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午夜，寻欢宗后山弟子居所。

    枯树枝搭起的火堆不时发出噼啪声，祁天河撑着脚踝坐在一边，白日里阳火活化，虽被北昊强行锁住停止，但自那之后他身体仍旧很热，此时已是冬季，他却仿若身处三伏天一般。

    是以此时他不着外衬，只一件薄薄的中衣，饶是如此也得穿得松松垮垮，露出大半个结实的胸膛，才感觉凉爽一些。

    寻欢宗的弟子居所零星分布在后山，独门别院，虽是方便了他们接头，内里布置却着实寒酸，偌大的木屋里只铺着一层竹席，摆了几个软垫，中间挖出一个方坑，燃着火光，这配置让整个房间像个大床一般，应是方便门中弟子随时交媾之用。

    然而祁天河此时自然是没有这个心思的，白日里先是与两个寻欢宗弟子“大战”了一回，又被阳火一直折腾，他蔫蔫地打了个哈欠，眼前迷蒙。

    “来了。”他的识海里忽然传来北昊的声音，这人今晚好像也没什么精神，闷得跟秦锋似的。

    祁天河一个激灵，睡意稍微散了些，北昊话音刚落，门外便是“笃笃”的两下叩门声，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个挺拔沉稳的身影，后面跟着个略矮些的，正是秦锋和岚。

    “喔，可算来了。”祁天河舒展了下身子，火光照在浅麦色拉伸的胸膛上，像涂了层蜂蜜一般。

    “天河！”岚开朗地笑了笑，露出尖尖的一颗犬齿，蹭到祁天河身边坐下，夸张地甩臂勾上他的肩膀，祁天河被他压得一弯腰，额前的头发差点被跳跃的火苗燎到，顿时“哇”地大喊一声往后弹去，这下精神是彻底清醒了。

    岚没心没肺地哈哈哈大笑几声，秦锋也默默到对面坐下。

    祁天河弹了弹那撮差点遭殃的头发，揉揉岚的头，拉过一旁的麻袋，“傍晚时候闲着无事去后山打的，咱们边吃边说吧，唉，你们倒是一个个都不用吃东西……”

    “喔喔喔——是兔子！”岚顶着头乱毛，眼冒绿光。

    祁天河用木头简单搭了个烤架，把处理过的兔肉放上去，不一会儿就烤出了油光。

    北昊的元神似鬼魂一般突然出现在祁天河身边，撑着头没精打采道：“你们人族就这么喜欢烤东西吃？”

    “这条件也只能烤一烤了。”祁天河拿匕首在兔肉上割了几个口子，见北昊往常总是凌厉傲然的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打瞌睡，奇道：“你吃错药了？怎么这么没精神？”

    北昊觑他一眼，懒得说话——奶奶的，你自己用元神碰阳火试试，算了，不跟菜鸟一般计较。

    倒是秦锋此前用魔族秘术与北昊交待那赵谷之事时，知道了他们那边的情况，接了祁天河的话道：“你体内阳火可还有异动？”

    祁天河挠挠头，无奈道：“现在好些了……就是很热。”

    秦锋皱眉沉吟片刻，“你还只是筑基，阳火载体空缺，它应当还会逼你吸收灵力结成金丹，以供它寄托，务必小心。”

    祁天河低低应了声，也很是无奈，自己已经因这阳火走上了修士之路，朋友们也都在帮他，但这阳火仍是这样难以掌控，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室内一时无声，岚低头蹭了蹭祁天河安慰道：“别怕，你们人不是总说那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总会有办法的。”

    祁天河被他大狗一样的行为逗笑，见兔肉已经烤得滋滋冒烟，一阵浓郁的肉香，取了一串递给已经眼巴巴望了许久的岚，“说得对，现在吃才是头等大事！”

    又拿了串给秦锋，略过没有实体的北昊，最后才是自己，他看着这嫩滑冒油的肉，可惜道：“如果有些辣椒面就更好了，兔子虽然鲜，这么吃还是缺点味道。”

    秦锋抬眸看了他一眼，思索一会儿，从虚空中摸出一小瓷瓶，扔了过去。祁天河慌忙接过，打开一闻，辛辣刺鼻，正是辣椒面！

    几人都诧异地看向秦锋，北昊嘴角微抽，想起之前秦锋也是随手就能掏出凡人用的银子，“你还真是什么都有……”

    “唔。”秦锋随便应了声，从祁天河手里接过撒上了辣椒面的兔肉串，咬下一块。

    有了佐料相配，这场烤肉吃得是津津有味，北昊一个没有实体的元神无聊地坐在一旁看他们吃得欢快，忽然道：“啧，淡出鸟来了，多放点。”

    祁天河一愣，迅速反应过来，“你又在控制我五感？”

    北昊挑眉道：“没控制，只是感受一下……难道让老子眼巴巴看着你们吃？”

    祁天河抖了抖，还是不能习惯这种怪异的感觉，手上倒是听话地撒了一大片辣椒面，吃得自己面红耳赤，不住喘气。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他已经完全将这个魔族当作了朋友，何况北昊先前还救了他，这会儿让北昊晾在一边，他也有些过意不去。

    见祁天河满足了自己的需求，北昊朝后一躺，恶趣味地笑了笑，“我还能感觉到你热得半硬了。”

    “咳咳咳！”祁天河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呛得接连咳嗽，辣椒面呛进喉咙，差点刺激得他流出眼泪。

    祁天河正盘腿坐着，无从遮挡，岚顿时好奇地往他胯下看去，祁天河本就体热，只穿着薄薄的一条内衬，布料轻透，这会儿果然如北昊所说，能够看到明显凸起的一包，龟冠轮廓明显，也不知是火光照耀还是这裤子实在太透，甚至能看到些阳物隐约的肉色。

    “确实很精神。”岚看热闹不嫌事大，坏笑着在那软肉上戳了戳。

    “喂！”祁天河总算缓过来，按住岚的手腕，眼睛被呛得微红，瞪着这不知轻重的两人。

    一旁的秦锋虽是没说什么，但眼神也下意识地看向他下身，那不带戏谑的眼神反倒更让祁天河臊得慌。

    几人说说笑笑，就着温暖的篝火把剩下的肉都消灭干净，虽没有美酒助兴，吃得也是十分畅快，与友人的谈吐间，心中郁结都短暂地消退，一身轻松。少顷，祁天河躺在柔软的垫子上休憩，竟是就这么放松地睡了过去，岚打了个哈欠，也不想与困意作斗争，枕着祁天河结实的胸膛一同躺下了。

    北昊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祁天河识海，篝火燃尽，静谧如纱的月光照进窗台，屋内还留着火焰的余温，并不寒凉。

    秦锋曲腿坐于窗边，这低沉的夜幕中有了些许人气，黑暗也不再显得狰狞，他看着月色中睡得正香的两人，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

    ……

    翌日，酉时。

    祁天河屋前小院，三人各自打探了一天寻欢宗掌门的行踪，此刻做贼般鬼鬼祟祟凑在一起。

    秦锋道：“如何？”

    祁天河修为低，没什么特殊手段，只能旁敲侧击问问其他弟子，自是没什么收获，“没消息……我去了器房那边，倒是拿了把很不错的弓。”他略有些尴尬地偏下身子，露出后面那柄弓，总有种大家都在努力自己却跑去河边摸鱼玩耍的感觉……

    秦锋看过去，那弓通体乌黑，以坚硬的玄铁打造，背后箭囊中的箭亦是同种材质，弓身极长，立起来怕是能达到祁天河胸膛，也亏得他能轻松地背起来。不过这弓却是没什么灵力，应是炼器失败品，除了特别结实没什么特别的作用，难怪他们愿意就这么随便给了祁天河。

    岚道：“我也没，化成风兜了一圈，他们好像都收了禁令，近期不准随意谈论掌门，实在打听不到不如让北昊那厮去几个长老脑袋里转转，肯定有消息……哦对了，他们厨房的包子不错，甜的。”

    秦锋：“……”

    他暗叹口气，正打算开口，一旁的树林传来簌簌的声响，三人扭头看去，只见林中走出一个穿着华贵的寻欢宗弟子，面色很是倨傲，却是那日好好把玩了秦锋一回的赵谷！

    不过几人都提前通过气，此时毫不诧异，那“赵谷”几步走过来，笑道：“小狗儿找我？”

    说来也怪，这赵谷平日里也是高傲的性格，只是无甚威慑力，此刻被北昊暂时接管了心神，眉眼不见变化，神情中却是多了些贵气，看起来顺眼了许多，就像是那仗势欺人的暴发户与九五之尊的帝王之间的区别。

    “是是，你厉害，绝对有收获，快说。”岚虽然此前在柜子里被北昊强行给干了，很是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北昊这心法着实有用。

    北昊傲然一笑，也不磨叽，“自然有，这赵谷身份不俗，师父就是一个长老，我昨日趁着找那长老请教的时候，进他识海中看了看，掌门银道人五日后要去一名为炎天灼地的秘境，吩咐他们看好门派。”

    “炎天灼地？”祁天河疑道，他资历尚浅，虽知道秘境是一方独特的小世界，此前却是从未去过，这时难免好奇。

    岚有着“藏”组织的情报网，对这寻欢宗附近的事情还算了解，解答道：“据说是在寻欢宗三百里外，很好进，只要有火属的灵器做钥匙即可。里面气候很差，没什么天材地宝，平时都没什么人去。”

    这与长老识海中的信息分毫不差，北昊点点头：“不错。”

    祁天河以掌击拳，斗志昂扬，“看来那银道人就是要在那里和飞吾交易了，我们快去！”

    北昊道：“别急，看看我还发现了什么。”说罢拿出一赤红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粒火红色的丹药放在祁天河手中。

    这丹药温温热热，似有强烈的生命力，祁天河问：“这是什么？”

    北昊还没说话，秦锋先皱眉看了过来，“炼阳丹。”

    北昊点头道：“不错，以成年男性为基底，用秘术将男性元阳连带着肉身一起炼化为一颗丹药。这银道人已经炼了一大批了，恐怕早就做好了接手子本的打算。”

    这——祁天河手指微缩，只觉掌心那丹药骤然烫手起来，他眉间满是愤怒，“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就为了他一人晋升——”

    岚思索道：“难怪最近遂州城内经常有壮年男性失踪的案子，还有灭门惨案……不对，灭门的尸体都还在，应该不是银道人的手笔。”

    见祁天河仍是愤然不语，他把对方掌心的炼阳丹放回瓷瓶中，“天河，人心难测，像这样的人只多不少。”——所以你的赤子心性更是难能可贵。

    北昊见祁天河冷静了些，抛了抛那赤红的瓷瓶，“这瓶子勉强算个火属的灵器，可供我们一用，至于那些炼阳丹，你若是过意不去，可以先收着，以后有机会让圣灵山的和尚超度。对了，你不是没有储物戒指，正好让秦锋给你个。”他已经默认秦锋这个百宝箱什么玩意儿都有了。

    秦锋看他一眼，居然真从虚空中拿出了一物，不过不是戒指，而是一细绳项链，末端拴着一颗犬牙，看得岚嘴角一抽，有些牙酸。

    秦锋上前一步，单手环绕至祁天河后颈，替他戴上这个别致的储物灵器。洁白的狼牙坠在祁天河结实的浅麦色胸膛上，左右两侧还有小小两颗黑色灵珠，将几样事物穿在一块的绳子做工粗糙，却有种豪放的美感，祁天河下山前一直靠打猎为生，有种自然野性的帅气，二者很是搭配。

    秦锋目光在那项链上停留片刻：“我自己做的。”

    “啊，多谢。”秦锋靠的很近，冷冽的气息让祁天河的内心完全沉静了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挑起那链坠看了看，都给自己戴上了……现在拒绝好像不太合适。

    北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秦锋，把那瓷瓶递给祁天河，让他收进项链中，“收好，这几日好好调息，稳固阳火。”

    “嗯。”祁天河反手摸了摸身后坚硬的弓身，点点头，眼神坚毅。

    ……

    五日后，寻欢宗三百里外一处平静的湖面。

    岸边林中小路，四人缓步行来，祁天河眺望了一圈湖面：“这里就是入口？我们怎么进去？”

    北昊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肉身，身形挺拔，修身的玄黑外袍收拢出强劲有力的腰身，衣角处隐约可见暗红的纹路，配上他那双仿佛烙印着血色的红瞳和眉间的焰状魔纹，哪怕此时面无表情，也给人一种嚣张霸道的感觉。

    他凌厉的眉峰一动，答道：“这处秘境常年开启，只需以火属灵器共鸣，找到钥眼便能进。”

    祁天河闻言取出那赤红的瓷瓶，闭目注入灵力，在他的灵识中，这平静湖面正中心的高空，温度十分火热，与周围格格不入，将瓷瓶散发出的火属灵力朝那处引去，便如油入铁锅一般沸腾起来。

    湖面上方的空气开始扭曲，像是被撕裂一般露出一道赤红色的巨大缝隙，燃着熊熊火焰。

    “好了。”祁天河看着那秘境入口，呼了口气。

    “按计划行事。”秦锋抛给他们二人两个符玉，“小心。”

    “行，偷袭而已，小事一桩。”岚笑了笑，追查这事这么久，这回总算能有个了结，他也有些兴奋。

    岚拉着祁天河的手，一阵旋风包裹起二人，飞向那炎天灼地的入口，北昊与秦锋则分立两侧，守着这秘境出入口。

    他们四人已提前商议好计划，由化神初期的秦锋和北昊在入口对阵同为化神的银道人和飞吾。虽然寻欢宗掌门已是化神中期，那飞吾也绝不会比他更低，但秦锋和北昊身为魔族混元殿右使与太子，皆是资质惊人的强者，哪怕修为被略压一头，对阵同境界的敌人亦是丝毫不惧。祁天河与岚则戴上隐匿气息的符玉，提前进入秘境，待四人在入口处激斗起来时，从后方以秦锋的符玉出其不意偷袭，虽然受限于灵玉材质，难以发挥出术诀全部力量，但强者对决，只要这么一点分心，就足以扭转战局。

    祁天河只觉自己走过了极短的一个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感觉与穿过清河宗、寻欢宗的结界不同，是真真切切地通过入口到达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中，他抬眼看去，入目一片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