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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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风冷,细雨斜斜。 万安公墓旁的一辆SUV里,一柄黑伞倾出,出来一个人,他举着伞,走到车后座,打开车门。 里头的人并没立刻出来,他顿了一两秒,侧身跨过一条西服革履的腿,微颔着首,弓身而出,整个人这才完完整整的被笼在黑伞下。 保镖早有准备,随他出来伞就跟着举高了。 赵星辰一手挽花,一手接过伞,伞檐轻抬,露出他那双星潢般透着清幽光芒的眼睛。 他神情淡淡,平日总勾着一抹笑的嘴角也淡淡,精致的皮鞋踩在雨滴积落的石砖上,溅起一片水渍污点。 他浑不在意,抬起修长的腿大步向前走去。 斜风细雨,寒意习习,偶有几滴冷冷的雨水,从伞外打在他的俊颜,而后顺着清晰分明的线条缓缓淌下,最后滴湿他黑色的西装外套,留下一条清澈又眷恋的痕迹,看上去竟像是他落了泪。 冷风伴着呼吸灌进肺里,脸颊湿了,前额碎发也湿了几绺,雨水从额间滚落,他揩也不揩,视线里出现一片齐整排列的、黑漆的石碑。 他垂眸看了眼怀中的白玫瑰,娇嫩,饱满,圣洁。 他眼中如冰河解冻,温柔的似化开了一池水,脚下加快了步伐。 寻着那块熟悉的石碑,他目光锁定在那里,正想转身朝它走去。 余光中却瞥到不远处缓缓而来的一个人影。 白色的衬衫,透明的伞,伞柄上的手指因为寒冷而紧紧交错着,泛起一点点青白。 宋弦从远处走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容貌俊美、气质矜贵的男人,走近了只淡淡瞥去一眼,成全了一个短暂而漫不经心的对视。 然后擦身而过。 赵星辰的目光却是自看到他就再没移开,随他转身,直至他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赵星辰将花束放到石碑前,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哥。”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温柔似映皎月。 实在与宋弦几分相似。 ?????? 今天,是宋弦的生日,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他最后一个生日,是在十八岁。 墓地离公司并不近,宋弦趁着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坐地铁来到这,回去就得打车了,这里地方偏,坐车比地铁快。 到了公司,宋弦意外的发现办公桌上有一个小蛋糕,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 宋弦愣怔着,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微信上一条消息:生日快乐![/开心] [/开心] 是郑心菱,他的同事。 宋弦回复道:谢谢。 郑心菱:你中午没去食堂吧?没看见你,本来想找你一块吃饭的。 宋弦:没去,有点事情,出去了趟。 宋弦本想问她怎么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的,又想到郑心菱人活络,平时跟哪个部门的人都有联系,要是从人力部那里知道的也就不稀奇。 郑心菱继续道: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甜,我做的时候没敢放太多糖,糖有点少,你尝尝好不好吃,然后给我反馈。 然后发了一个“哈哈哈”的表情。 ?是她亲自做的。 宋弦重新看向那个缀满草莓和樱桃的奶油小蛋糕,甜甜的香味盈满小小的办公隔间,他内心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不禁嘴角轻轻上扬,也发了个可爱的表情:谢谢你,看起来就很漂亮,手艺真好。 郑心菱:嘻嘻,希望味道也不差。 宋弦想了下,打出一句话: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自认为跟郑心菱并不熟,可既然对方送了他生日祝福,还亲手做了生日礼物,那他还是有必要回礼的。 他从不习惯欠别人的。 可还没等他按下发送,对方的消息先发过来了:你晚上和家人过生日吗? 宋弦手指一顿,过生日?和家人?十八岁以后,他再也不过生日,可每到这一天他的姑姑总会叫他去家里吃顿饭,给他煮碗面条,摊两个荷包蛋,虽然谁都会心照不宣的不跟他说生日快乐,但是,这其实也是在给他过生日啊。 他回道:嗯嗯。 郑心菱很快发过来:祝你玩得开心![/跳舞] [/跳舞] 宋弦:谢谢。[/微笑] 放下手机,脸上早已恢复到平时的静默,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班前,姑姑果然给他发来消息,晚上来吃饭。 宋弦立马回复:好嘞。 宋弦还不记事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父亲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却在他十六岁那年被诊出胃癌。 后来父亲意外离世,他就在姑姑家住了段时间。 这些年,姑姑一家几乎是他唯一联系的亲人了,他还有个阿姨,可是阿姨远嫁,已经十几年没再回来。这些年他有他父亲的巨额保险赔偿金上学、还债、安身立命,他姑姑虽没在经济上帮他什么,却始终给予着他亲人的关怀和温暖,总让他觉得他还有个家。 姑姑宋之昀比他只大十岁,既像他姐姐,又像他妈妈,大事小情,无不操心,宋弦总能一面暗自珍惜、享受着可贵的亲情,一面不需顾忌的抱怨她操心太多,唠叨太多。 恰如今天晚上这顿饭,宋之昀拿出手机,手指急躁的划着聊天记录,口中懊恼道:“哎我记着我没删聊天记录啊,怎么找不到了呢,真是,早知道就保存下来了。” 翻了半天没找到,宋之昀烦躁的放下手机,口中道:“没事,吃完饭我再跟她要,照片这多的是。” 宋弦这才开口:“我说,你也让我缓缓吧,一个星期八次相亲,周六日我更是成了面试官,我也挺佩服你,你哪来的这么多资源啊?” 宋之昀闻言立刻瞪圆了杏眼:“你还说,我这天天费劲巴拉心力交瘁的给你找人、牵线、处处留意,你自己倒一个不上心,应付公事,应付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弦一听立马又惊讶又无辜道:“我哪不上心了?你让我见哪个我没见?我不都好好请人家吃饭,跟人家聊天?我下了班一口气喘不上就赶紧屁颠屁颠跑过去,休息日更是一点没有休息时间。” 又幽怨的瞟她一眼,撇嘴哼道,“怎么,奥,不成就是我不上心啦?” 宋之昀看着他那样子,倒还真像是她逼人太甚似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堵在嘴里,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宋弦姑夫何承瞧他们一眼,慢悠悠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打圆场道:“害,你确实也逼得太紧,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能不往心里盛?要真遇着喜欢的肯定第一个扑上去。 反而你越催他可能越不情愿。再说,这事也看缘分,急也急不来,好饭不怕晚,你也得稍微随遇而安啊。” “随遇而安个鬼!他是不是小孩子,他都25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还自己的事情往心里盛,我要不催他他更不把这当回事了。” 宋弦觉得,他姑姑往往吵他姑夫的时候,口才会变得最为伶俐。 宋之昀继续道:“我再说一遍,我管孩子的时候你别给我插嘴,我最烦你这样,操心的事你不管,好人倒让你做尽了!” 宋弦没忍住问:“姑夫话都不能说,还能管事?” 宋之昀:“他管的对吗?!” 宋弦一愣,半晌开口:“因为跟你意见不同,所以不对?” 宋之昀不紧不慢啜了口果汁,一锤定音:“没错!” 几人闻言都笑起来,何承低着头笑喷一口汤,歪过身子咳嗽,咳嗽完了回身跟宋弦控诉:“看见没有,好霸道呢。” 宋之昀强忍住笑意露出一个高傲的表情,急躁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宋弦侄女何琳琳看不懂大家在笑什么,急急去拉她妈妈的袖子,自告奋勇的跟她妈妈解释道:“妈妈,妈妈,哥哥不想结婚是不想离开家里。” “什么?” 不到五岁的小琳琳奶声奶气又非常严肃的说:“哥哥结婚了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离开家里,离开我们了。” 宋之昀噗嗤一笑,无奈的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什么啊,那是说女孩的,哥哥是男孩,才不会像泼出去的水,他不会离开家里也不会离开我们。你都从哪听到的啊,记还记混了。” 小琳琳听罢却惊恐起来,滴溜着一双黑葡萄眼睛喃喃问道:“说女孩的?那我以后结婚,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不是。”宋之昀立马道,“当然不是!” “可是??????” 小琳琳想不到质疑的话,可又无法完全放心,只好皱起眉,恹恹的垂下小脑袋扒拉面。 宋弦捏捏她一侧的小脸,小琳琳抬起头,宋弦看着她的眼睛道:“这种说法是过时的,作废的,不再管用的。就像说天下第一说了算的是皇帝,以前是,现在还是吗?” 小琳琳摇头:“不是。” 宋弦:“那不就是了,男孩怎么样,女孩怎么样,谁结婚也都不会是泼出去的水,你不是,哥哥也不是。” 奶白奶白的小脸上瞬间没了乌云,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也恢复了清明,一眨一眨的闪耀着平时的活力与兴奋。 宋之昀给她夹了几片鱼:“看你,人家说什么你也信,多吃点吧你,再挑食就长成小傻瓜了。” 何琳琳不认可的鼓起腮帮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