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贺束己的手指送得很快，不消多时就送到了贺逐一的案上。

    Alpha看着那节断指默然不语，良久才问负责寄送的人：“老三还在家里？”

    “是。”

    “老四怎么样？”

    “命留住了，在治疗。”

    贺逐一对着阳光看向手指的断面，再不言语。

    和这些兄弟不一样，贺燕山真的把贺钟当刀子来用，从一开始他就不在继承人的考虑范畴内，能够立威信的事轮不到他来做，全都是其他兄弟在处理，谁能想到最后杀了贺燕山的是贺钟。葬礼过后，只在别处待了一晚的贺钟大大方方回了贺家，反倒是住到外面去的贺逐一和贺博明显得有些胆怯。

    老大有他的打算，与贺逐一并非同道，不过弄出这么一遭倒显得贺钟才是正统了。归根结底还是负责截杀的人太弱，没伤了贺钟分毫，但凡他负伤，结果都不至于这么被动。

    不……应该说是贺钟强过头了。贺逐一清楚的知道他派过去的人再不济也是中等水准，碰上贺钟竟然毫无还手的能力，以至于全军覆没。

    贺逐一接着问：“他最近有什么动向？”

    “他本人倒没有大动作，不过贺钟把他的Omega送回沈家了。

    “这就是大动作，老三和那个Omega腻得像连体婴。”贺逐一从他的位子上站了起来，火速收拾东西，“通知高如，这可能是他最后能给儿子报仇的机会，要是没抓住，他就只能去地底下和他儿子团聚。”

    刚施行一次失败的伏击，气势难免被击退，贺逐一本来犹豫是否继续进行攻击，现在看来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贺钟把战斗能力不强的沈逸仙送回沈家明显是在保护，接下来如果不拼上一把，怕是没有活的机会。

    沈凤鸣已经在沈家等了一段时间，看到沈逸仙的车子过来，就喜笑颜开。下车的沈逸仙被她一把抱住，他能理解沈凤鸣的欣喜，不过此沈逸仙非彼沈逸仙，这份亲情注定用错了地方。

    “许久没见，你似乎不那么单薄了。”沈凤鸣笑着揉他的头发。

    沈逸仙没有躲开，只说：“谢谢姐姐关心。”

    沈凤鸣又问了些话，等她的激动褪去，才想起来不能这样站着，先把弟弟迎到家中。她看着自己的弟弟，在欣喜中还涌起种陌生，沈逸仙的神情似乎和离家前略有不同，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却有着微妙的偏差，想来从婚礼筹备的时候，沈逸仙就已经在做出改变了。

    不知其中缘由的沈凤鸣只能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贺钟的影响，但她不由得把心里的话脱口说出来：“就像变了个人呢。”

    “姐姐为何这么说？”沈逸仙反问。

    “觉得你真的长大了。”沈凤鸣感慨。

    她不知道这副身体里面的芯子早就换成另外的人，直觉却让她有了正确的判断。沈逸仙深感她的敏锐，放松表情，把自己的本性又往里藏了藏，开始问起沈如云的事情。

    沈家的建筑是一体的，在结婚之前，沈逸仙是和沈如云住在偏宅，偏宅也和主楼有连接，不过在沈如云“病倒”之后就封死了出入，待在偏宅的沈如云选择遣散了身边所有工作人员，换成沈如明亲自照顾，导致沈逸仙之前买通的人也不能再继续提供信息。对于这种行为沈凤鸣大感困惑，但沈如明现在仍然是家主，沈凤鸣也不便多说。

    言谈之中，沈凤鸣还是保持着从前的态度，说不必过分担忧沈如云，想去看看就去，若是仍受到冷落就去别处散心。

    “但不是说父亲他的情况……”

    “总要编个合理的理由让你回来啊。船主提点我说贺家有变，需要尽快找理由让你离开，别的理由也太明显。”沈凤鸣眉眼带笑，“又不能让你太早离开Alpha，所以赶在事态不能控制之前及时把你接回来。”

    原来如此。沈逸仙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好意，久违的可怜起原来的沈逸仙。

    有燃香的气味从沈如云的房间穿出来，又顺着楼梯拐下了楼。

    沈逸仙坚持要住到偏宅，他的房间在底层，能够避免在不必要的时候和沈如云多加接触，至于怎么定义这个“不必要”，那就由他自己说了算了，不过现下还不打算过多接触，因为沈如明还不在。欺软怕硬是他一直秉持的美德，但要看一场最好的戏需要把演员都请齐。

    沈逸仙换了地方，又不能立刻拿沈如云当作消遣，接着做他乏味的工作去了。

    “夜间有动乱。”

    “宅院，宅院很安静啊，就是人有点少。”

    “见到了鸽子，应该是赛鸽，看到有脚环了。”

    “我的剪钳丢了，不过我也早就想换掉它。”

    “没见过的车子。”

    “可能是在生病吧，昨天医生来了。今天还没见到贺老板。”

    ……

    这些人不知道有人和他们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是为了什么，只当他是随意谈天，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生活图片、视频都在被窥伺。所有公开的信息流都入了沈逸仙的脑子变成有价值的新情报，只是过程实在枯燥让他总是走神，闲下来就会看看地图。

    他在墙上贴了天衍府的地图，靠着对咖啡馆、特产、特色建筑物、动物等等的描写，原作中发生事件的几处地点都被沈逸仙通过所记得的细节找到了对应的实际定位，地图上有着大大的记号。前几个地点在地图上能够连成规整的三角形，三角形连线的中间又是最后的事件所发生的地方。

    做什么需要这样的路线，供奉邪神？沈逸仙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他知道贺钟是什么样的人，动手杀了贺燕山之后肯定更不会为他人所控。原本中给出的信息太少，夏春和宗教团体的纠葛还有他那神奇能力未曾提及，也可能是不必提及，两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想到夏春，沈逸仙异常反感，他天生与那种性格的人合不来，甚至有了心理阴影。不过他最惊讶的是夏春有个叫邝云起的病弱竹马，两人关系非同一般。除了贺钟出场的各个段落，沈逸仙看其他的都是一目十行，但主要的内容没有落下，能确认的是在正篇里邝云起从未得到过出场机会，还不如死在贺钟回忆中的沈逸仙。

    故事中的夏春伴侣不少，死了一个就换另一个，悲伤消退的很快。但看现在夏春对邝云起的紧张程度，沈逸仙便知道未来出现的那些人都是用后即丢的一次性伴侣。只是沈逸仙不理解夏春和邝云起的关系怎么还是停留在友情和爱情之间，不懂他们的脑子想的是什么，就算担心某个人先死影响到另一个人，也可以选择不进行标记，先确定关系。

    沈逸仙顺着山脉走向，拿起马克笔在周边的姑逢市做了个记号，那里是邝云起疗养院的所在，故事开始时，邝云起很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夏春对所有被他吸引的人都是那种不在乎的态度，因为他的所爱之人已经彻底长眠。

    情报屋工作繁忙，但沈逸仙还是控制了工作时间。他答应贺钟锻炼，也就放下这些事情去后院运动。贺钟那边知道他回到沈家，简单叮嘱了几句就再也没动静。贺钟的两个下属跟着沈逸仙回来，被安排在沈家的客房暂住。

    之前在沈家待的那半个月过得不甚舒服，回来后沈逸仙发现在身边工作的人都换成新的了，虽然没明说，但他也知道这是沈凤鸣的手笔，沈家的长辈不会做让他开心的好事。原来的那些人倒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在最初，沈逸仙就是通过他们的态度不断调整，让自己装得更像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

    棘手的是沈凤鸣，她是个敏锐的人，沈逸仙对上她只能是尽量少说少做，避免露出马脚。好在她有其他事务要忙，迎接沈逸仙后随便聊聊就去做事了。

    在外运动的沈逸仙全然不知，沈如明回来了，直奔偏宅而去。

    刚踏入偏宅，沈如明就察觉到变化，他皱着眉头找到用人：“谁来过了？”

    “是代理家主和……和……沈如云先生的儿子。”沈如明脸上带股煞气，用人说话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他，“他的儿子回来了，在那个房间住下。”

    用人伸手向沈逸仙暂住的房间指去。

    沈如明阴沉着脸走过去把门推开，看着房间里多出的生活痕迹，脸色更阴暗。实际上房内并没有增添多少摆设，沈逸仙向来谨慎，他的地图贴身带着，也只是把衣服放到衣柜，在床上躺了会儿压出了褶皱。

    可他的另一位父亲并不开心：“谁准他住过来的，把东西都收拾到客房，偏宅只有沈如云的房间。”

    用人没有出声，选择按照他的指示做。

    “他没有上楼，只是在一楼？”沈如明退出房间，抬头看着楼梯拐角处切出方正的天空来观赏的那扇窗。

    “对，他在一楼房间待了一会儿，刚才出去了。”用人如实告知。

    “算他识相。”

    说出这话的沈如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沉着那张脸，大跨步上了充斥线香味道的二楼。想到要见沈如云，沈如明才略略整理了形象，让表情看上去不要那么吓人，祈祷今天沈如云情绪能好一点。沈逸仙是沈如云辛苦怀胎诞下的后嗣，也是他仇恨的人，而沈如明最恨的人就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的兄长。

    房内的沈如云已经一天没有迈出门了，孕早期的反应让他很憔悴，身心俱疲，眼周都是睡眠不足带来的乌青。他目光呆滞坐在椅子上，听见沈如明进来的声响也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没动，眼睛都懒得去眨。

    沈如明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沈如云身边单膝跪地，牵着他的手企盼能获得回应。

    “我回来了。”

    沈如云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机械地转动他的眼睛，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

    “嗯。”

    他并不盼望着这个人的归来，身体却因为沈如明散发的信息素而获得了复苏，这是他难以控制的。沈如云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沈如明，他敬爱的兄长，逼迫他的恶魔，孩子的另一个父亲，然而他的恨却能够被天性化解。

    如果真的生为Beta，至少Alpha的信息素对他没有这般强烈的控制力，沈如云无奈的意识到自己只是个Omega，可悲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