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生死困局

    顾萧明明加了一件衣裳，却仍是手脚冰凉，柳成舟蹙起眉，已是顾不得那么多，握着顾萧的手轻轻摩挲，将他捂热，抬头扫了底下一干人等，目光落在周文玥身上，“文玥小姐想凭一件衣服定武林盟主的罪，实在是大好。”

    柳成舟也懒得避讳，拉着木头一样的顾萧到了自己座位上，将他按进了座椅里。“他勾结魔教一事我这教主都不曾知晓，文玥小姐想置天下武林于死地，我倒是看了个明白。”

    “……你……你何出此言！”周文玥看唐奉青将人护得周全，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说起来，这还得请诸位回忆回忆，我师兄是如何当上武林盟主的。”

    方有为一愣，唐奉青为何称顾萧为师兄？

    其他人却是没注意到，皆是想起了云鹜之变，不禁对这魔教所为越发愤怒。

    “柳成舟死了，他不战而胜，成了武林盟主，捡了天大的便宜，若说中间没有龌龊，可有人信？”周文玥便是笃定了顾萧勾结魔教，与慕容献联手杀害了柳成舟，捡了个便宜盟主。

    “文玥小姐是一叶障目了，顾萧之所以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衡阳子恰巧赶到，而顾萧为何会当上武林盟主……”柳成舟冷冷的视线扫过赵长黎，“我却听闻，赵大庄主不顾他伤重，上青云派要人，美其名曰让顾萧回来主持大局，想来是你们武林盟没人了罢。”

    “你……按照武林大会的规矩，顾萧的确便是新的武林盟主，回庄主持事宜，有何不可？”

    “即便他极有可能伤重身亡？”柳成舟提高了音量，“他会答应你，不过是因为在座的各位，不愿意来我这幽州城替柳成舟收尸罢了，文玥小姐对柳成舟也是一番苦心，怎未见你来替情郎收尸呢？”柳成舟字字诛心，周文玥惨白了脸色，松开了周文通的衣袖，“我那是被禁足……”

    “可文玥小姐如今不也来了幽州城，为的不是替情郎报仇，而是怀着对顾萧的成见，先入为主认定了顾萧与魔教有所勾连，想要置他于死地，顾萧对你如何，你又待之如何？周文玥，蛇蝎心肠莫若如此！”

    “你！你……顾萧若与魔教没有龌龊，你又何苦替他辩解！”周文玥惨白的脸色又腾起怒红，明明是顾萧觊觎自己在先，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不是顾萧，还能是谁？！

    顾萧拉了拉他衣袖，“你不用再说了，诸位既觉得我对不起武林盟，只管将我除名诛杀便是。”

    “顾萧，你如今有魔教撑腰，我等又在魔教内，你自然说话张狂，七杀听令，势必要活捉叛贼顾萧！”

    怒鲛得了命令，不禁勾起一抹冷笑，“没想到今日还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却不知冷心冷情的长风教主，竟然喜欢一个男人。”

    在座的这些人，老一辈的自然是知道这七杀是何种人物，周文通蹙眉，显然对赵长黎的做法不认同，他伸手想将周文玥护在身后，周文玥却红了眼眶躲开了，周文通不禁勃然大怒，“你还要为一个死人发疯到什么时候！”他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扶手，椅子便应声碎裂，周围的人被他骇人的气势震慑，皆是噤了声，周文通取下背上所负天阙，盯着怒鲛，“我等之事，想必也用不着这前魔教长老插手，赵大庄主意下如何？”

    赵长黎沉着脸没有发作，那怒鲛却是不屑一笑，“我等与魔教的渊源，玲珑教主也要掺一脚吗？”说罢不等周文通回应，便拔出腰间那把古朴的匕首，寒光一闪，已是奔向了柳成舟，星月见状，翻手取下琴，连拨三下，劲风席卷，撞得怒鲛身形一顿，怒鲛偏头看了她一眼，“女娃娃还是在家做点女红比较好，伤了残了，岂不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星月皱眉，一双星眸燃起怒火，“血重楼岂容你等叛逆之人放肆！”

    两人很快便缠斗至一处，周文通将天阙杵在地上，刀本无锋，作为武器，也不是最重的，却在触地的那一瞬间，几乎令地板都颤了一颤，“如今七杀寻上门来，顾萧，念在你乃张真人之徒的份上，若是罢手随我等回去，配合调查，亦可从轻发落。”

    柳成舟捏紧了顾萧的手，冷冷地注视着周文通，“你以为这番话能诓骗得了谁，我要护的人，你还奈何不得！”

    周文通看着顾萧叹了口气，“执迷不悟。”他拿起天阙，丝毫不费力，巨刀在他手里轻如鸿毛，但却没有人敢小觑，慕容献抽出腰间折红，咧出个笑容，“我却未曾讨教过玲珑刀法。”长鞭一甩，犹如毒蛇一般缠上了漆黑刀身，慕容献笑意更深，“周老可不要手下留情！”

    本就不算大的塔内，因着这四人的打斗，显得愈发逼仄，柳成舟拉起顾萧，“今日之事非我所愿，师兄，你先随我回血重楼避一避。”

    顾萧皱了皱眉，自然知道如今不能善了，只是他心里不服气，明明自己并未串通魔教，还被周文玥乱扣一通帽子，他抽回了手，“先不急，我还有些话对师妹说。”

    柳成舟显然不想再让顾萧靠近周文玥，“你与她还有甚好说，难道还放不下吗？！”

    见他又皱眉，顾萧捏了他手心一把，安抚道：“胡说什么，我又不是脑子有泡。”

    周文玥见顾萧越逼越近，不禁有些心慌地后退，有些后悔拂了父亲的好意，在座的人叫她一声文玥小姐也不过是碍于周文通的面子，如今父亲跟慕容献交手，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来，这些人便也没有出手搭救她的意思，眼看顾萧离她不过十来尺，她大吼道：“不要过来！”

    顾萧只好停下，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小来青云派，同阿回一样，被师父安排到我这里，你的凌霄九剑也是由我代授。”

    周文玥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萧自顾自的说到：“我与阿回生了嫌隙，但总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我若要勾结魔教，也不会一直等到今天……你是玲珑教圣女，我不过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曾经的确是有些异想天开，但到底还有同门情谊在，师妹，你也别太沉浸往事，向前看吧。”

    顾萧终是不忍，若周文玥知晓这唐奉青便是柳成舟，对她来说该有多残忍，周文玥愣住神情，像是看不透顾萧一般，透出一丝疑惑，欲言又止：“你……”

    顾萧主动退后了些，“很多事情师妹不必明白，是放下，还是继续恨，都随你。”

    “凭什么……”凭什么你对柳成舟的死无动于衷，又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来说教我，周文玥咬了咬唇，几乎咬出血来，变故便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唐邢扔出一大一小两枚弹药，在空中碰撞炸开，朝着周文玥迸出无数毒针，周文玥僵在原地瞪大了瞳孔，柳成舟拔出那把柳叶刀，用内力催动，瞬间脱手，直奔毒针而去，却还是比顾萧晚了一步！

    危难之际，顾萧一把推开了周文玥，来不及拔剑，只得带着剑鞘勉强扫落大半，余下的一小半，尽数扎在了他身上，他哇地喷出一口血来，竟撑不住身子，视线变得模糊，恍惚之中已经跌入了柳成舟的怀抱，他已经有些不清醒，盯着柳成舟的眼睛，那里面的人七窍流血属实有些难看。

    “师兄……师兄……生死局，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慕容——慕容献！把唐邢给我留下！不寐，冥夜听令，唐门的人一个也不能少，今天休想有人活着离开这里！”

    就在变故的那一瞬间，周文通也没了和慕容献缠斗的心思，用力一挥巨阙，浑厚内劲犹如蛟龙入海，慕容献抽鞭一卷塔柱，将自己拉回了柳成舟身边，一手按住了柳成舟的肩，几乎使出了全部内力，“奉青，沉心静气！不可怒气攻心，奉青！奉青——！”

    众人也没想到唐邢会下此毒手，周文通将周文玥好生探查一番，虽然毫发无损，却仍旧忍不住火气，质问到：“唐邢！我周文通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什么意思？竟使这种下作手段！”

    唐邢却是得意一笑，“周老此言差矣，文玥小姐乃是逆贼顾萧情谊甚笃的师妹，此举我也是迫不得已，目标虽是文玥小姐，但你应该清楚，顾萧定会为她全力挡住这一击。”他看了一眼柳成舟，透着一股得意，“生死局是什么效果，长风教主怕是清楚得很，若不想他死，我劝你还是快快把人交由我等处置。”

    柳成舟双眼已是赤红，轻轻擦掉了顾萧脸上、唇边以及耳侧的黑血，将睡着了的人妥帖靠进圈椅里，站起身盯着唐邢，声音仍是跟之前一样冷，但因着他身上暴涨的杀气，便显得煞气腾腾，“这么一说，你带着生死局的解药了？”

    唐邢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那柄柳叶刀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柳成舟手中，那柄薄刃在他手里犹如暗器一般，被他轻巧掷出，直指唐邢咽喉，唐邢歪头轻松躲过，对他的手段颇有些不屑，站在他身后的唐言却惊喝一声，原是那柳叶刀又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折返回来，直取唐邢后颈，唐邢冷汗如雨，狼狈地就地一滚，躲过了被利刃枭首的恐怖局面，他惊疑未定，却见那柄刀在柳成舟身边打着圈，闪着寒光，像是一头伏击的猛兽，等他掉以轻心，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撕碎。

    荒谬！唐奉青也不过及冠，竟也能御物出击了！唐邢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恨得牙痒痒，便又从怀中掏出数枚冒着绿光的银针，想必上面涂有剧毒，他作为唐家宗主，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众多银针从他手里飞出，却是朝着不同的角度夹击柳成舟，不难看出，唐邢手上功夫十分了得，眼看银针都被慕容献的折红扫落，又扔了不少剧毒暗器过去，并还有余暇去鼓吹众人。

    “既然我等都已到了思寤峰，魔教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上不来，他们也仅九人，若能在此将他们一举拿下，血重楼自然是不复存在了！”

    在座的人听了他的话皆有些躁动，周文通却沉喝道：“话是这样说，但唐宗主会不会趁乱放冷箭，使绊子，还不知道呢！”周文通最是在乎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周文玥，此时显然是怀恨在心。唐门在外的名声并不好，周文通又曾是代盟主，说话的分量自然比唐邢重得多，众人也不禁犹豫起来，人心离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唐邢恨得咬牙，面容扭曲，早知道就该一梭子送周文玥也在地上躺着才好。

    然不止如此，方有为摇了摇折扇，仍是不紧不慢，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夺了他这份悠闲，他站到了顾萧身边，笑吟吟道：“光凭一件衣服还不足以让人信服，我也算了解顾小友的为人，他的确不像是会勾结魔教的人。”

    唐邢怒道：“这么说你是要跟魔教一起了吗？！”

    方有为但笑不语，但答案已是显而易见，苏毓见他表态，也权衡了一番，赵长黎与他本就有嫌隙，他也不是无门无派的人，这里也不会有人收留他，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这关头自己再弃顾萧而去，他怕是彻夜难眠，当即也与方有为站至一处。

    唐邢怒极反笑：“好，好，好！不过是叛贼的狗腿子，到这地步还护着你们主子。”

    宗念闻言抬高了眉毛，“你贵为一宗之主，对着小辈也暗算，比起尚未定罪的武林盟主，倒是更龌龊些！”

    宗念乃是武林大会上场的唯一一个女人，唐邢想不记得她这号人物都难，更何况她还重创过魔教星月长老，但这话让唐邢十分反感，对方又是个小女娃子，不由冷哼一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宗念本想再说，却被尹青荷按了下去。唐门本就与正派之人不同，他们为达目的，龌龊手段更是海了去了，却不想在这里起了反效果，唐邢更是气这群人一个个把自己摆得太高，再这么分崩离析下去，岂不是便宜了魔教！

    赵长黎显然还算清醒，出言到：“各位也不用急着站队，今日也是巧了，这七杀竟寻到了思寤峰来，不如我们先等东道主处理完家事，再要人也不迟！”赵长黎本就是商人，七杀明显是听命与他，说这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来也是一点都不害臊。

    唐邢眼睛一亮，此时让七杀出手，一边是魔教，一边是恶名在外的七人，哪边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两败俱伤，他们岂不是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再不济，七杀为他争取一些时间，若唐奉青不想顾萧死，总归只能来求他要生死局的解药，拱手让人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们二人算盘打得噼啪响，却不想柳成舟根本不吃他这套，连眼神也吝与分他一毫，吩咐到：“慕容献，你去拿下唐邢，留口气就行了，七杀我自会应付。”

    这……这魔教教主竟然想以一敌七吗？！

    众人脸上皆是惊骇，赵长黎面色难看，随即想起，这长风教主原是魔教叛徒，慕容献不仅愿意让他重回魔教，他还以一人之力打败六大长老，获取慕容献的信任与认可升任魔教教主，这其中有何内情？而这人的武功，竟高深至此，连恶名在外的七杀也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