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二.

    雨后的村庄，几声鸟鸣唤醒了宁真。

    宁真从床上坐起，昏昏沉沉，脑袋隐隐作痛。几乎是清醒过来的同时，她感觉到，那只恶鬼就在这个房间里。

    只是与昨晚不同，他好像收敛了自己的戾气，如若不是宁真天生知觉敏锐，是感受不到的。

    宁真警惕的抓住床边的剑，闭目断出恶鬼所在的方位。

    道门子弟，绝不能坐视此等邪物祸乱人间，拼命一搏，未必不能一战。

    铮然一声，利刃出鞘！宁真握剑直指前方，口中念念有词，催逼恶鬼现形。

    “你这点小把戏，抓不住我的。”一个身穿残破麻布衣服的年轻男子在剑稍处出现，宁真记得他的面容，正是昨夜见到的那只恶鬼。他伸出一只手，夹住宁真的剑，轻而易举的夺了过来，利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胆妖魔，竟敢为祸人间！”宁真竭力抑制着自己本能的恐惧，仅仅是站在这个恶鬼的面前都已经投注了她全部的勇气。

    只见恶鬼侧过头，对她笑了笑，他的脸从长发中露出，没有森森白骨，也不是血肉模糊，只是一张非常干净的、青年男子的脸，相貌清俊。

    但他的笑里带着一点恶意与嘲讽，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是长久没有说话的嘶哑：“我何错之有？”

    “你……你在平阳县作乱，搅得村中上下鸡犬不宁！”

    “作了什么乱？”那恶鬼满不在乎的反问。

    “村里的公鸡下蛋，还有村东杜老伯家的孙子，每日夜游偷食，岂不是因你而起！”宁真虽然还是质问的口气，却弱了三分。村中发生的怪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面前这个恶鬼看起来有几百年的怨气环绕，怎么会只甘心于做这样如同淘气孩童所做的祸事？

    “小道姑，你也觉得，我罪行累累吗？”

    宁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这个恶鬼的口气中，竟然透露着一些委屈。

    怨气这么重的恶鬼，想要引山洪、地动都不是难事，这个小村庄的存亡也只在他覆手之间，但他好像没有借这份力量做什么真的坏事。

    只是昆仑山上的修仙门派，一律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无论这只恶鬼如何扮作无害，都是亟待解决的大麻烦。

    宁真念起召剑诀，地上的长剑轻轻晃动起来，却无法回到她手中，说明此刻剑气被恶鬼的怨气牢牢压制住。

    “你这恶鬼，还不快速速就擒，赎清罪过后还有望转世投胎，若要抗拒，等我师尊来此后，定会魂飞魄散！”

    恶鬼听了这话，竟然抬手拾起了地上的剑，递给宁真，口中自言自语道：“我生前别人要我赎罪，难道死后还要赎罪？”

    宁真恐他有诈，没有贸然接过，那恶鬼就这样一直举着，直到宁真犹犹豫豫的接过长剑。

    此时，昨夜宁真感知到的那种浓重的忧愁又开始弥散开，宁真很快就红了眼眶。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可你也只是让我伏法。”那恶鬼颇有些失望的说，转身好像要离去。

    陆羌已经飘荡了太久，大概有了几百年，所有见到他的道人和尚，无一不是像宁真这样劝他投胎。

    可他想了好几百年，也想不通自己为何有此命数，要承当这样的冤屈。几百年里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可却牢牢记得那份不甘。

    他原本以为宁真和别人不一样。

    “前尘往事，已成云烟，何苦自缚于此？”宁真强忍着剧烈的悲痛感，冲他的背影大喊道。

    “小道姑，你又有多少的前尘往事呢？”他留下这一句话，就遁形而去。几乎是同时，外面原本明媚的阳光被乌云遮蔽，暴雨将至。

    宁真呆滞的握着还残留着那只恶鬼气息的剑，心里琢磨着他留下的那句话。

    “你又有多少的前尘往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