人。这还不算那些没有编制的外勤人员，你们想想看，单单这个地方能放得下？”

    “老实跟你们说，这里只是各个处级部门对外的办事机构，处长级别以下的人员才在这里办公。至于处长以上的吗...嘿嘿。”说到这里他不说了。

    褚文昊侧眼看向姜阳，这个人很有一套，上一世就是跟他一起进入军统，只是两个人走的是截然相反的路线。

    姜阳选择的行动处，凭借良好的交际能力，高于常人的情商一路高歌猛进。在褚文昊临死前他已经是处长级别，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行动组长，还要看他姜阳的脸色行事。

    有时候褚文昊都怀疑，从档案室把他掉出来安插进行动处都是他在后面做的文章。

    一路压着他，一但有露头的迹象，就莫名其妙的被打压下去，真是惨不忍睹。

    这一次重新面对这个人，他要格外小心，不能被他大大咧咧的外表所迷惑。

    会不会做人很重要，有时候这种势就很关键。经过姜阳这一顿真假难辨的吹嘘，车上二十几名学员望向他的眼神就很不一样，彰显莫名的身份地位，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形象。

    这一切褚文昊都看在眼里，不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出言打乱他的节奏。

    “呵呵，怎么样文昊，跟我去行动处混吧，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姜阳居然开口邀请褚文昊加入行动处，要是以前这样的邀请他求之不得，估计想都不想就加入他的阵营。

    现在嘛...

    “好意心领了，只是情报处那边都已经报上去了，都在一个大院里工作，那个部门都一样。”褚文昊低声细语拒绝他的好意。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姜阳眼神中闪过莫名的神色，转身对着其余学员道：“你们有想去行动处的可以跟着我，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经过刚才的吹嘘，大部分学员觉得他很有背景，跟着这样的人做事，想必不会太差，再说他们刚来报团取暖是明智的选择。

    “都下车！列队！”正在他们谈话之际，几名身穿中尉军服的男子站在远处高喊：“行动处一号场地列队！情报处二号场地列队！电讯处三号场地列队......”

    随着几名军官的命令，从各地挑选的精英士兵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快速奔跑指定场地列队。

    这次来人可不少，单单从各地军校，临训班挑选的士兵就有上千人，褚文昊这边挑选了二百多人。

    场面十分混乱，会馆面积虽然不小，此刻塞进这么多人，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他们混乱褚文昊可不混乱，对这里熟悉的很，带着沈方舟向远处二号场地跑去。

    在到达二号场地时，其他人还没赶到，两人站在前列，第一排，很容易给长官留下印象。

    “文昊，你对这里很熟悉吗？”褚文昊无意的举动还是被沈方舟察觉出来。

    “怎么会呢？我是跟着姜阳跑的，他是一号场地，那我们一定在他旁边。”褚文昊心中一惊，看来自己还是太大意，对于熟悉的环境不自觉的顺从，这样有些危险。

    沈方舟侧头看了一眼，刚刚跑到一号场地的姜阳，心里很是纳闷，不过他没有在询问。

    “文昊啊，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要不是有你推荐，就凭我这成绩，很难直接进入军统。

    冯老师也跟我交代了不少事情，你放心，今后在军统我一定支持你，帮你早日晋升。”沈方舟稀里糊涂的被安排进入军统，内心中是很惊喜，也有担心。

    他原本做好准备，努力争取一下，如果考不进军统，就去中统试试，实在不行就去军队里，却没想到褚文昊替他说话，免试进入军统。

    这让他内心窃喜不已，一时又没搞清楚褚文昊这样做的目的，心中有些不安。

    褚文昊眼睛眨动，推了推镜框，轻笑道：“不用感谢我，这次进入军统，单靠我自己怕是步履维艰。我的性格脾气你也知道，没有你保驾护航怕是要被欺负。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再说，你我同窗两年，相交莫逆，你不会看着我被玩死吧。”

    “哈哈...你说的哪里话，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沈方舟接话，看到褚文昊真诚态度，这会反而有些相信，褚文昊安排他进入军统，其目的很简单。

    对于褚文昊他还是很了解，平常除了必要的功课，训练以外，就是抱着书不是在宿舍就是在阅览室学习。

    很沉闷，不善言辞。虽然在训练方面没什么天赋，枪械、格斗、体能训练都一般。但学历方面绝对是这期学员之中最高的。

    这没办法，褚文昊长了副好脑子，要说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那有些夸张，却对某些事物记忆力很强，二十岁已经南京大学毕业，后来考进南京陆军军官学院，凭借他当时的学历已经足够引起重视。

    在学校里不愿跟其他同学打交道，因为其独特的外表没少招惹是非，每次都是沈方舟出面才能过关。

    那“褚老九”的外号，就是同学们给他起的。三教九流，按说有学问应该被人尊重，但在军校恰恰相反，在军校想要赢得尊重是需要靠拳头的。

    可能是因为嫉妒，把这学霸直接编入不入流的行当，跟贩夫走卒，走街串巷的并排一起，排行末尾，人送外号：褚老九。

    褚文昊跟他解释的理由虽然简单但也能说得过去，这也让沈方舟不安的心稍稍放下。

    他是放下了，褚文昊却有些担心起来。如此直接的安排另一个人进入军统，而对方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这会不会引起冯道远的警觉？

    借助沈方舟打乱其部署，理由太过简单，也过于冒险。虽然最后成功了，但也留下了破绽。

    如果将来无法左右沈方舟，等冯道远想要窃取情报的时候，中间必定出现龌龊。

    要是冯道远单独跟沈方舟会面，能不能保证不泄露情报的基础上安全过关呢？

    自己知道冯道远的身份，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假如沈方舟在不明情况之下被利用，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他知道把沈方舟带入到军统，留在自己身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将来很多事自己控制不了。

    但他有这么做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让他很难拒绝与推辞。这七年的记忆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说这个世界即将发生的所有大事他都了解。

    当然，他身边所有发生过的小事他也了解，有的清楚一些，有的知道表面事物。

    单单这七年的记忆，如果他想做个富翁太过简单，想要舒舒服服一家人活着，完全可以离开中国，去国外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但是他不能，上一世他虽然碌碌无为，却有一颗爱国之心。国破家亡之际，他也曾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虽然最后的结局不好，但这跟国家跟他爱国之心没有冲突。他只是选择错误，既然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相信不会在收获如此苦果。

    他是四五年九月死在自己人手里，当然这里面有冯道远的功劳，他只是傻傻的被利用的对象。

    严格来说他还是有罪的，毕竟给日本间谍提供很多过情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都是罪过。

    所以他再次进入军统，是想多杀几个日本人，多为国家做点事情，好洗刷前世的罪孽。

    至于在选择方面，在他死之前日本人已经投降，这场战争是中国人民获的了胜利。

    但他不确定这个国家将来的命运会如何，却知道国党内部的腐败与专权。同样在他死之前的无情与狠辣，这都深深刺激着他，他要重新做选择。

    选择有信仰，有民众的组织。这只是他初步打算，具体将来会如何需要一步一步来验证。

    沈方舟这个人，上一世分别之后也是有过交集的，只是不多。好像进入了中统部门，被分到武汉地区，很少回重庆。

    四三年传来他牺牲的消息，是被内部处决的。处决的原因他还特意找人打听过，是因为身份问题。是的，怀疑他是共党人员，而且当时沈方舟的级别已经很高，为了降低影响，对外宣称是被日本间谍刺杀而死。

    当时褚文昊的级别不高，也是通过冯道远打听到的。按照冯道远的说法，沈方舟很大可能就是共党安排进入国党潜伏的人员，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却也不需要证据了。

    上一世的褚文昊是不敢相信的，没想到他沈方舟这么有想法，而且真敢干，借助身份可没少送消息出去，避免了共党人员的大批损失。

    相比之下真是悲催，人家沈方舟是给共党送消息，不管是不是共党，其心都是为了国家。而他却像个傻鸟一样，生生的把消息送给日本人。

    高下立判，羞愧难当。

    重获新生，要做一些改变。那么改变就从身边的人开始，不管沈方舟是不是共党，他都要留在身边。

    要真是共党，可以通过他接触一下，做一个深层次了解，也希望这一次不会选错。要不是共党，也不希望他年纪轻轻就离开这个世界。

    出于这份理由，他才选择跟冯道远提出条件，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也顺带帮沈方舟一把。

    他相信沈方舟在军统的作用，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如果他真是共党人员，这也是为其做了一件好事，毕竟现在来说国共合作联合抗日，其形势还是不容乐观。

    再说，他确实需要人帮助，在这鱼龙混杂的军统，看似表面平静如水，底下却波涛汹涌，稍有不慎就会被玩死。

    至于他的路怎么走，心中已有打算。沈方舟只是顺水人情，真正的共党他知道是谁，而且很快就会与他相见，且纠缠到他死之前的那顿晚饭时。

    “君漫歌！”

    “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相见吧！”

    .........

    “立正！”

    “我不管你们是哪所学校毕业，陆军学院也好，保定学院也好，到了军统就要遵守军统的规矩！

    军统只有三条规矩：第一条，一切服从命令！第二条，一切服从命令！第三条，一切服从命令！”

    “听明白了吗！？”虎背熊腰，眼含精光的男子，一身少校军服，站在情报处学员面前大声训话。

    “听明白了。”

    不是很洪亮，甚至有些杂乱的回答，让男子皱起眉头。

    “怎么，这就是党国各个学校最优秀的军人吗？你们是娘们吗？还是没吃饭！大声点！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这次冲破云霄的回答，让男子看到了党国军人该有的精神。

    “很好！”

    “我不管你们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你们最好聪明点，不要给我惹麻烦，同样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这里不是学校，这里战场！你们是军人，是党国培养的精英，如果触犯纪律，军统家法会让你知道你有多么卑微！同样！军统也会让你知道，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所得到的荣誉，那一刻你就是最靓的仔！”

    男子没有介绍自己，却给了这些初出茅庐的学员很深刻的印象，有些学员甚至激动的浑身打摆子。

    而褚文昊算是里面最冷静的，也是最不冷静的。面前的男子他认识，虽然以前没打过交道，却听过他很多故事。

    楚云飞！

    原国民革命军三十四集团军第十军骑兵旅中校副旅长，现任军事委会军统局少校情报处处长！

    这可是真正杀过小鬼子，见过血的铁血战士！也是军统副局长秦浩天的忠实下属。

    就是冯道远单独叮嘱过他，让他做事圆滑点，不要跟着军方派遣过来瞎胡闹的秦浩天。

    据他了解，在军统除了戴老板不可得罪以外。唯一不能得罪的人，甚至你可以得罪副局长秦浩天，但是不能去挑衅这位处长。原因很简单，他只会按照规矩办事，从不讲人情，犯错一律军法处置。

    在他面前你最好老实点，不要玩心眼。有一说一就行，当然也有优点，该是你的功劳，谁也不能抢了去，谁抢了去，他不仅收拾你，连你家人一起发配。

    褚文昊脑袋里转圈的时候楚云飞已经训话完毕！

    “下面请军统秦副局长训话，大家欢迎！”

    整齐而热烈的掌声中，一位踩着正步，一身中校军服，短寸头，不算很高，却很健壮。眼冒精光，面容严肃的男子走到正中央。

    抬手做了个下压动作，等学员停止掌声，这时男子才开口说话：“我是秦浩天！”

    “多的话我也不说，你们都是党国精英，如今倭寇侵我华夏，摧残我民众，践踏我尊严！

    这煌煌中华，正在面临苦难。你们都是热血儿郎，就要用实际行动去驱除倭寇。

    重庆城里到处都是小鬼子的间谍，他们传递情报，毁坏我民众生存之根本，我需要你们用智慧与热血去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抽皮拔筋！

    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

    “能！...能...”学员的热情彻底被点燃，热血的声音在空中激荡，惊扰到其他正在训话的部门学员。

    “很好！”

    “授勋！”

    “是！”

    没有多余的废话，每人一套军官制服，这次加入情报处的学员有一百六十多人。

    精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起步点就少尉军官。等学员换好制服，精神抖擞的站在秦浩天面前时，他不仅点点头。

    这时候楚云飞再次开口：“七天的封闭学习，知道怎样做一名优秀的情报人员。现在听我命令！...”

    ......

    这一切都开始了，还是以往的过去。

    但他知道，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他将迎来新的开始。王弗的谍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