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断了
祁衍在天上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帮火拼,连他都开始迟疑到底要不要落地。 “还等什么啊?赶紧下来啊,过两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徐泠洋看着站在云端迟迟不肯落地的祁衍说道,“你怕我们吃了你啊?” 祁衍叹了口气,落向地面。 “还没开始吗?”祁衍问。 “没呢,让他们去布置吧,我带你在这个岛上逛逛,这里是我小姑生前住的地方。”徐泠洋拍了拍祁衍的肩膀说。 “是中州岛?” “嗯,五年前,她在这里病逝。” 祁衍和徐泠洋一块走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他能感觉到,这里和浮翠园一样,有仙气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蓬莱,神仙住的地方。在天上看中州岛,只觉得它很小,站在地面上看的时候才发现……也不是很大,但是树林,小河,湖泊,一应俱全,陈悦齐住过的那套小房子在中州岛正中央,是一幢只有一层楼的欧式田园风格的建筑。 “听说,太初滋养了中州岛15年,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这么富有灵气。”祁衍看着徐泠洋说,“不过听你说陈渐程他们不想成神,陈悦齐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没有成神吗?” “我小姑啊,她是受了很重的伤,差点灰飞烟灭了,又不肯接受神仙的帮助,太初这才没办法,选择用神力滋养整座中州岛,曲线救国嘛,”徐泠洋点了根烟,又继续说:“还有就是我小姑身上的杀孽太重,成不了神。” “啊?”祁衍惊呆了,他见过转世的陈悦齐,那就是一个偶尔吐出几句惊世之言,却仍旧懵懂无知,干净纯粹的小姑娘啊。 徐泠洋看着祁衍,笑着说:“你觉得我哥对你做的事很偏激对吧,那是你没见过我小姑,瑞禾这个公司就是建立在人命之上的,矿业不同于其他产业,这种……怎么说呢……得玩命。” “看出来了,当年的小金融战争,死了不少人。可是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啊。”祁衍疑惑的说。 “我听我奶奶说过了,当年我小姑被人诬陷杀了佛子,有这个污点在,小姑就成不了神。”徐泠洋撇了撇嘴,嫌恶的说。“小姑的故事,很长,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们公司的慈善事业就是我小姑为了赎罪而成立的,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善与罪并行,就好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说不清的。” 祁衍点了点头,属于上一辈人的恩怨,他们这一辈人能够不被影响到,就已经是万幸了,知道那么多干嘛呢。 徐泠洋把祁衍带进屋子里,只见屋子里还有几个人,徐泠洋正式向祁衍介绍了这几位,都是JC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这些人在外界的名声都很大。 祁衍跟这些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居然有一种,在见男朋友家人的错觉,这一路走进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窥者,无意见看见了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层面的人物和事迹,并卷入其中…… “给,”徐泠洋递给祁衍一杯咖啡,“你可以在这房子里随便看看。” “不会不敬吗?”祁衍接过咖啡说。 徐泠洋笑道:“要是他们想看,当然是不可以的,但是你不一样。” 不一样……祁衍心里泛酸。 徐泠洋忙的跟总统似的,很快就顾不上祁衍了,祁衍也没去打扰他,端着咖啡在屋子里转悠。 没想到,这套小房子外边看上去挺小,里面的格局却很大,大约是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的缘故,放眼望去很通透,很干净,很舒服。他慢慢走到一扇半掩着的木门前,轻轻一推,里面是一个小卧室,床上整整齐齐的码着好几个软枕,床单都是米白色亚麻制的,房间的整个格调都是米白色的,看上去都让人犯困。 祁衍想起陈渐程说过,陈悦齐和他一样,有心病,睡眠也不好,所以整个房间的布局才是这样的吧。 祁衍没有进去,贸然闯进别人的卧室不礼貌,他正准备把门给关上,忽然一道光从他眼前闪过,祁衍停下手,抬头看向天花板,那天花板上…… 铺满了钻石! 对,就是钻石! 并且不是碎钻,各种克拉的钻石都铺在屋顶上。 祁衍试探性的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灯光像河流一般,缓缓从墙壁四周蜿蜒过钻石间相接的缝隙,汇聚至屋顶中央那颗最大的钻石,就像银河汇聚成瑶池。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光线柔和温暖,让人昏昏欲睡。 这才是为了睡觉而修建的卧室啊,名副其实的“卧”室! “怎么样,好看吗?” 一道磁性的嗓音响起,祁衍给他吓的一个哆嗦,他转头皱着眉头对徐泠洋说:“你走路没声啊你?” “是你看的太入神了吧?”徐泠洋看着钻石屋顶说,“你喜欢吗?这是我舅舅给我小姑造的,你要是喜欢的话让我哥也给你弄一个。” “不不不,太名贵了,我受不起。”祁衍连忙摆手,就要离开。 徐泠洋关上门,说:“这有什么,JC的矿产在我哥手上,区区钻石不足挂齿。” 祁衍想起曾经陈渐程说的那句,拿三车小黄鱼去祁家提亲…… 至今想来,仍觉汗颜呐! “都准备好了吗?”祁衍问。 “没呢,不过快了,你先去书房等着吧。”徐泠洋说。 祁衍只好端着咖啡走到不远处的书房,他放下杯子,转身看向身后的书柜,那里面放着陈悦齐练过的字,他随手掀开一张,里面的字是用瘦金体写的,非常凌厉。 陈渐程真不愧是陈悦齐的儿子,连她的字也一并继承了。 可是除了这些瘦金体的字迹,还有好几大书法家的字体,陈悦齐都会写,这是才女啊这是,怎么可能是别人口中罪孽深重,杀伐决断的陈悦齐呢。 忽地,一张纸滑过祁衍的手指,他疼的嘶了一声,那纸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划破他左手的无名指,一道细小的血痕浮现在手指上,看上去,就像那根月老的红线…… 这根红线只在祁衍面前露过一面,后来就没有出现过了,尤其是他从昆仑回来后,试图用法术把红线逼出来,却是徒劳无功。 原来,他和陈渐程之间,都是靠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的,要是没有这些东西,那他和陈渐程之间就再没有任何联系了。 好不容易能离开这个深渊,可祁衍却不怎么开心,郁意淑曾经告诉过他,死亡不是任何事物的最终归宿,也许没了这根命运的红线,他能看清陈渐程,也能看清楚自己。 祁衍有点想笑,原来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这句话真是一点没说错。 他抽出那张纸,上面是用瘦金体临摹出的一句诗:清霜念游衍,渐拟问山程。 是陆游的。 陈渐程,渐程,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祁衍眼眶酸涩,他将纸原原本本的放了回去,不行,扫完墓得赶紧离开,他现在看见任何东西就会想到陈渐程。 祁衍继续往下看,下面是一沓画,画的极其逼真,场面磅礴,就像记录下战场上拼杀的一幕幕,里面还有很多人。 祁衍手指抚上那些画面中的人物,一眼就看见了张青羽和钟璃! 这难道是陈悦齐曾经经历过的? 这些画卷就像回忆录,陈悦齐用最后的十五年回忆了人生最难忘记的一切,但是祁衍从那些美好的景物画中感觉到,陈悦齐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难道是为了赎罪才把那个向往自由的灵魂囚禁在中州岛15年吗? 画像中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可有一个人物,他的脸没有被画上去,不可能是陈悦齐忘记画了,因为这个人在其他的画面中也一直没有画上样貌,仿佛是陈悦齐刻意忘记的。 有一副画吸引了祁衍的注意力,还是那个人,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坐在小马扎上,和面前的小孩子有说有笑的,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这幅画只有这么两个人,并且这个人还是个背影。 这个人不难猜,就是孙祎。 难怪,难怪祁衍当初去见陈悦齐时,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抹失望,原来她认错人了…… 看来上一辈人的爱恨纠缠,也让人唏嘘啊,也许时至今日,也没有纠缠出一个结果。 徐泠洋那边来人催了,祁衍便悻悻的放回了这些画,出了门。 一群人走过屋后的小树林,来到几座坟前。 那些坟墓没有阴森的感觉,而是庄严肃穆,祁衍环顾了一圈,那些墓碑上的名字都在新闻出现过,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祁衍看见了徐泠洋父母的坟墓,也看见了陈悦齐的坟墓…… “为什么,没有洛董事长的墓碑呢?听说他不是……”祁衍问道。 徐泠洋说:“小姑说,他还活着,活在有他们的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祁衍彻底懵逼了,怎么会有人选择活在过去? 徐泠洋微微一笑,说:“我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其实啊,坟墓埋的都是生者对亡者的思念。” 祁衍看着徐泠洋俊美无双的侧颜,他的美是带有锋芒的,可惜却被眼神里浓郁的悲伤盖过了,倒是有几分忧郁的美。 五年前,JC的一处大型仓库发生绑架案件,那场绑架案因为有徐泠洋这位太子爷的参与而变得备受瞩目。 最后的结果听说是绑匪被逼,提前引爆了炸弹,导致人质21死7伤。 新闻界轩然大波,争论者分两拨,一拨人说徐泠洋贸然参与,才导致这个结果,另一拨人则说徐泠洋身为JC的继承人,身先士卒,勇气可嘉。 活下来的那7个人醒了之后,居然公开指责徐泠洋,说他耽误了救援时间,才引发炸弹爆炸。一时之间,徐泠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JC的股票大受影响,差点跌破发行价。 后来,十几年没有露面的陈悦齐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表示徐泠洋年幼,难堪大任,将由JC各位高层主理董事会,股东大会。 徐泠洋是陈悦齐亲手扶上继承人位置的,后来又被陈悦齐亲口否认,这种打击对于当时只有15岁的徐泠洋来说,是绝望。 当时祁衍也15岁,他看见这条新闻的时候就在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结果陈悦齐在召开完新闻发布会的第三天就去世了。 现在祁衍才明白,这是陈悦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保住徐泠洋的最好的办法。 “对不起啊。要是当初我爷爷……”祁衍看着徐泠洋,真是悲从心头起,如果徐泠洋的父母还活着,也许他就不用承担这么多,而是像祁衍一样,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做他自己。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就给我爸磕一个吧。”徐泠洋笑着说。 磕就磕,祁衍膝盖刚弯下,徐泠洋就一把捞起他,“行了行了,逗你玩的。” “磕一个也没什么,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祁衍诚恳的说。 徐泠洋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你们也是被当枪使罢了。” 扫完墓,祁衍就准备回国了,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一条信息: 绵绵跑丢了。 ——孙祎 祁衍的心,瞬间坠入谷底,那种突然而来失重的感,让他四肢脱力,眼前发黑。 “你怎么了?”徐泠洋凑过来一看,“啧,跑丢了,要找吗?” 祁衍摇了摇头,陈渐程不是为了离开浮翠园来见他,而是……他看了看只剩血痕的手指,他终于知道他和陈渐程之间有什么东西断了,原来是这个…… 他转身对徐泠洋说:“其实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我跟陈渐程已经分手了。” “你在开玩笑吗?怎么可能啊,我哥那么喜欢你。”徐泠洋拨高了音调,难以置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