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室友

    两人埋头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宿舍里一片宁静，只有窗外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忙活一阵后，陈青竹看着焕然一新的书桌，摆上了自己钟爱的几本书和一些小挂饰，终于有了一点人气儿，不像刚进来时那样空空荡荡。他甚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爬到床上，准备铺床。

    他踩着梯子往床上爬，转过身时，发现韩旷宇正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便随口问道：“看我干嘛？你都收拾好了？”

    “我东西本来就不多，没什么好收拾的。”韩旷宇耸了耸肩，也走到他的床边，又露出玩味的笑，“哎，有人说过你好看吗？”

    “瞎说什么呢。”陈青竹脸一红，转过头不去看他。

    “真的，特别是你认真地整理东西的时候，好像每一本书都是你的宝贝。”韩旷宇扳过他的头，毫无顾忌地直视着他，棕褐色的眼珠闪烁着真挚的光芒。

    陈青竹瞬间又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现在城里的孩子，都这般大胆了吗？陈青竹暗自忖道。

    他不知如何回应，便故作轻描淡写：“自己喜欢的书，自然都是宝贝了。”

    “喜欢的书尚且如此，那以后被你喜欢的人，岂不是要开心死了。”韩旷宇暧昧不明地笑着。

    这个话题是不能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只会越聊越歪。为了掩饰尴尬，陈青竹故意转移话题道：“听你之前和那位周叔的谈话，你是本市人？”

    “是啊。”韩旷宇点了点头，把脑袋搭在床沿上，似乎是想一直围观他铺床。

    “那以后你可要尽尽地主之谊了。”陈青竹恭维了一句，又看他一直站在自己的床边，便指了指他空无一物的床，问道：“你不去铺床吗？”

    “我不会。你能帮帮我吗？”韩旷宇咧着嘴笑得无害，语气中竟然还带着撒娇的意味：“我尽地主之谊，请你吃烤鸭。”

    “哦——原来如此，不愧是大少爷。”陈青竹想起方才那一出，不由笑着调侃道。

    “互帮互助嘛。”韩旷宇脸上毫无羞愧之意。

    “行啊。”陈青竹看他还是一动不动，看看自己还卷成一团的毯子，催促道：“那你先回自己那边去，你看，净顾着和你讲话，毯子都没铺好。”

    “哦。”韩旷宇乖乖应道，脚却踩上了梯子，长腿一跃，到了他的床上。

    宿舍的床本来就不大，两个大男生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显得更加局促，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身高一米九几的。

    陈青竹坐在床中间，韩旷宇半跪着，显得居高临下，形成无形的压迫感。

    “你上来干嘛？”陈青竹惊恐道。

    “咱两床位挨着的，我从你这边上来也是一样的。”韩旷宇大言不惭：“而且我还可以就近观摩观摩，免得被人说是大少爷不是？”

    “那你去自己那边好好观摩吧。”陈青竹侧了侧身，给他让道儿。

    因为身高的原因，韩旷宇在上铺没法完全站直，只能弯着腰、半蹲着走，加上此时床上凌乱，他一不小心就被毯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陈青竹一时着急，起身去扶他，刚握住他的手臂，自己又没站稳，一下子后仰，两人双双跌倒。眼看着就要一起滚到床下去了，韩旷宇一手抓住床沿，一手紧紧搂着陈青竹，来了个急刹车。

    两人一上一下躺在床上，陈青竹在上，韩旷宇在下。

    陈青竹愣愣地，似乎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心有余悸，就那么压着韩旷宇，忘了尴尬，也忘了起身。而后者也就任由他那么压着。

    突然，门口“砰”的一声巨响，宿舍门打开，有人进来了。

    “我就出去吃了个饭，拿了个快递，你们就都来了啊。太好了，今晚终于不用一个人睡了。”

    听到来人说话，陈青竹猛然一惊，忙不迭翻身从韩旷宇身上下来。

    来人走到里间，在自己的座位上停下。一边放下手中的大大小小的几个快递盒子，一边喘着气：“哎，累死我了。”

    看到床上的两人，他笑着问道：“你们……原本就认识的？还是一见如故来着？”

    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孩子气，可衣着打扮却是最潮，最时髦的款式。他梳着时下非常流行的一款男生发型，前面留着小辫子扎起来，后面剃得光光的，露出圆溜的后脑勺儿，此时头皮上已长出了青色的发茬儿，显得他又滑稽又可爱。

    陈青竹默默地打量他，心想：这是个爱说话的，一进门嘴巴就没停过。

    “你好，我叫姚司琦。司令的司，王字旁的琦，美玉的意思。”姚司琦热情地自我介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到自己床边，指了指床沿上的标签，“喏，就是这三个字。”

    姚司琦的床位就在他对面，中间隔了一个过道。

    陈青竹向他指的方向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床上的凌乱，床单的一角翻起来了，露出底下的床垫，被子和被套扭成一团，被芯不在被套里面。

    他这人有点洁癖，看到此番情景，心里多少都有点嫌弃，甚至都有点替他的被子难过。这怕不是像他说的昨晚一个人在这里睡的，而是被土匪抢劫了？没想到这姚司琦名字斯斯文文的，睡觉如此霸道。

    姚司琦似乎浑然未觉有什么不对，还问道：“你们呢？”

    陈青竹朝他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叫陈青竹，就是山上的青色的竹子。”

    “好名字。”姚司琦咧着小虎牙称赞，又胡乱猜测道：“难道你妈是在竹林里生你的？”

    陈青竹一愣，还真被他猜对了。西湾村那一带都盛产竹子。当年，她娘挖笋的时候时候剩下他，看着满山绿油油的竹子，就给她取名叫陈青竹。

    “是呀。”他微笑着回道。

    “韩旷宇。”韩旷宇此时已回到自己的床上，比了比床沿上的三个字。

    “本人废材一个，以后请两位多多关照。”姚司琦向两人抱拳作揖，目光殷切地看着他们。

    两人被他耍宝的样子逗得相视一笑。

    考上B大还说自己是废材，这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很久以后，陈青竹和姚司琦成为朋友，知道了他什么德行之后，才明白姚司琦所言并非卖乖，也不是谦虚，而是真的准备在大学里当一个实实在在的废材。

    但此时，陈青竹只是笑一笑，不置可否，准备继续铺床。他看一眼凌乱的床，唉，本应该早就铺好的。

    韩旷宇的手机响了，他也出去接电话去了。

    见两人都在忙，姚司琦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剪刀，开始拆开那几个快递盒子，不过嘴上却没闲着：“把你们搬回来，累是累了点，不过也不枉我为了你们提前一天来报道了。老伙计，从此我的大学就是你们陪着了。”

    姚司琦本想向舍友炫耀一下自己刚买的顶配游戏主机，没想到在他拆快递的这一会儿功夫，陈青竹已经在床垫上铺好了床单，又将被芯套进被罩里了，看着床上一派整齐，陈青竹又满意地点点头。

    他听姚司琦嘴里念念有词，正想看看他在鼓捣什么，却见后者正惊喜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把这两玩意儿团结在一起的？太好了！快教教我。我昨天晚上弄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把被子塞进被套里，最后就这么睡了。”

    姚司琦抓着两团已经被揉得乱糟糟的被子，可怜兮兮地道。

    陈青竹总算知道他床上的一片凌乱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边说边比划：“很简单啊，你把被芯和被罩一起平铺在床上，被芯在下，被套在上，然后把他们卷起来，翻个面儿就好了。”

    姚司琦爬上自己的床，按照他说的方法试了一遍，结果还是不行，还差点没把自个儿给卷进去了。

    陈青竹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亲自下了床来。

    “你下来。”他走到姚司琦的床边。

    姚司琦垂头丧气地踩着梯子下来，陈青竹爬上他的床，重新帮他把被子套好，床单铺好。

    “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是不是会经常缩成一团，床单也经常会滑走？”陈青竹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以前我妈总说我睡觉像老鼠打洞一样，到处钻，不老实。”姚司琦回忆道。

    “你从我右边的抽屉里拿下针线，我帮你在四个角上缝几针，这样它们就不会乱跑了。”陈青竹小时候睡相也不好，陈奶奶就是这么办的。

    姚司琦连忙去拿针线递给他，嘴上不忘夸道：“你也太贤惠了吧，怎么什么都会。”

    韩旷宇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到宿舍的时候，就看到陈青竹坐在姚司琦的床上，帮他缝被子。

    姚司琦下巴支在床沿上，眼睛看着他，两个人有说有笑。

    韩旷宇看到这个画面，皱了皱眉。本来就抑郁的心情，更是低落了几分，眼神彻底暗下来。

    陈青竹瞧着他心情不好，关切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他见韩旷宇不愿多谈，猜想可能是人家的家务事，便也没有多问。毕竟也才认识第一天。

    就又去和姚司琦说话。

    可是，韩旷宇却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确切地说，是盯着他。

    陈青竹被他盯得奇怪，问道：“怎么了吗？”他突然想起来他可能生气的原因，便解释道：“哦，我等一下就帮你套被子。”

    “不用了。”韩旷宇不领取，表情冷冷的。

    他爬上床，三下五除二套好了自己的被子，把床单铺好。

    他的手法娴熟，一点都不像没有经验的样子。而且还像是故意斗气一般，把被子在空中重重地抖了抖，扬起一阵灰尘。

    把姚司琦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早就听说B市的烤鸭非常不错，我在S市的的时候吃过，但没吃到正宗的。”姚司琦兴奋地说。

    “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儿。”韩旷宇说着就背着书包出去了。

    陈青竹也没什么心思去，姚司琦只得作罢。

    晚上的时候，另一个舍友周政凯也来了，一个来自山西的小伙子。

    陈青竹吃过晚饭之后，一直等着韩旷宇回来，看书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往门口瞟。

    却始终没有等到他回来。

    开学第一天，当陈青竹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姚司琦确实自带话痨属性，嘴巴闲不住，玩游戏的时候都念念有词，自言自语；要让他闭嘴，恐怕只有睡觉的时候了。不过他毫不设防的样子，倒也天真可爱。第二：室友颜值都挺高的，特别是韩旷宇。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他的轮廓。

    想到韩旷宇，他又想到原来他是会自己套被子的，也不全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那他为何又说不会呢？难道逗我玩吗？他走时好像心情不太好，是因为什么呢？他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了？唉，算了，他就是本市人，可能就是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回家，谁知道呢？睡吧，陈青竹，明天起来就该军训了。

    陈青竹胡思乱想着，渐渐睡了过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天之后有好长时间不能见到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