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主攻1v1微人外]拜见祖宗大人在线阅读 - 『第15章』(3-4)松手/解决/冤梦

『第15章』(3-4)松手/解决/冤梦

    三十九

    梁乐萱常会做一种蚝灰梦,在飘满蚝灰的视域里,世界就是连绵无尽的蚝灰丘陵。天空惨白,蚝灰笔直坠下,四周寂寥无声。她常常向右手边望,一旦向那边望,蚝灰的丘陵会为她分让开,露出两具蚝灰聚成的女性躯体,相融又决裂,摹仿着海中大鱼,无始无终无声无息浮游。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半斑驳、一半醇白:斑驳的是病房的窗与墙,醇白的是清晨的阳光。

    有人蜷缩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抱膝而眠,光影的触手时而攀上他的T恤,时而拂过他的脸,勾勒出雕刻般的侧颜,紧接着又消失得杳无痕迹。

    就像因春风吹落而降临的少年。

    当他睁开双眼微笑,是长路终点洒下的漫天花雨。

    “你醒了?还好吧?正巧我一早出去买了碗面线糊和花生汤,还有油条和麻圆,要不要吃点?可能有点凉了,我去护士站热一下。”

    沈洪福跃下椅子,冲到床头柜上收拾早餐,却被梁乐萱勾住手指。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这么死了。”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会被自杀鬼盯上抓交替,大概也是被窥见内心的绝望……只是面前的漂亮女孩实在伪装得太好,活泼、开朗,让人难以察觉。

    他反握那只柔软冰凉的手,眼神中是一些固执与强势。

    “我能够感受和理解你的绝望,同时也能听到你的呼救,比如现在,你的内心深处明明充满了恐惧,所以我必须救你。”

    “又是这样……我就是包袱和累赘,到处惹麻烦……”

    眉头越皱越紧,她仅剩的另一只手开始揪头发,语气愈发焦躁。

    “可我希望你活着,至少你现在醒过来坐在我面前,我会很开心,哪怕我只认识你一天。所以那些认识你更久的人,肯定会比我更需要你。”

    沈洪福摆腿勾来他的椅子,努力坐到梁乐萱最跟前,也因此看见女孩脖颈上浮现出的一圈黑线。

    死线。

    有人想要她死。

    月猇平淡解释到。

    沈洪福感到了有心无力的焦急。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你,如果我说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地方,活下去就一定能看到,但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却像地狱一样痛苦……那我就太自私了。可我又无法放任你不管,所以我会抓着你的手,在你放弃自杀之前,绝不松开。”

    在他的感知内,梁乐萱的魂魄好像迷失在死亡的旷野中,那里无边无涯、无日无月。或许她正在摸索、在爬行、在求生,而他只能牵着手,看她被撕碎成为黑色羽毛散落。

    希望尚存。

    哼,真的要救她吗,哪怕要接下她的因果?

    月猇的语气非常不悦。

    在他点头之后,女孩的头顶掩映的阴影凝聚,海神自其中缓缓伸出鳞爪,五瓣花状的瞳孔上下左右旋转,偶尔吐出长信子,扒弄着她的天灵盖,观照命盘。

    鲸鸣响起,四方妖孽速退下。

    当她再次失去意识,脖子上的死线迅速变浅。

    要她死的人已经解决,不过……

    沈洪福差点儿坐姿起飞:“诶?这么快?我这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手还不松开吗?

    “啊?”

    不知从哪儿冒出暗鳞蛇尾,卷起沈洪福的腕子就把两人的手给掰开了。

    “……”

    怎么还是个急脾气呢,沈洪福默默吐槽。

    隔帘飘动,阴影变幻。月猇顺势而下,化作人形,抱臂闲倚在两窗之间,伸腿将沈洪福连人带椅子勾到身边。

    她的因果尚未了结。

    “到底发生了什么嘛,别当谜语人了,快展开细讲。”

    他好奇地仰头,眼瞳发亮。

    当然无需我亲自动手。

    沈洪福沿着月猇的眼神往窗外瞧,住院部楼栋下的树荫内,红衣小女孩也浮动白眼向上寻他,四目相对之后阴邪一笑。

    “她不是那个……吗?”

    没想到竟是丰泽花苑遇过的旧相识,那个曾装作林思月最后还偷偷提示他的红衣小女孩。【见Chapter.10】

    千岁老怪雇佣百岁童工呢……当然,他不敢说。

    等有人匆匆走过,她鲜红色的身影又转瞬即逝。

    四十

    齐天左手端一碗,右手夹一串,鼓着腮帮子。满身酒气边吃早餐边打哈欠,他瞄了眼手机,现在还不到十点。

    “我把那仨老哥都喝倒了,估计今天得睡大半天吧。海岛晴空怎么样,醒了没?”

    沈洪福将今早的情况同齐天详细描述了一番,后者边听边摆出震惊全家的表情。

    ……

    “重度抑郁症吧她这是,估计以前自杀失败过,否则那抓交替的厉鬼也不会这么缠她。哎,抑郁症得看病吃药啊,心理治疗嘛,也别太为难咱们搞玄学的了。”

    “不过你家海神说有人想要她死,很可能是冤亲债主?祂那个维度的看事跟咱们不一样,既然说处理了,那就是从‘果’上断绝了。”

    “但祂又说因果尚未了结,那该是‘因’还未了结。只能等她醒过来再细聊了。”

    ……

    齐天随意踢掉一双鞋,歪倒在病床上补觉;沈洪福则在手机上温习去年海祭典礼的傩舞视频,姑母额顶傩面,手持苗刀,随着锣鼓节奏左右辗转。

    等到三人能正常沟通,时间已近中午。

    第二次清醒的梁乐萱显得很开心,笑容更像是肌肉记忆,能与某种可怖的忧愁自由切换:“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根本不属于我自己,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感觉体内空空荡荡,就像又死了一次。”

    听她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心理状态并不能说是很正常。

    “关于昨天阴牌的拍摄过程,你还记得吗?”齐天随意问到。

    她点了点头:“零碎地记得一些,胡道长最后是怎么帮忙处理的?”

    “给她介绍了我师兄熟识的泰国牌商,应该能帮她找到对口的新买家吧。”

    “不能把那位姐姐超度了吗?”这看上去治标不治本的处理方案使她惊讶。

    “很难,她是被人杀害的,想要超度就必须先了结她的因果,但她是泰国人嘛,所以……”

    三人零零碎碎地闲聊,绕了几圈才直切正题。

    “乐萱姐,能跟我们聊聊吗?是什么让你产生‘人生根本不属于自己’这种想法的呢?或许我和胡道长能够帮助你。”

    ……

    在梁乐萱的陈述中,她常常会做奇怪的梦。

    在梦中她好像是另一个人,会逃到教学楼后面的水泥乒乓球台边拍洋画,将眼神搁在几株热烈茁壮的植物上,会肆无忌惮地大笑,醒来时脸颊还震到发酸。

    梦中的变故发生在某天,天气似乎热得粘稠,熨斗般的热气在脖颈到尾骨间来回烫滚。耳边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滚滚黑烟争先恐后攀上天际。

    在不知谁的丧礼中,人群缓缓走过,就快要把屋子地板压弯了……不要再来了,她想。那些人把屋子压得又矮又驼,越陷越深……陷入灼眼幻觉。

    狭小到只有一张床的屋子里,满是昏暗暧昧的灯光,不断地有长相各异的男人进进出出。

    梦中她也曾看到一条鱼,鱼快要沉下去,静得像死掉……却又猛然抽搐,想从一片水的困境中挣扎逃脱。最后,她只看到鼓胀充血的鱼鳃,与掩藏在鳃盖之下,逐渐腐烂的死肉。

    ……

    白天的幸福快乐无法融入她,梦中的绝望却侵蚀着她。

    “有一天我和朋友在商场逛街,刚打算去试衣服,我的右眼突然一片漆黑,然后我就去揉,慢慢的我右眼里就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他拿着铁链朝我冲过来,我当时直接摔到地上尖叫挣扎……后来我父母陪我去看心理医生,诊断出我有抑郁和精神分裂症。”

    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里,她只会梦见一幅挂画,挂画中端坐着翠绿色的佛像。佛像手持蓝色莲花,如慈母一般庄严美丽。

    在梦中,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恐惧与绝望再次蔓延。

    “后来我一个人去爬山,爸妈以为我是去旅游散心,却不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尼龙绳,准备在山里上吊。当绳子套住我的脖子收紧时,我开始头晕,眼睛发黑,全身发软双腿发麻……那时,我又看到绿色佛像静静地望着我,紧接着绳圈松开,我摔到地上不停发抖。”

    她还活着,却感觉早已死亡。

    但她不敢让父母和朋友知道,害怕成为他们的包袱与累赘,只能强颜欢笑继续工作生活。

    直到昨天走进沿海小镇的城隍庙。

    ……

    沈洪福与齐天对视一眼,思忖良久。

    “翠绿色的佛像,应该是绿度母,即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你家有人信佛吗?”

    她摇头。

    “冤亲债主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就是让你不停做噩梦,切断你周围亲友的支持与援助,搞得你众叛亲离,甚至还会干扰你的命盘。我觉得可能因为你周围有人信佛所以帮你挡了一劫,但是你梦里那些真实的情状又不太好解释。”

    齐天记录着梁乐萱所说的众多细节,最后还是决定为她开坛做一次法事。

    “反正你们本来也是要拍我做法事的过程,如果你个人愿意的话,不如就拿这个当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