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出闹剧

    宋程从来没有看到过优雅的师母如此慌乱，她紧紧握住手机，六神无主地喊着老师。

    李永玉从里面跑出来，师母把电话给他，然后在一边抱住肩膀发抖。李永玉接过电话没说两句就吼起来：“你别说有的没的，在哪家医院！”

    医院？

    肯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宋程看老师一脸愤怒，师母在一边发抖，他们肯定没法开车。

    “老师，我送你们去医院！”宋程不能让他们在这种状态下去开车，实在太不安全。

    师母半晌才抖着嘴唇说道：“麻烦你了，小宋。”她抖抖索索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想递给宋程，却因为手抖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实在是忍不住，一下捂住脸哭出了声。

    宋程赶紧蹲下，将车钥匙捡起来。

    李永玉则一脸铁青，眼睛发直，嘴里不断叫着，“孽障，孽障……”

    师母捂住口唇，开始无声哭泣。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谁在医院？宋程这时候已经无心去问这些，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地下车库，将车开出来。

    “第一人民医院！快！”李永玉迅速坐进车里，发出指示。

    车里是难捱的沉默，只有师母掩面低声啜泣的声音。

    “月萍，别哭了，不是你的错……”终于，老师揽住师母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宋程从车内后视镜看到，老师也不断用手抹眼睛。老师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然都流泪了，到底在医院里的是谁？

    难道是老师的父母……

    “我来打电话给霄霄。”李永玉突然冒出这句话，然后他拿出手机拨电话，大约是音量调得大，连宋程都能听到里面嘟嘟的声音。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梁霄？

    宋程心里有一个猜想，莫非是梁霄的母亲出了什么事？那时候，梁霄的母亲因为心脏病所以做过搭桥手术，难道是心脏病又犯了？

    嘟嘟声变成电子合成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电话打不通……”李永玉急得直挠头，师母也拿出手机拨打梁霄电话，仍然没有打通。

    梁霄今天有拍摄任务，可能手机不在身边。宋程记得他今天要拍一个洗发水广告。

    “老师，梁霄的话，我知道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我来打给他！”宋程顾不上隐瞒和梁霄的关系。

    “好的、好的！”李永玉一愣，然后连连点头，“你怎么认识梁霄的经纪人？”

    “我和他以前有过业务上的合作关系。”撒谎倒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就顺利说出来。

    趁红灯时间长，宋程迅速拨通罗艺的手机。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罗艺一定要接。

    幸好罗艺的手机响三声之后就接通了，宋程按下公放键。

    “宋程，怎么，你有事找梁霄？”

    “不是我有事，你等一下，我把电话给梁霄的舅舅。”

    宋程将手机递给后座的李永玉。

    “告诉梁霄，他妈妈在医院抢救，情况很严重，让他赶紧过来！”

    “什么！？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急诊手术室！”

    ……

    宋程一行人赶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梁霄的母亲还在抢救中。他们也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到底怎样。

    金属长椅上坐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看到有人过来，他下意识抬起头，视线朝宋程他们这边扫过来，片刻后，他弹跳般站起来。

    “小姨！姨夫！你们来了！”像是终于找到主心骨似的，他涣散的眼神开始聚集，抱住师母呜呜哭起来。

    老师则表情僵硬，伸出手把年轻人和师母扯开，“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像什么话！好好说话，一个男人，哭什么哭！”

    这人是谁？

    宋程一头雾水，男人看起来和梁霄差不多年纪，不过由于他举止幼稚，感觉比梁霄要更小一些。满脸鼻涕眼泪，根本看不清面目。

    对了，他喊老师是姨夫，喊师母是小姨，也就是说，他应该是师母姐姐的儿子，是师母的外甥。

    不过，梁霄喊老师舅舅，那么梁霄是老师的姐姐或者妹妹的儿子。那梁霄的妈妈，和师母的外甥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在手术室外面等？

    年轻男人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出什么“流产”、“大出血”、“抢救”之类的词句。

    流产？

    梁霄的母亲怀孕了？宋程一惊，忍不住开始算年纪。梁霄说过，他母亲是十八岁生下她，现在梁霄是二十七岁，也就是说梁霄母亲现在是四十五岁，妥妥高龄产妇。

    而且她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真的能怀孕吗？

    “前、前两天，梁霄来过，要、要久瑜去把孩子打掉，两人吵得很厉害，后来久瑜就肚子疼……”年轻男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他眼神闪烁，似乎意有所指。

    “吴浩！别提我的外甥！你不配！”李永玉就差指着男人的鼻子骂，“久瑜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你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劝劝她，别要这个孩子！”

    吴浩低下头，不说话。

    师母愣愣站在一边，看看李永玉，又看看吴浩，将脸扭到一边，捂住眼睛。

    宋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一种他不愿意去确定的可能性。

    梁霄的母亲，和师母的外甥……这两人有了一段不可告人的恋情。

    为年轻的恋人，梁霄母亲不顾众人反对，不惜高龄产子，导致意外发生。

    之前蒋吉离家出走，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件事。

    宋程再次仔细观察吴浩，发现他皮肤光洁白皙，头发也乌黑有光泽，这种皮肤状态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

    这应该就是梁霄想要向他隐瞒的事情，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梁霄和老师避不见面，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

    师母的外甥和自己的母亲相恋，梁霄肯定无法接受。更不用说去接受母亲冒着生命危险怀孕。

    相差二十多岁的恋情，几乎可以说是母子恋。

    如果两人是陌生人的话，不去伤害任何人，默默相恋，宋程觉得这样无可指摘。

    可是，像吴浩和梁霄母亲这样两个人相恋，无疑给双方的家人，都带来巨大伤害。师母无声的哭泣就是证据，她的姐姐肯定指责过师母，只要正常的母亲，绝对不会接受儿子去喜欢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母亲的女人。

    甚至还导致梁霄和舅舅避不见面。

    真是任性的两个人，为一己私欲，放纵情感，不顾人伦，搅和在一起。

    宋程无法去理解这种建立在伤害家人基础上的恋情。

    梁霄到底要怎么办……如果他的母亲因为这件事去世，对梁霄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宋程光是联想，就觉得心口发痛，梁霄活得那么辛苦，为了家人付出那么多，可是他的家人却一意孤行，根本什么都不顾，也不考虑他的感受。

    原本宋程准备避免尴尬，离开这里。

    可是捋清现在的情况后，他决定不走。

    他不能走。

    他不能扔下即将受到巨大打击的梁霄，离开这里。他想要成为能够支撑梁霄的力量，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希望自己能派上用场。

    手术时间漫长而难捱。

    突然有医生从里面出来，所有人都围上去，询问手术情况。

    “情况危急，要切除子宫，如果不切除，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子宫不收缩，血管没有办法闭合，一直会引起出血，药物或其他的治疗没有效果，只能切除子宫，”医生声音坚定地说明，旁边有护士将一叠文件递过来，“同意切除子宫赶紧把同意书签了。”

    “切、切除子宫……”吴浩一脸震惊，他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笔，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切除子宫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能生小孩了？”

    护士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当然，但是患者情况危急……”

    “不、不、我不能签，久瑜、久瑜一直想要一个，和我的孩子，她说想要生一个像我一样的男孩……”吴浩像是烫手似的把笔甩开。

    “胎盘植入引起的子宫收缩乏力，这种情况非常危急，如果不能切除子宫，死亡的几率极大！而且患者曾经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情况极其危急！”医生大约也是着急，声音变大，开始朝其他家属讲述病情。

    “我、我可以签，里面的是、是我的亲妹妹！”李永玉去抢护士手里的笔，想要签那叠同意书。

    “我才是久瑜的丈夫，我不同意签！”吴浩抢在李永玉前面，把笔从护士手里夺过来，“我和久瑜还想要孩子，子宫不能切除！”

    “你这个混蛋！”李永玉上手要打吴浩，却被年轻力壮的吴浩一把推开。

    “老师！”宋程赶紧扶住李永玉。他简直无法相信，眼看梁霄母亲连命都快没了，这个小男人竟然还惦记和她生孩子的事情。

    “快把笔给我！”李永玉又要上前去抢笔，宋程怕他再被推搡，想要护住他。

    师母愣愣看着眼前乱象，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双手颤抖从包里掏出一支笔，“老李，别理那个小畜生！我这里有笔！”

    吴浩目露凶光，竟然又来抢师母手里的笔，将师母一把推倒在地上。

    “月萍！”李永玉看到妻子被吴浩推倒，“你这个小畜生！不知廉耻！不尊长辈！”

    “你们三番四次要拆散我和久瑜！算什么长辈！我和久瑜已经领证了！我就是他的丈夫，是他的合法配偶！你们谁也别想签字，我就不同意签！”吴浩当他们的面，把两只笔用力朝墙上一戳，两支笔的笔头都瞬间断裂。

    李永玉看到他凶狠的模样，瞬间脱力，慢慢瘫坐在地上，“小畜生、小畜生……”

    “老李……我错了……我后悔啊，不该让这小畜生来画室学画……”师母抱住李永玉，哭得不能自已。

    “病人的病情危重！已经不能等了！你们吵回家吵！赶紧签同意书！”医生几乎要吼起来。

    吴浩挡在医生前面，蛮横道，“我不同意签，我是李久瑜的合法配偶！我不同意！”

    宋程终于忍不住，这样下去，梁霄的母亲肯定凶多吉少，他压低声音对李永玉说，“老师，我去控制住他，然后你签……”

    “我来签！因此引发的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梁霄终于赶到，他脸色苍白，乌黑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滴沿着额发滴落到鼻尖，顺着鼻尖落在地上，在地面染出一个个灰色小圆点。

    “罗艺，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