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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看你长得好看才想带回家的。

    10

    楚悦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他搞不清这些豪门背后漩涡有多大多深,但此时他窝在沈潮怀里,身体慢慢变暖,心却逐渐沉入冰冷的湖底。好比冬日买不起新煤气罐的一场冷水澡,在花洒关上的同时能得虚渺暖意,楚悦依赖着这幻觉,想自己要乖,只要够乖,沈潮就不会将这样的开始独断地变作结束。

    他之前赌沈潮不上心,现实却逼着他祈求沈潮看多他几眼。被拽着进入未知的世界,危险已经开始凝视自己,楚悦知道这退路非独身能行。他抓着身边唯一的浮木,此时不得不问出本该在最开始就要知晓的问题——

    “沈潮,你为什么接我回来?”

    楚蓉蓉没给楚悦留下关于沈潮的只言片语。

    她似乎很放心楚悦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又像是费尽心思给沈潮传去遗愿后就尽人事听天命。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大把握去给儿子争一个未来,她在病床上的最后日子并没等到沈潮任何答复,因此女人选择不去告诉楚悦,亦不奇怪。

    沈潮当时不在港城,刚得知自己有个十几岁的儿子时,他也确实没打算把人带走。他和楚悦的缘分,不过是天时地利,人随心。

    做人做到沈潮这份上,很多事没原由,一时任性就能解答一切。楚悦不无趣,才递上礼物的小孩不应该得到这过于冷清残酷的答案,于是沈潮道:“你妈妈拜托我照顾你,”他知道楚悦不只是想要这样的答案,多一些保证权当奖励,“安心留在沈家,我不会伤害你。”

    无论你要做笼中鸟,还是天上鹰。

    办出院手续那天,沈潮没有来。他还没闲到陪着搞手续,只是吩咐下边多带一批保镖跟着。

    楚悦说不清楚重新沐浴在阳光微风下是什么心情,老是捉弄自己的沈潮不在,自己理应松口气。但一想到这人一消失就是好几天,又觉得也没那么开心。楚悦捕捉到不知何时生起的依赖,颇不自在,还有点无处发泄的恼羞成怒。

    “悦仔!”

    张嘉临如风般跑来,亲昵地搭上少年的肩。医院确实不是养人的地方,再贵的私立医院也是一样,张嘉临在摸到比之前还要硌人的骨头时,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楚悦嫌弃地拍开了勉强算是半个朋友的男人的手。“你怎么在这?”楚悦问道。

    张嘉临咧了咧嘴:“前两日就被调来了。郑伯讲你身边缺人,最可靠的不就是我!”

    楚悦嗤笑了一声,倒没反驳,他慢悠悠地说:“嘉临哥嫌港城无聊,想带薪休假吧?”

    “所以小少爷出去吃好吃的时候可要记得带上我,这才对得起我千里迢迢赶来保护你。”张嘉临毫不客气地索取好处,他被调来前听郑伯含糊地提了提那晚遭难,现在同楚悦说出去游玩的事是包含了些试探少年是否留下心理阴影的心思的。

    楚悦没觉察到张嘉临的用意,他习惯了青年的不着调。异乡遇熟人,难免宽容,楚悦软了声调,像在撒娇:“这几天先消停点,过段时间你可得先说服郑伯放我们出去。”

    楚悦的顾虑不假。

    郑伯日日煲靓汤送医院,碍着沈潮在不好逗留。老人家没法盯着小少爷吃好喝好,心挂挂,等人回来了才觉得自己有施展的空间。郑伯和楚悦相处的时间还比不上张嘉临,毕竟在港城时楚悦没住在沈家。但小孩一旦受了罪,上了年纪的长辈很难不心疼,之前怪楚悦不够生性不会讨好他爸,现在只叹不哭的孩子没糖吃是什么歪理。

    等沈潮处理完公事,抽出空回家时,就发现才过去短短三天,家已不再是家。

    楚悦现在住的是沈潮住惯的屋子,离公司近,大复式。他太久没理发,低头时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看得人心软手痒。

    沈潮没忍住,直接上手揉乱头毛。

    楚悦正看书,以为是张嘉临在作怪,烦躁地往后一拍,拍了个正着。沈潮看着发红的手背,有些诧异,“几天不见,脾气变大了?” 他不至于生气,语气是佯装的严肃。

    楚悦此时才知道认错人,连忙道:“我以为是嘉临g——张嘉临说帮我去买个冰淇淋,我认错人了,sorry啊沈先生。”

    “叫什么呢?”

    “……Daddy。” 几日未叫,业务能力明显生疏,楚悦咳了几声,试图掩藏发红的耳根。

    沈潮没给儿子面子,伸手揉了揉温热的耳垂,才觉得气顺了些。他不太满意楚悦这么快就叫一个保镖“哥哥”,然而揪着这点平白显得自己是那种小心眼是讲究的老古板。“忙完了,回来一起吃个饭。” 他挨着楚悦坐下,把沉默的少年当抱枕搂,“这几天睡得好不好?”

    其实他是想问这几天有没有想他的,但楚悦脸皮薄,他问了也是得个两人都堵心的回答。

    “还行。”楚悦正襟危坐道,他挺直腰,试图拉开和沈潮的物理距离,偏偏便宜父亲的手一直虚扣着他的腰。谁来救救他,张嘉临也好,郑伯也好,怎么都在这种时候消失。殊不知,此时郑伯在厨房给张嘉临发消息,让人今晚另找地方吃饭。

    “悦少今晚还是得吃个百合羹,安心宁神。”

    楚悦闭了闭眼,感觉天要亡他。他赶紧起身跑向多话的管家,接过热菜的同时低低唤了声“郑伯”,让人别再多说。

    “又讲大话。”沈潮斥道,他放人离开,不代表真放楚悦一马,“等会碗里的菜吃不完,不许下桌。”

    郑伯笑眯眯地看小少爷皱着脸应了声好。

    沈潮没有食不语的习惯。

    既然决定了好好养楚悦,唠唠家常是必然的家庭活动。饭桌上只有他俩,楚悦这顿晚饭便吃得手无寸铁,勉力招架新任家长的一个个问题:书读得怎样,喜欢吃什么,平时爱好做什么,有无钟意的女孩子——

    “或者男仔?”

    楚悦正费力解决着碗里不断被夹来,堆得满满的菜。他吃相不差,任是嘴里塞着两只醉虾,也只是鼓得稚性可爱。十五岁的年纪,在现代各种激素横行的饮食环境刚好开始抽条,但楚悦却是因着足够清瘦才显出点凌厉雏形。那些冷薄的意气平日被他藏在眼底眉梢,现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父亲的样子是丝毫不显的。

    沈潮托着腮,还在等楚悦的答案。少年人喜欢谁,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家长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了解楚悦的结果都写在了最初的调查报告里,他翻得敷衍,但了解楚悦的过程出乎意料得有趣。

    于是沈潮决定添把火,“怎么不说话,是张嘉临?长得确实是最近受欢迎的类型。”记忆里那个年轻人长得还行,而且楚悦谁也不信的时候能接受张嘉临待身边这么久,说不合眼缘只能是假的。

    “还是说周泛?那小子除了脸……”沈潮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周家的天降紫薇星,白长了楚悦那么几岁,把小孩拖累还要小孩救,他最不愿承认楚悦是因为圣母病犯才握起武器,所以若说因为那张脸,沈潮自比开明家长,也不是不可以过了这个坎。

    “Daddy!”楚悦回过神来,被这越来越离谱的猜测弄无语,他字字重音,打断沈潮的漫天乱想:“他们长得都没你好看。而且我不是看一张脸就能喜欢的人。”

    沈潮惊了,好久没有人有胆量在沈家家主面前评论他的长相。他没觉得受冒犯,“那可太难过了,阿悦你一点都不像我。”

    我可是看着你长得好看才想带回家的啊,沈潮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