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在线阅读 - 第十六章 义塾

第十六章 义塾

    “将军大恩!”张娘子一见到人就拖着小石榴跪下,被搀扶起来入座后刚要开口,抬眼看到蔺昂旁边坐着的人,一下子愣住了。她平日里见的多是粗糙乡人,隔岸的营中也都是行伍汉子,最多接触过的就是戴荣和蔺昂两位英武大人,何曾见过这种如月宫仙人一般疏朗俊逸的郎君,一时间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地把孩子揽在背后,怕冲撞了贵人,嚅嗫着不知道说什么了。

    蔺昂默默瞥了周彦学一眼,提醒道:“我听戴荣说张娘子自荐往营里送鸡蛋,确实可行,我已告知厨下,今后可从娘子那里统一采买,也好省些跑腿功夫。”

    军中一切粮食菜蔬都有专门衙司调配供给,除了在外行军做权宜才会从百姓那采买零碎的。说是省去跑腿,实际厨下领供给时本来只需跑一趟配全了,现在这么一说还要单独再跑一趟村里买鸡蛋,倒更麻烦。

    这些当然只能哄不懂庶务的妇人和小孩,张娘子醒过神来,又要拜恩,被蔺昂止了。小石榴是个只会叫唤的哑巴,跟蔺昂见的次数比他娘要多,不太认生,被蔺昂叫到身边摸了摸头,滴溜溜的黑眼珠却一直盯着周彦学看。

    周彦学弯了眉眼,问道:“孩子多大了,有在念书么?”

    张娘子不知道他是谁,但一看他形貌就知道身份不一般,小心回道:“回大人的话,孩子打小有疾口不能言,这偏僻乡里没什么先生能教,况且,家里一堆事儿,我男人又是个不顶事的,也请不起。”

    他们家里除了小石榴还有两个女孩子,平日里还有粗重农活要做,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小石榴,而她男人只知道喝酒,不管家事,这才闹出落水的险事。

    周彦学听了她絮絮说完,点头道:“既如此,更要识文断字,日后才好有个前途,”他想了想道,“城中有官设的义塾,不需要银钱,里面有专门的蒙师看顾,恐怕比让他在家乱串要安稳许多。”

    “真的?那、那可太好了!”

    “嗯,不过……”周彦学看了蔺昂一眼。

    “不过什么?”张娘子急急问,“是不是不让大人跟着?不要紧,他跟着我们才吃苦,只要对他好就行。”

    “不是,学堂又不是监狱,这官设义塾不太好进,得问问蔺将军。”

    蔺昂疑惑地扭头,心道:办学举士之类的本就是礼部分属,虽然义塾确实有名额限制,但他一个礼部左侍郎,帮个贫寒学子进义塾又不是什么难事。

    妇人虽然不明白也很疑惑,问道:“蔺将军,这学堂的事儿也归您管呐?”

    “呃,是,放心吧。”

    周彦学冲他眨眨右眼,蔺昂犹豫地认下了。戴荣站在蔺昂侧后方,默默把这些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个周大人有些轻佻,心中无声对着蔺昂的背影呐喊:将军你再看清楚点,这不是良配啊!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娘俩,屋里三个男人一时沉默无话。

    周彦学忽道:“这位张娘子倒是知恩图报。”

    蔺昂道:“乡人淳朴,不过,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周彦学瞥了戴荣一眼,歪头低声对蔺昂说道:“你要我在这里说?那好吧,我是想让你贿赂一下我,比如……”

    蔺昂看他神色就觉得危险,怕他当着戴荣的面说出些见不得人的话来,急忙打断他:“以后再说吧!”

    周彦学从善如流:“好。”口虽然住了,弯弯的眉眼却有止不住的促狭冒出来,脸上无端生了三分绵绵的情意。

    戴荣愈发觉得自家将军不知在他手底下吃了多少亏,于是语气沉沉开口道:“将军,末将有些事务需要交接。”言外之意就是让周彦学回避。

    周彦学笑着冲戴荣点点头:“你忙你的吧,我去你房里等你。”说罢握了握他的手,旋即放开,甩甩袖子出去了。

    刚刚他放手时似乎轻轻挠了一下,一点点痒从掌心发起,蔺昂用力攥着手,不让它散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蔺昂推门进来。

    “等太久了吧?”

    “没有,”周彦学看他进来将书页一合,“把门关上。”

    “嗯?”

    周彦学将书本放在桌子上背对着他道:“关好。”

    蔺昂顿了顿,闭好门,站在他椅子面前问道:“无聊么?本来也没什么事,你非要陪我来。”

    周彦学一把抱住他的腰,脸紧贴在他小腹上,蔺昂略微僵住了。

    “怎么了?”

    “以后再有人问,你就说……”周彦学声音闷在他腹中含混不清,蔺昂握着他肩膀轻轻摇了摇。

    “你说什么?”

    周彦学没有回答,忽然双臂用力,直接抱得他离地,拧了身子把他压在桌子上。蔺昂一时没料到他还有这力气,忙用手肘支着桌面想把他推开,被他握住手腕制止,下一瞬柔软凉滑的唇覆上来。不一会儿蔺昂便被他亲得卸了抗力,乖乖仰着下巴承就他的亲吻。唇甫一分开,一只微凉的手二话不说就解开他裤带伸了进去,蔺昂忙把住了。

    “别弄了,待会儿还得骑马回去。”

    “我不进去,就想弄你,给不给?”不由分说地又吻下来。

    蔺昂在这方面素来言听计从地尽量满足他,意思意思挡了两下便由他去了。周彦学想到刚刚乡妇对她汉子的称呼,贴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了句,惹得蔺昂本就染了情潮的脸又红了点,他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抿嘴犹豫了片刻,还是被身下搅弄的手指逼得开口。

    “……我男人……”

    “再说一次好不好?”

    “你是、你是我男人。”

    “那,喜不喜欢你男人这么摸你?”

    “嗯。”

    “这样呢?”

    “唔!”

    “不喜欢?”

    “喜欢……”

    戴荣拿着文书在门外面色涨红阴晴不定。本来这点儿声音外面人是听不见的,可是戴荣一个先锋侦查将领,天生耳聪目明,即使听不真切也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他没分辨出来“你是我男人”和“我是你男人”的区别,只觉得自己非礼勿听,登时皱着眉准备离开,又怕别人不知道内情的冲进去,于是瞻前顾后地在屋外十步处站桩。

    过了午饭的时辰屋门才开了个缝,蔺昂瞧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放下心,准备叫周彦学一起填填肚子就回城。刚拐进饭堂,里面的张灶头就给布了几道餐食,什么菇枣蒸鸡、红烧鹿尾儿、油封羊排、归参骨汤之类,都是费时的菜,明显是提前预备好的。

    “将军辛苦了,这是之前准备好了,一直温在灶上的。”

    蔺昂心里有鬼,面上一僵问道:“什么辛苦了?”

    “您跟这位大人都辛苦了啊,戴将军说您二位新得了一本上古兵法,要参详许久,特地吩咐了外面兄弟不可靠近打扰,还专门让我准备点儿补气血的膳食,哎呀这得亏咱们眼下在京中,要是在北面可找不到这些东西哩。”

    “噗!”周彦学刚舀了一碗汤,没等他说完呛了出来,蔺昂给他递了随身的布巾。

    张灶头忙让人取了冰块:“大人小心,这汤啊看着没什么热气,都在底下封着,得晾凉才能喝呢。”

    周彦学止了咳,含了块儿冰朝他笑道:“多谢,我尝了一口觉得滋味好极。”

    张灶头心花怒放道:“别的不说,厨艺这块儿老头有的是本事,当初明月楼都想要我呢!”

    “哦?看来以后有空一定得再来,灶头可不要藏私啊。”

    “大人只管来就是,那两位先吃吧,这晌午都过了,老头就不打扰了。”

    蔺昂点点头,等人都下去了,才对周彦学说:“老张之前因为女儿的事得罪了张世显,在京里待不下去便投了父亲,后来一直随军,确实手艺很好。”

    张世显便是张阁老的小孙子,也就是郭兰森妹妹那个要退不退的娃娃亲,平日纨绔骄矜欺男霸女,其中关节周彦学听他一说也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想到郭兰森之前来跟他说的兰芝想退亲许给蔺昂的话,只静静将冰块咬碎了咽下不再言语。

    蔺昂见他这样,欲言又止,最终说道:“是我跟戴荣说了你我之事,希望你不要介怀。”

    周彦学惊讶:“真的?”

    “嗯,他不会往外说的,你放心。”

    周彦学放下筷子,挪到对面的长凳上与他并肩坐下,看着他道:“你觉得我是在乎这个?”

    蔺昂低头不言,周彦学在桌子底下执了他的左手,轻轻捏过每个指节。他宽松的袍袖遮下来,蔺昂觉得手背烘上来一些暖意,是周彦学的温度。

    良久不见他说话,蔺昂单手将他的碗筷挪过来,夹了箸鱼肉:“你尝尝这个,是老张的拿手菜,只是北面鲜鱼不多,他不常做。”

    周彦学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突然说道:“你喂我吧。”

    蔺昂怔了一下,见左右无人便递到他嘴边,又怕再烫到他,收回去吹了吹。

    周彦学看着他动作心想:若日后真成了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细致入微对旁人呢。

    周彦学只牵手定定看着他,嘴里什么滋味倒半点尝不出来,吃了两口就摇头了。

    “是不是舌头还疼?”蔺昂取了块冰递过来,“再含一下镇镇。”

    汤水虽热却没什么要紧,之前只是觉得戴荣找的借口可笑才呛到了。周彦学低头将冰块纳入口中,顺道把他指尖一并含住吮了吮。

    蔺昂瞬间抽出手指往门口看了眼解释道:“别被老张看见,他这人藏不住话,若是传到京城,于你声誉有损……”

    周彦学抬头将他尾音吻回去,舌尖一顶,滑溜的冰块被顶进蔺昂口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滑凉的舌尖。周彦学感受他后背从僵硬到放松,看他半闭着眼顺从地松开唇任由自己采撷。他一瞬间想到了醉酒那夜他主动袒露身体的模样,想起那把被摩挲地光亮的扇子,月圆之夜的斗篷下交融的体温,明月楼的桂花鸡,昏暗烛光下的梅花胎记和刻在玉佩上奇怪的鹿。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好得让人心疼。

    这样好的人,自己真的配全部拥有呢?

    在温热舌尖的相互推挤间,冰块化成水,直到消失。周彦学拇指将两人嘴角的水痕拭去,说道:“这样舒服很多,一点儿也不疼了。”

    蔺昂木木哦了一声,将筷子递给他:“那快吃吧,要凉了。”

    周彦学点点头如常笑着,手中用力攥着筷子。

    “好。”

    晚间回去蔺昂跟父亲吃过晚饭,公事私事的一直聊到近二更天,刚伺候了父亲安置,回来便听贴身小厮过来说周大人等候多时了。周彦学吃完晚饭便从临近小院儿的偏门进来,等不见人就合衣斜躺在塌上,久不骑马的疲累袭上来,不知不觉打了个盹。

    一只雄鹿进到梦里,茸角轻轻顶着他,示意引路,周彦学便跟着它拐到一处三面环水的洞天福地。

    “你带我来此处作甚?”梦里周彦学蹲下身笑着问它,鹿温柔地拿脸蹭他脖颈。恍惚间不知一人一鹿过了多少年月,突然某天鹿跃入水中,不一会儿到了对岸,原来那里有一头牝鹿在等着,见它过来便亲昵地缠绵交颈。

    周彦学眼见着跟自己耳鬓厮磨的鹿对别家示好,大喊着呼唤它回来,可是它仿若未闻,就要跟着牝鹿往远处去。周彦学心急,一下子跳到水中,可是他并不会水,不一会儿挣扎地力气耗尽,胸中最后一口气吐出来,渐渐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