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清水 避雨)

    那小鬼没心没肺,外面老大的雨,三人被困在山中,他倒是开心起来,站在洞口收手接着落下的雨珠,溅得脸上身上都是水。

    他似乎很高兴,“哇哇”地连声欢呼,看着硕大的雨滴在手掌溅开,又分作无数瓣撒开来,砸得他掌心微微生疼。他玩耍了一阵,目光就落在了追风身上,开始绕着穆云峰,想要抓追风。

    那大鸟素来一见他就躲,这时洞内逼仄没处飞,它站在穆云峰肩头,唳声鸣叫,半张开双翅做出威慑的动作,一双鹰眼跟着那小鬼转动,防他扑将上来。

    这边穆云峰已觉出那人有些不妥,眼睛便落在那人身上,那小鬼一闹,追风翅膀扑腾,扑棱棱一阵搔刮在耳间,扰得他心头火起,忍不住冲着那小鬼喝了一声:“别闹!”

    那小鬼被他吼得一呆,随即跳将起来,他哪里肯服穆云峰的?眼一瞪,便冲着穆云峰回道:“你管我!”

    穆云峰最为愤恨地便是他伤害追风,又见他毫不懂事,半点不知道体谅那人,心里义愤,脸色一沉,年纪轻轻,却自有一股锋锐之气,冲他沉声道:“老实呆着!”

    那小鬼哪里听人这么教训过?转头撇了一眼那人,见他垂者眸子未作理会,立刻叉腰仰头犟道:“我就不!”

    穆云峰心中恼怒,他自己本也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哪里会同个撒泼的小鬼讲道理?直接气凝掌心,手臂一挥,一道气劲击出。

    那小鬼一惊,身形却是不慢,就地一滚,躲了开去,双眼一瞪,起身就大叫着向穆云峰扑了过去。

    穆云峰自不会惧他,也不会真伤他,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就等着他扑上来。

    忽然那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住手,不可无礼。”

    两人一下皆停了下来,看向那人。

    穆云峰看着他脸色,沉默不言,那小鬼却不明白,只是握紧拳头冲着那人控诉:“是他先打我!”

    那人看似平静地看着那小鬼,脸上隐隐发白:“是你的不是。”

    “凭什么?!”那小鬼气得瞪眼哇哇大叫。

    “你……”

    那人刚想说话,外面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那人一下抿住了唇,神色转头向外看了一眼。

    就这样一闪神,那小鬼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冲出洞口。

    “回来!”那人一下站了起来,跟着跨到了洞口。

    那小鬼不听,径直跑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又是一道霹雳伴着闪电落下,那人猛然在洞口停住,面色似乎又白了一层。

    他僵着身子站在洞口,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风吹着水汽沾湿了他的衣襟,他似乎尝试伸出手,

    “轰隆——”又是一记闷雷。

    那人手臂微颤,一下收了回来,竟将眼睛闭了起来。

    穆云峰心下吃惊又万分不解,却知他担心,压下方才的怒意,对他道:“前辈宽坐,晚辈去寻他。”

    那人看了他一眼,嘴唇轻动,似要同他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穆云峰也不计较,将追风留下,转身没入了雨中。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穆云峰揪着那小鬼回来,进洞一看,那人又是靠墙坐着,只是追风竟然窝在那人怀中,穆云峰又是一阵诧异。

    两人具是淋成了落汤鸡,从里到外湿了个透,还沾了不少你,显然是有打斗。那小鬼不住扑腾,张口叫骂:“大坏蛋!放开我!”

    穆云峰大怒,一把将他惯在地上,喝道:“你这小魔物,听你言语,也是有爹有娘,为何如此全无教养!你那魔界,果真是野蛮之地!”

    穆云峰用了巧劲,那小鬼一摔,却没能将力道卸掉,又裹了一身的土,却勃然大怒,撑起身大叫着向穆云峰一头冲了过去:“你敢骂我!我要杀了你!”

    这小鬼极是难缠,穆云峰方才差点吃了他的亏,饶是如此,也被他弄得一身泥水,若非看在那人面上,早将他痛打一顿,此时动了真火,站定身形,暗暗提气。

    忽然,一阵鸟翅拍打之声,那人不知何时起身,闪到那小鬼身旁,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那小鬼被他捉住,一下充不出去,回过头仰着梗着脖子冲他喊:“他骂我!他还骂我爹娘!”

    那人不说话,提了他的手腕,径直将他拉到一旁,坐下来,将那小鬼拉到身旁。

    那小鬼以为要挨打,闭眼一躲,发现脸上软软凉凉的,诧异地睁开眼,发现那人原是拿了一方绢帕,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雨水泥污。

    那人的脸近在咫尺,几乎与他齐平,他从来没有靠自己这么近过,他还从没那么近看过他,他的脸真好看,眉毛也好看,眼睛也好看,鼻子嘴巴都好看,他的皮肤像会发光一样,就像伸手可及的月亮。

    小鬼一时呆住,他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天在秧田边上,他看着那个农家的姨娘给那个小哥哥擦脸的样子。

    那人给他擦干净了脸,又牵过他的手,一只一只,擦得干干净净,模样轻柔又认真。

    穆云峰紧紧地盯着他,天上的雷电一道道闪过,他背对着洞口,看上去很沉静,却脸色苍白,压着呼吸……

    穆云峰十分诧异,他印象中,那人碰那小鬼的时候屈指可数,也不让那小鬼碰他,像是怕脏了手似的。可是他想起来了,似乎并非如此,在幽渊那一夜,那小鬼吵着让他给他穿衣服,那人并未拒绝,就像……现在一样。

    “把衣服脱了。”

    “……啊?”

    “太湿了,会生病。”

    “不会!”

    “……”

    “唔……”

    那小鬼在那人沉默地注视下乖乖地将衣服脱了,光溜溜地递给他。

    穆云峰在一旁,瞥见那小鬼光溜溜的脊背上,一个张扬的赤红色火焰纹,那纹路灵动非常,看上去仿佛真在燃烧一般,散着阵阵魔气,而更为抢眼的,是那火焰纹路的外围,勾着一圈银白色。

    那人接过那小鬼的湿衣服,手上运气,不一会儿,便将那一身衣物烘干了,一件一件替那小鬼穿上。

    穆云峰自然没这个福分,自己在一旁打坐,运起内功。

    “他只是……无人管束罢了。”

    忽然,那人轻轻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