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步

    乔言睁开双眼，江城的脸在自己眼前隐隐约约地浮动，他感到有辛咸的汗珠滴在自己脸上，混合着自己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把自己的额发搞得湿漉漉的。

    江城低头看到他微睁的眼睛，便俯身下来轻轻吻在他的眼睑，下身继续温柔而反复地抽送着，穴口一缩一缩温和地包裹着他，仿佛乔言深不见底的双眼，让他总是太轻易地沉入其中。

    外面正飘起小雪，市内开着温和的暖风，肌肤相贴的热气也显得格外柔和。江城把乔言更深地圈进怀中，在极其空旷的房间内他感到二人仿佛真正地融为了一体，这种充盈的幸福感使他达到了心理从未有过的满足。今天他刻意做得很慢，没有极速地冲撞顶弄，反而是耐心细致地探索抚慰着身下这具胴体。乔言感到绵长持续的快感如海浪一下下拍在自己身上，他脸上浮现出熟悉的慵懒感。

    “言言，看我。”

    恍惚间，乔言在海浪的浮沉中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他迷糊地睁开眼，面前的人似乎和遥远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在感官的愉悦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近乎无法对焦。

    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模糊的人影又是谁。

    江城又看到了那种眼神。在那湿漉漉的棕色眼眸中浮现出毫无焦距，好似完全沉迷在性事中，但却又好似在透过他看向什么别的地方的眼神。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不喜欢，或者说近乎是惧怕这样的眼神——

    乔言从未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过自己。

    江城坐起来，将乔言揽到自己身上，分开他修长的双腿放在身侧，双手环住他的背，从下面往上一下下顶他。这种体位可以一下子进到很深的位置，紧致的腔道近乎痉挛般不断吮吸着他的性器。乔言仰头微张着嘴，露出好似不堪这种刺激的神态，江城便掰着他的脸非让他面对着自己。

    乔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凑过头去露出索吻的表情，江城却轻轻地拦住了他。

    “言言，看着我。”

    乔言满脸仍是微醺的迷蒙，听后便乖乖地抬头看着江城。江城把他散在脸庞的濡湿发丝绾到耳后，轻柔地摸着他脸颊柔软的皮肤，乔言的两只手便从善如流地挂住他的脖子。

    “言言…　我们在一起，好吗？”

    乔言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我们不在一起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江城边说，身下边缓缓地动着，但动作并不孟浪，而是显得有些不急不慢，“做我男朋友吧，好吗？”

    听罢，乔言的双眼似乎开始恢复了些许清明，江城言语中的恳切将他从一片愉悦地混沌中拉扯了出来。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着动了动腰，开始一下下吞吐着体内的巨物。

    江城没有放过他，语气在情欲中依然显得坚决。

    “你可以考虑考虑，但要给我回答，好吗言言？”

    仿佛早就预料到乔言的沉默，江城没有继续执着于乔言的回应，他把乔言抵到床沿，开始狠狠地顶弄，并在这场性爱濒临结束时狠狠地抱住了身下的人。快感像潮水一般吞没了他，而在这感官刺激的间隙，江城却猛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伤感。

    陆寅走出博明出版社的大楼，耳朵里还插着蓝牙耳机，新书出版前的一堆杂事令他有些焦头烂额。他听着耳机里两位主编有些克制地争吵，皱着眉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他正要沿着贝里街往左转，去半站路之外的便利店买晚饭吃的沙拉与三明治，大概还需要一杯黑咖啡，他心里盘算着。

    面前突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眼下递来一杯还冒着燕麦奶热气的咖啡。他抬头便看到身穿银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米白色兔毛帽的乔言，正对自己露出他惯有的微笑。

    二人改变方向，沿着出版社大楼旁边的小道拐上一个小坡，便走进刚在今年年初竣工的海滨长廊，天色已晚，远近可见三三两两散步的行人。陆寅侧过头看了一眼乔言沉静的侧脸，有些欲言又止，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打破沉默。

    “小桥你和江先生…”　他正盘算着什么合适的词。

    “唔，大概。”乔言猜到了陆寅的问题，却也只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陆寅吸了口气，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咖啡还是温热的，不知道乔言在门口等了多久，他心里弥漫上一股酸涩的喜悦。

    “你不要强迫自己，你的情绪最重要。”

    “你知道没人可以强迫我。”乔言话语间还是轻声细气，“即使我自己。”

    陆寅埋头露出苦笑，他时常也隐约觉得这世上也许无人可以逼迫到乔言，他只是仍然心疼这背后的因由。

    “我们真的没可能吗。小桥。”陆寅问出这句话时，倒像是自言自语，仿佛没有什么对答案的渴求，只是像在自我剖析般自问自答。

    乔言半靠在旁边的栏杆上，面对着在夜空下静谧翻腾的海面，“我们并非没有尝试过。”

    他的声音变轻了，但在静谧的傍晚还是听地很清楚：“现在我想和他试试。”

    陆寅点点头，探过手去帮乔言把兔毛帽往下扣了扣，今天的天气很好，依稀可见几粒零星的星子散落天边，月亮也是清清亮亮的上弦月，他本想在这夜空下与自己的心上人在海边拥吻。

    “确实，他们并非没有尝试过。”陆寅心想。他往前迈出了九十九步，而他心里唯一期望的便是乔言仍然站在原地，这样他就已经感恩戴德地愿意跨出最后的一步，但乔言只是对他平和安静地笑了笑，便转身走开了。

    现在乔言决定自己迈出一步，陆寅知道无论是谁，都会心甘情愿地去迈那剩下的九十九步。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便是他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