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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番外下(修改关于君仪的bug)

    下篇

    爆竹声中一岁除。启国武帝于麟德殿设岁宴请后妃与子女。请群臣及其家眷。

    陆炜彤身为长公主自然在列。她伤寒未愈,武帝特许其不必饮酒。由此陆炜彤便是席间钟鼓馔玉情态中独特的例外。

    岁宴通宵达旦,歌舞丝竹观赏多了兴致缺缺,陆炜彤借服药之时禀明父皇母后,离席绕偏殿去御花园散心。

    是夜月明星稀,北风萧然。花园中遍及旧岁新雪,陆炜彤喜欢雪景,武帝早有吩咐,宫道之外的落雪悉数留存不可洒扫。

    当下,陆炜彤披锦裘拥手炉踏雪漫步石径上。而侍女随从亦步亦趋追随在主子身后。

    散步至湖边八角亭,陆炜彤驻足仰望亭外天河,沉寂良久。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陆炜彤对月心叹,明月如旧故人远行。

    载不动许多愁。

    红珊与梦蝶彼此对望,前者倾身向公主进言,征询道:“殿下,夜色凉薄,您请回吧?”

    “回吧。”陆炜彤轻应声,回身轻喃:“十数日过去,也不知那边如何。”

    那边是为哪边,不言而喻。红珊不假思索道:“殿下,此去临安路程不出六七日,估摸着除夕过后,那位主子大抵事了归来了。”

    陆炜彤深深望她一眼。梦蝶垂首轻声告罪。

    “无妨。”陆炜彤淡笑不语。

    梦蝶与红珊是为她身边人,如此猜度主子心思,陆炜彤也不会怪罪。

    反倒是心生欢喜。随着身边的小丫鬟尊称那人为主子,她二人之间仿若关联更为紧密。

    “时辰还早,备车,随我去南城瞧瞧。”

    南城正是驿站之所在。梦蝶与红珊对视,心照不宣,齐声应道:“诺。”

    ·

    长公主屈身光下驾,驿站掌事亲自迎接。陆炜彤说明来意,以友之名,想代为整理於唯澈房间。掌事笑意盈盈,恭请殿下前往南卫皇孙下榻之处。

    那人房间整洁,窗明几净,体现不出住客之来往匆忙。陆炜彤只踏足寝居外室,瞧满目人去楼空心生惶惶。她心口闷呆不住,出门在廊下远眺,低眉肃目。

    梦蝶伴随在侧,心生叹息,忽而灵机一动,转身问道:“掌事大人,奴婢有事求教。”

    掌事对公主千岁跟前的红人自是毕恭毕敬,拱了拱手道,“姑姑请讲。”

    “我家殿下与南卫皇孙殿下相交莫逆,请问掌事大人,皇孙殿下出发之前可有留有信笺或口信?”

    掌事深知长公主对那南卫皇孙之看重,命人唤来洒扫侍婢,当这一众贵客面前仔仔细细问询。

    侍婢何曾见过如此大的阵仗,面见公主千岁,受惊小鹿般瑟缩双肩,连连摇头。

    陆炜彤从始至终不置一词,神情愈发沉肃寂寥。

    红珊年岁稍小,情急,插话问道:“你再仔细想想,书信之外,皇孙殿下可曾留有什么礼物?”

    侍婢垂眸仍是摇头,“那位贵客同行之人多半留下,除此之外……”

    “可还有什么特别?”

    “特别之处……那位殿下房中书籍墨宝摆放如初,不过,确有一物,花灯!那位殿下寝室正对书桌的立柜上摆了一件花灯。”

    梦蝶与红珊双双偏头,偷瞄自家主子。而陆炜彤当时眼底有片刻激荡。

    “奴婢记得,那位主子很宝贝那只花灯,之前奴婢洒扫之时,她曾仔细吩咐过,说是花灯她亲自保管,连带立柜也不教奴婢擦拭清洁。”

    梦蝶与红珊双双含笑。陆炜彤眼角温软弯动些许。

    “那花灯……这些日子落了灰。奴婢暗自祈祷,那贵客归来莫要怪罪。”

    陆炜彤默了默,思定,落眼对梦蝶。

    梦蝶向主子点了头,转身对那回话侍婢道:“既如此,姑娘指路皇孙殿下侍卫长君仪大人房间,我等将花灯送去请君大人代为保管。”

    “多谢姑姑体谅。”小侍婢道谢,向梦蝶说明了番,就此退下。

    福至心灵,红珊自告奋勇去取花灯,取帕子擦拭了番,提灯出门呈给公主殿下。

    陆炜彤将花灯接过,垂首瞧着灯光明晦,清眸含笑,踏实感油然而生。

    ·

    “启禀太女殿下,有客造访。”回故国十余日来,於唯澈已然适应这道万钧之重的崭新尊称,她闻言从桌案后抬头,问东宫当值女官来者何人。

    “回殿下,是那位暂居驿馆的东启将军。”

    “快快请去东花厅。”

    “诺。”

    ……

    “太女殿下安。”听闻脚步声至,清远躬身抱拳。

    於唯澈亲手扶她平身,“清统领免礼,不知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要事?驿馆住处可习惯?近来孤协理政事,忽略大人。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承蒙殿下挂怀。外臣住行一切安好。今夜来此,是来向殿下辞行的。依我东启律法,无诏无军令,武将去国不得逾半月。”她言至此,於唯澈通晓其来意。

    於唯澈思忆,她们一行离开东启竟有小半月。而她们启程之期距今已过月半。

    不得不感叹光阴似箭。

    於唯澈脱离思绪,点了点头表示在听。“时光飞逝,近来我、近来孤协理政务,确实忽略大人,还请勿怪。”

    “太女殿下言重了。”清远再一抱拳,“承蒙太女殿下关怀。外臣此行平顺。臣归故国,自当将见闻详实禀明我朝陛下及长公主殿下。”

    “有劳大人。不知统领大人何时动身?”

    “外臣明早启程。”

    於唯澈颔首,即便她脱不开身,已然思定命东宫侍卫长代她出城送客。

    “另有一事,外臣寅夜叨扰向您辞行之外,还有一封信代长公主殿下呈送于您。”

    於唯澈心跳一荡,急切迎来,亲手接过信笺。封面无字,於唯澈举信对灯烛,能瞧出隐隐约约寥寥字迹。

    她压抑心头狂喜,以指腹摩挲信笺火漆封缄,目光柔软下来。只是被锻炼出的敏锐的思维并未迟缓,於唯澈回眸,注视对方,沉沉开口:“十余日同行相处,敢问阁下何以挑选离别前夜将信转交?”

    於唯澈抿唇,语气不妙。她心知,若再耽搁一夜,这封信恐怕永远不会如数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她或与陆炜彤错失牵绊也不一定。

    “臣奉长公主口喻,不到稳妥之时不请信出。南下同行,臣,外臣斗胆问太女殿下,您是否会守诺回东启?”

    於唯澈毫不迟疑,“自然。”她顿了顿,眉心微蹙,“只是父皇初登大宝,月前因皇祖父殡天而悲痛染疾,政务繁忙,我须得留下协助父皇。”

    “北方春日花开之前,我定当归去。”

    她言辞恳切。清远再抱拳,将一颗心安放肚子里。

    她家殿下并未信错人。

    “既如此,外臣就此告辞。期待您北归东启之时。”

    於唯澈向她回礼,“清统领保重。”

    ·

    陆炜彤那封亲笔信从此被安置在於唯澈桌角。乏累之时於唯澈捧着信封,忍耐着想拆开一睹为快以解相思。只是日不暇给,她暂且忍耐,全心于辅政安邦。

    时光流转。春风荡漾,自南向北拂去绿意。

    仲春之月,惠风和畅,草木新绿,冰封疆域的泥土回复松软。马儿脚步明快,纵马的人儿亦然心情明媚。

    於唯澈转进林间小道甩开随从,轻歌纵马。东宫侍卫便装跟随在百步之后。

    薄暮时候投回官道,行夜路踏月走上小半时辰,如愿投宿在客栈处。

    於唯澈毫无储君架子,邀众人围桌同席。

    众人散去,於唯澈小酌而俏脸晕红,她迷蒙眼底出现晃动的影儿,是雪夜下花灯映衬的娇容。锦裘少女悠然现身人群之中,为她拨云去雾指点迷津。

    从此,聪慧明媚天人之姿时常萦绕她梦境。

    於唯澈伏在案上,醉意朦胧开合她的折扇。

    折扇曾蒙佳人照拂,暗香幽然。还有,还有她贴身收藏的万千珍爱的信笺。

    她神秘兮兮自胸前衣襟中取出牛皮纸信封,许是听闻有叩门之声。她唤人进门,抬眼时候,见是阔别已久的君仪,她的卫队长。於唯澈心喜,神秘兮兮将喜事分享与她。

    “仪姐姐,你不知,我近来很欢喜。昨夜离京前,我拆了长公主殿下托人交予我的信。她在信中说……说她同样思念我至深。仪姐姐,你可知,我甚是欢喜。”

    君仪微怔,随即神态放松浅浅笑起,柔声贺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於唯澈腼腆笑道:“她在等我。我恨不得星夜兼程赶去她身边,对她表明心意。”

    “殿下切莫心急。快马加鞭十日左右该当抵达东启国都。”

    於唯澈点头,抬眸一笑,“多谢你,仪姐姐。多谢你宽慰我听我说这些小心思。”

    君仪起身抱拳,“殿下与臣交心,实乃微臣之幸。”

    “我当君仪姐姐不止君臣。胜似手足。”

    君仪退一步离开桌边,再抱拳,“承蒙殿下厚爱。臣自当鞍前马后报答与您。”

    於唯澈摆摆手,“好了好了,天色不早。我有些头痛,仪姐姐也早些休息。”

    君仪应声,退身离去。

    於唯澈伏案,混沌闭目。

    一觉至天微亮。

    又闻叩门声。

    “仪姐姐,请进吧。”

    门外人微怔,“启禀殿下,是小臣。”来人默了默,又道,“殿下,统领在东启兴京。”

    如此倒是於唯澈愣神片刻,恍然发觉昨夜谈心是梦。她点了头,“是否要用膳启程?容我洗漱一番。”

    她回房间赶去书案前小心捧起轻薄的信纸,痴然细读再三。

    信笺上白纸黑字娟秀字体是为一首诗:

    水东流,雁南走。

    西风把酒,错将青梅嗅。

    归时契词辞仲秋,

    燕蝶成双,与君长相守。

    伤景伤旧时伤未归人。

    梦耶?非也。情与思念为真。

    於唯澈心念一动,研墨蘸汁,提笔提诗名为

    天有报春日,焉无人归时?

    她将要归去的,归去与心上人长相厮守。

    她吹干墨迹,将信纸折起,拾入信封收归衣襟中。

    ·

    早春时节,南国绿意葱茏时,北国尚且春寒料峭。

    日前漫天大雪覆盖兴京,天地同色,雾霭混沌,满目雪白。京城内外行人寥寥,只当城门守军换岗时刻热闹些许,有整齐铿锵的步伐震颤昏沉。

    城郊,眦临官道含烟覆雪的五里亭,午后时分,日复一日迎来贵人。

    披锦裘捧手炉的二八少女眺望蜿蜒南下的官道。她身后亭中婢女围着石桌泥炉烹茶。红珊梦蝶两个互通神色,奉茶之时双双簇拥来主子身边。

    梦蝶先开口试探道:“殿下,雪后清寒,且您凤体单薄,今日不若早些回府吧?”

    她如此一说,红珊接话附和道:“是啊,殿下,今日天寒,再者说,十日后就是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六十诞辰……”

    陆炜彤拂开茶汤中的嫩叶,啜饮热茶。茶是今岁新贡的阳羡紫笋,入口清鲜回味醇厚,陆炜彤合起茶盖,目光悠远而神色寡淡,“府上父皇赏赐的紫笋茶还有多少?”

    “除却您吩咐往英国公府上备礼的部分,大抵不出满月将有不足……”

    红珊困惑,“殿下……?”

    陆炜彤自沉思中回神,转去桌前端坐,并着轻叹搁置茶杯,抬眼吩咐道:“梦蝶,英国公老夫人诞辰贺礼是否备妥?”

    “回殿下,已然备妥。”

    “梦蝶,你记下,回府命人将紫笋撤出礼单。”陆炜彤搓搓手,捧起手炉,“今岁你亲自携人登门献礼,知会英国公府上,本宫风寒未愈,不便登门贺寿。”

    两位心腹面面相觑,愈发疑惑,要知道依照惯例,圣上御赐的阳羡紫笋每每在长公主殿下往英国公府贺礼的礼单上。今岁倏然变动,变动的可不单是表面的礼单乃至殿下缺席寿宴。

    而是,殿下有意疏离的心意。

    “殿下,恕奴婢多嘴,奴婢不解,您素来与英国公世女交好,而今毫无征兆,您为何、为何……”

    陆炜彤抬眸瞧她,“本宫与叶小姐,从前在世人看来乃青梅竹马之谊,更有甚者,坊间传言你们或多或少知悉。若我与她并无姻缘,所谓交好所谓情谊不过是镜花水月打捞不起。”

    她声色淡淡,言辞却笃定。红珊缄默,她由此明了殿下心意。

    “再者,将紫笋茶多留些,许能陪我等见归人。”陆炜彤轻笑,敛眸抿茶。明艳容貌捻拨起茶汤涟漪。

    红珊心直口快,为她家殿下抱不平,“空口一诺许归时,殿下真要等下去吗?”

    陆炜彤啜茶,不语。

    “殿下……”

    梦蝶拉扯红珊,摇头制止她再行规劝。

    至此,亭中长日静默下去。

    ·

    季春三月,万物复苏,树木蜕变一新。兴京人褪去厚重的冬装,换起单薄的杉裙。

    厚实的雪化水融入泥土,滋润大地,待到春日,全无踪迹。

    城郊兴庆山脚遍栽桃花。北风拂过,吹皱花蕊播撒向远方。累月经年,桃花夭夭遍及兴京城内外。

    花开烂漫时,城内外人头攒动,车马如龙。赶集的商贩百姓乃至踏青的世家贵族中人交织汇聚。

    宫道也恢复热闹。五里亭仍是清净之处,日复一日,以茶香缭绕寄托牵挂。

    ·

    又一日金乌西斜。

    “殿下!”

    陆炜彤兀自斟茶,为这道急促呼唤顿住身形。

    清远大跨步走进石亭,向她抱拳,不似往常沉肃,欣慰笑着道:“殿下,您看谁来了!”

    陆炜彤身形不稳,震荡的热茶漫出白玉杯沿,飞溅虎口处。陆炜彤吃痛蹙眉,极快将茶盏搁下,遮掩手掌异常之处,匆忙起身提步向外。

    她提裙下石阶,忽地定身。梦蝶等簇拥上来不解征询。陆炜彤摇头,驻足亭前放眼向外。

    一列马队奔驰而来。为首的白衣少年斗篷飞扬,身形纤细,俊秀五官而神态坚毅。

    陆炜彤情不自禁提步迎向官道旁。“哒哒”狂奔的马蹄声踏乱她心跳。

    那奔腾在马背上张扬明媚的人儿渐次闯入心扉。

    “太女殿下请留步!”

    “吁!”打老远处瞧见官道旁石亭外护卫有着软甲的侍从,思量是谁家主人携府兵踏青游玩。若非那为首之人隔空喊话,於唯澈断不会留意过眼之人。她闻讯定睛辨认出喊话之人是分别小半月的清远。匆忙勒紧缰绳立马在前,翻身而下与她畅聊开。

    “太女殿下别来无恙。”

    “清统领怎地在此处?”

    “臣护卫公主殿下而来。”清远偏头。於唯澈随她目光望向石亭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於唯澈疾走前去,樱红色单丝罗袒领杉裙的少女在她眸心镌刻。

    那人迎来身前,陆炜彤心跳愈发失控,她深呼吸,平顺气息与之温言:“太女殿下车马劳顿,若有闲暇,不若歇歇脚再入城。”

    於唯澈点头应声。她千里迢迢是为寻人,既心上人当前,后续之事再急都不急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这两人同桌对坐,静默品茶,自除夕前夜别后,如是情形间隔二月之余。

    陆炜彤亲自奉茶向对面,清淡道:“太女殿下请用。”

    “有劳殿下。”於唯澈颔首双手接过,小心避开那双纤手。小心瞥望对面之人,留意到她些许异样。譬如持杯用茶后极快遮掩左手。

    於唯澈心疑,起身绕过石桌凑近些。

    梦蝶等连连退后并低低垂首。石亭外清远等各自目光规避。

    “你似乎长高了些。”陆炜彤抬眸言笑,不动声色将左臂收归背后。於唯澈关注她动作,将折扇从背后腰带中抽出,双手奉给她道:“此物我从前贴身携带。于我珍重万千。殿下或许记得。你若不嫌弃,我想将它赠与你。”

    “我聊赠杯春茶,太女殿下何以豪爽至此,以如斯珍宝相酬呢?”

    “我、我赴过你亲设的宴,饮过你手烹的茶,又曾几次三番假你援手脱险……我、我实在感激。”

    感激?陆炜彤心生失落,侧过身轻叹,“却不知殿下千里之遥赶来是为何。难道你没有旁的要与我说么?”

    於唯澈听得她言语清淡,骤然情急,牵住她手辩驳道:“当然有!”

    而她尚未说完全,陆炜彤吃痛抽手,回正身,强撑着无恙回望:“殿下请讲。”

    於唯澈蹙眉沉眸,瞧她警惕背后的手,急道:“你、是否手上有伤?”

    “无妨。”

    “如何伤到的?”於唯澈情急喊话,陆炜彤为之一愣。

    “许是无意碰触热汤……”陆炜彤话音未落,於唯澈不管不顾贴身靠近将她双手捧起来,为她虎口发红处呼气。

    陆炜彤怔然瞧着她稚气行为,不禁莞尔一笑。

    “你还笑!”於唯澈抬眼,嗔怪她,而后思定,握她手腕,焦急回身呼唤侍从取水袋来。

    陆炜彤由她摆弄,被她按坐桌边,瞧着这人蹲身面前,将水袋中的凉茶掬来自己手上,满面为自己担忧心急的情状,而心头开阔。陆炜彤忽而捏住她的手,逗弄她,“太女殿下在担心我吗?”

    於唯澈微怔,掬水动作停顿瞬息。她垂眸,定定心,抬眼回望,做肯定答复:“然也。诗经有言:‘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陆炜彤至此方露羞恼之意,将纤手抽回,偏了头去,神色痴怨,“非也。当是‘别后不知君远近’,当是‘终日望君君不至’,当是‘春日凝妆上翠楼’,当是‘过尽千帆皆不是’。”

    “我、我对你不起,害你苦等。”

    “那可不是么,就为太女殿下空口一诺,我家殿下风雨无阻日日来城外苦等,已然月余。”

    陆炜彤起身回眸,恼道:“红珊,住口!”

    红珊将头低低垂下,“诺。”

    於唯澈随即起身,内心大为震撼,“彤儿,你、你日日等候在此么?”

    陆炜彤垂眸,执拗道:“只是想请你品新岁的紫笋茶。”

    於唯澈笑笑,心头无限喜悦,“彤儿喜茶。我此行带了明前龙井。龙井是为谢礼,折扇是为赠礼,还有宣州十三郡县作为聘礼。”

    陆炜彤眉心一跳,惊喜交加。“你要为了我,做重色轻国之君吗?”

    於唯澈垂眸规避她探究目光,轻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卫国势弱。若两国交战,贵国拿宣州如囊中之物。”

    陆炜彤失落,跌坐桌边,“我与你说姻缘,你与我讲政治权衡吗?”

    “此事我请父皇商议良久。无论宣州归于东启或南卫,百姓安为上上。我并非有意伤害殿下真心,只是不想对殿下有所隐瞒。若以联姻缘故不动干戈而保全宣州乃至边境百姓安稳,父皇与我无愧列位先帝。”

    陆炜彤连连摇头,於唯澈计较再细密始终为旁人思量,“如此这般,你可曾想过来日?你我大婚后,有何颜面面对你故国百姓?”

    “我此番前来,是为履行两国合约,从此以质子身份留在兴京,直至你我哺育孩儿,再行商议。”

    “你……”陆炜彤呆立当场,久久失言。

    ·

    於唯澈情愿以质子身份长留兴京,不但是陆炜彤未料想,武帝同样大吃一惊。他将长女炜彤与六子廷俊叫来身边,不死心一遍遍追问爱女,是否非那文弱质子不可。

    陆炜彤笃定此心不悔。

    武帝哀叹,“你心意已决,父皇唯有准她所请,命工部督建驸马府。待驸马府竣工,再行拟定良辰吉日,为你二人完婚。”

    “父皇。驸马府一事却是不急。”

    “哦?彤儿有何思量?”

    “於唯澈所言不够深思熟虑。若应她所请,我东启兵不血刃夺取宣州,短期之内固然是好事。只是宣州世代属卫,终究与我东启二心,长此以往必定生变。以儿臣思量,必定不愿如此。”

    陆廷俊从旁讥讽道:“皇姐尚未嫁人,心倒是向着南卫去了!”

    武帝斥他住口, 要陆炜彤说下去。

    “我东启收宣州是为祸端之源,此为其一难。以儿臣未来身份,当我随於唯澈归去南卫,无颜对她故国百姓,此为其二难。宣州十三郡百姓进退维谷,实在无辜,此为其三难。”

    “彤儿深得朕心。而你,俊儿,你的兵法谋算,为君之道,尚有欠缺啊。”

    武帝话锋一转,“彤儿,依你思量,这偌大聘礼,朕当奈何?”

    陆炜彤屈膝跪地,“劳烦父皇下旨,另立和平条约条目,宽泛进贡时限,废止皇室子弟北上为质。”

    武帝起身下玉陛,亲手将爱女扶起。静默思量往复,徐徐点头。

    “父皇要手书与那南卫皇帝言明,来日若是我陆家的血脉登基,东启与南卫泾渭分明。如若不然,若那小贼负你分毫,朕要她举国葬送!”

    “多谢父皇厚爱。她对儿臣心意不会有假。”

    “那就好。”

    “父皇,儿臣还有一请求。请您恩准儿臣远嫁南卫。”

    武帝闻讯,后跌一步,横眉怒目,恨不得捶胸顿足,“彤儿!你舍得离开父皇吗?”

    “自是万分不舍。可是父皇,我未来驸马是南卫唯一的皇女,更是储君之尊。儿臣随她远嫁,于家国颜面无伤,于两国交好有益。”

    武帝撑额长叹。陆炜彤又道:“再者,您方才金口玉言答应儿臣废止质子北上。如此,她并无理由迁延于此。”“而我,自然是嫁她随她的。”

    ·

    长公主仰仗武帝宠爱,如愿磨到手一道圣旨,同样是一道赐婚书。

    她与六皇子前后脚出太极宫,临近宫门时候,缓了几步等到神色桀骜的陆廷俊。

    陆廷俊端着假笑拱手恭贺她新婚之喜。陆炜彤淡笑,戳破他伪善面具,并着提点道:“本宫此去南卫,恐怕再难有归国之期。六殿下不应当最是欣喜若狂么?”

    “皇姐此话怎讲?”陆廷俊仍计较那到嘴的宣州宝地。

    “本宫一走,嫡出皇嗣唯有你,以父皇对母后的爱重,你的储君之位得以安稳。不过……”陆炜彤盯着他,勾勾唇角,“未来的储君殿下也要应下本宫一事。”

    对方沉声,警惕起来,“什么事?”

    “你方才也听到了,父皇不动宣州,而你,我要你在宫门下立誓,来日你在位期间,两国交善,东启将士不得擅入南卫半步!”

    “好,我陆廷俊起誓!”

    ·

    东启长公主与南卫太女联姻。东启、西蜀,乃至南卫百姓都省得,是为公主下嫁。特别是东启皇帝的赐婚圣旨提及两国另立和平条约宽泛纳贡政策大白天下后。

    东启皇帝自然不舍得放爱女远嫁,一再迁延婚期。这场跨国婚姻耗资千万,更是消耗众多人力。特别是迎娶这半阙礼节,起于东启皇宫,乃至十余日路途,沿途以公主府府兵手持金银制水桶掬水洒扫街道,再以女仪队纵马引路,以皇帝亲率天武军担负护卫及驾车任务,为公主殿下驱使十六乘马车,并着,还有尚乐局宫人吹奏喜乐,尚寝局嬷嬷长途侍奉。

    而新郎倌,那位南卫太女殿下,克己复礼,十余天将将忍耐下不曾得未婚妻娇颜。

    叹只叹这娶妻之路恁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