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心事

    池羿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年少的他有多么正义凛然。

    命运的交织在池羿没注意的时候，便悄然发生纠缠。姚知意将自己冰冷的心系在帅气热心的池羿身上。

    这一系，便再也没有解下来。

    池羿高一时还没有被成堆的卷子与刷不完的习题折磨，他和祁均混在一起，时不时见义勇为一下。

    初一的姚知意从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乍然转到冬季严寒的北城，对于那时稚嫩的姚知意来说，虽然心底失落，但只要和母亲在一起，一切都足够了。

    当时他所在的学校，大多是小学直升的，班内学生基本都知根知底，甚至从小生活在同一大院。

    对于幼稚又可能因无邪而将恶意与排斥也显得格外直白的学生，他们中有的人，似乎就喜欢欺压他人。

    而这时的姚知意，头发还没长长到，一眼看出来就是个小姑娘，只有在注意他精致秀气的面容时，才会让人觉得，这的确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一些顽劣的孩童，直接抒发对他装扮的怀疑。

    甚至还有一些离谱的谣言，如恼人苍蝇般围绕着姚知意。

    一天傍晚，负责值日的姚知意放学晚后，被堵在小巷深处，不怀好意的嬉笑与肮脏的话语，毫无留情地朝他说出。

    但姚知意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听说且经历多了，他便处理地驾轻就熟。

    他只需要让对方知道，并付出一定代价，知道自己并不好惹。

    以前，他衣服底下看不见的地方，会被打出了许多淤青和伤痕。

    现在表面上作为一个女孩子，倒还没经历太过于直白的暴力对待。

    他仍是咬着牙，没有服输也没有低头。他口袋里的小刀，仍贴着他腿安稳地在口袋里放着。

    正当他闪身而上，手握小刀准备刺伤对方时，原本嚣张跋扈的高大个字突然朝他跪了下来。

    姚知意敏捷地停下动作，身体退后，将小刀藏回口袋里他自己缝纫的小包里，这样既可以方便他取出，也隐蔽，不会掉落。

    电光火石间，他佯装摔倒，姿势狼狈，端的是可怜的姿态。

    高中校牌别在白衬衣左胸口的高大少年，逆光而来。赤红璀璨的晚霞映照得他瞳仁光点明亮。

    “你怎么还在干欺负人这档事儿，都下学期了，还忍不住手欠？”来人将这跋扈的大个子后腿弯用力一踹，大个子便跪在了水迹脏污的水泥地上。

    “池……池哥！我没有欺负人，只是看她好看，想要联系方式。”那人狡辩的样子熟练又恶心，他心底虽有惶恐，却也直觉自己没错。

    “是啊，我也没有怎么你，就是走过来腿抽筋，伸展了一下而已。”池羿皮笑肉不笑，他看这种欺负人的戏码不爽很久了。

    而今天祁均在竞赛班加餐，他又铁了心要逃竞赛班多加的课，本想出来找些吃的再去等祁均下课，却没想到，又碰上这个缺德的小孩。

    在自诩成熟稳重的高一的他眼中，初一的小朋友实在是太稚嫩了，就是小学年纪的小孩子学着深入的知识。

    这所学校的初中是可以小学直升制的，高中却需要自己考，并且是这座对于姚知意而言，冬季格外冰冷的城市中，数一数二的学校。

    池羿听那大个子说人好看，见义勇为的他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姚知意。嗯，确实很漂亮，如果是长头发就更漂亮了。

    他只是依照自己审美，客观地分析了一下对方，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你没事儿吧？”池羿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先抽了一张出来，方便姚知意先用来擦净污秽，再全部递给姚知意，友善地看着对方。

    女孩子都挺爱干净，被人吓在地上，衣服估计都脏了，很不好受。

    姚知意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只是仍旧带着警惕，看向池羿。因为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装作正义一方，实际满腹坏水的浑蛋做法。

    “我说池哥，你没必要吃力不讨好吧，我就是看她好看又那么冷，才想逗她的，而且，谁知道她就摔在地上了。”

    “你的逗人，就是这么过分的吗？”池羿眼神冰冷得很，唧唧歪歪的那人顿时噤声，他被池羿揍怕了，不想再经历那种恐怖一次。

    “向她道歉，并保证你和你的其他朋友，都不许再打扰她。”

    见那人皮痒地想反驳，池羿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在初中可不是没有眼线。”

    那大个子想起初中里，另一个和池羿称兄道弟的暴力狂，打了个寒颤。

    “不就是个有点漂亮的女生，不找她就不找。”像是为守住自己的低贱的自尊，那人无赖地絮叨着。

    池羿额角微抽，最终还是没忍住将人揍了。原本白皙的手指关节都因为揍人而变得绯红。

    拳头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令姚知意抬眸细看池羿的动作。

    手长腿长且练过拳击的池羿，连揍人的姿势都格外帅气且流畅。

    没多久，大个子鼻青脸肿又跌跌撞撞地和姚知意道歉，滑稽的模样，让姚知意嘴角没忍住，轻轻上扬了一点。

    他眼神极快地扫向高大帅气的高中生左胸口，“池羿”二字便深深地刻印在他脑海里。

    后来，姚知意在学校附近小书店买教辅时，会碰上挑选漫画杂志的对方。

    他有意留心池羿爱看的杂志期刊，在池羿选书时，特意站在池羿对面的书架，佯装挑选另一本书。

    将竖好摆放整齐的书从架子里拿出时，池羿和在对面同时选书的姚知意来了一个不期而遇的对视。

    池羿愣了一下，看着对面有些眼熟的漂亮女孩，笑了一下，“是你啊，之后在学校里还好吧？”

    池羿其实也和他初中部的好友打听过，也通过好友敲打过那个不知好歹的大个子，自然知道那天被欺负的小女孩之后没有被找麻烦。

    姚知意仰首看他，神色有些羞涩，只抿着嘴，轻点了下头，示意他很好。

    池羿目光下移，发现姚知意手中紧紧攥着一本厚厚的，没忍住又笑出声。

    “你竟然喜欢这本？”说时还引着姚知意从书架后和他异步同趋，透过高高低低的书脊和书架的间隙看到姚知意乌黑柔顺的头发，确定那个小女孩有跟随他的步伐走出来。

    “老板，你的园艺百分百终于可以出售了！”池羿笑得很开心，顺便将手中杂志和那本厚重的园艺书给结了账。

    老板是个爽朗的大叔，他见到池羿这个阳光又随和的少年，也嘲弄地笑道，“说实话，我是打算把那本书当传店之宝的，开店进货的孤本，那么多年了却都没卖出去。”

    插科打诨一会，池羿弯腰低头看姚知意，他漂亮精致的眉眼张扬又帅气，“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毕竟上回在你面前揍人实在是太失礼了。”

    池羿像是忘记姚知意被人欺凌的事实，只给姚知意加深一些可爱又有趣的回忆。

    池羿是姚知意自出生后，除却母亲外，最直白表露对他善意的人。

    他每天都期待能在学校周边碰见池羿，原本乏味枯燥的生活好像在某一天突然有了持续下去的缤纷意义。

    池羿总会和一堆朋友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或者是只和另一个更为高大、而神色有些严肃的少年结伴同行。

    夏日的烈阳总是能将人照得汗如雨下，姚知意在校门拐角，看到高大严肃的少年将冷饮贴在池羿汗水淋漓的白皙脖颈上，被池羿一个激灵，又将手中没拆封的雪糕推到他脸侧。

    原本严肃到冷淡的脸，像被融化的冰，欣然一笑。

    姚知意只觉内心横生妒嫉，如同长势疯狂的藤蔓，爬满了他疮痍的心房。

    他的世界其实很小，小到只装进了他深爱的母亲，和某一天毫无预兆闯进他领地的池羿。

    他也想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池羿身边，和他一起，无论做些什么事情。

    只是，造化弄人的命运总会在他弱小无力并毫无防备时，给他当头一棒。

    他原本设想着，自己与池羿之间，永远相差着三年。

    他们错过了初中和高中，却还有大学可以相遇。

    可好景不长，母亲离去后，他便被未曾谋面的生父强行接走教导。

    他如履薄冰，在高中时候选了艺术科，以向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表明自己并无异心。

    念他识大体，他的长兄虚伪地问他升学想要什么奖励。

    姚知意说，我想回以前的城市，再看一眼。

    长兄虽不认可，但也料定姚知意不能够兴风作浪，允了他一天半时间，充其量赶个来回。

    他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高中毕业典礼。

    而他原来的同学，因为中考压力大，则在紧锣密鼓地备战中考。

    在恢弘校门上滚动的长条屏幕上，池羿的名字赫然显示。在全国经管系排行第一的高校录取名单后，他和他最好的兄弟祁均的名字，并排被打在屏幕上。

    姚知意凭借在他父亲那里吃的苦头和接受的教训，身形轻快地进了高中校园。

    经过教学楼时，大片的试卷书本自楼上撒落，洋洋洒洒地散了漫天，其中还洋溢着青春快意的呼喊。

    “终于——解放啦——”

    “池羿——喜欢你——”

    两道声音夹杂在一起，第二道分明比第一道集体的呼声微弱，藏匿着青春少女羞涩与不敢明说的暗恋，却清晰地传到姚知意耳中。

    他心脏忽然跳动地厉害，甚至鼓膜处仿佛能听到心脏震颤的声响。

    他辗转反侧默念的名字，他彻夜难眠所惦念的人，还有他那秘不可宣的懵懂渴望，就这样被他人勇敢地喊出。

    阳光透过走廊栏杆，映射到姚知意身上，他在光影交界处站立，转眼时，看到不远处纸质光荣榜上，池羿帅气的照片。

    而祁均神情冷淡的照片，因为录取同所院校专业而和池羿并列。

    池羿张扬潇洒的签名被他大笔一挥写在照片上的衬衫左肩。

    甚至还有一个热情的口红印，贴印在池羿照片上。

    姚知意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将那枚碍眼的印子用手指细细擦掉，随后，极为虔诚认真地，吻了下对方照片上，看起来极为好亲的薄唇。

    “池羿、池哥、学长、小池哥哥......”

    轻吻稍纵即逝，姚知意长发垂落，遮住他晦涩不明的神情。

    年纪稚嫩的他却暗下决心，他终将得到，属于他的，那枝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