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疼爱(父子)在线阅读 - 第五十四章黄玫瑰的花语

第五十四章黄玫瑰的花语

    下午三点,伦敦的天空的阴霾散去,迎着晴雨后的第一缕清风走进开满黄玫瑰的花园,段竟遥的心情是这几个月来最舒畅的一次。

    昂斯在案台后面洗杯子,“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情吗?喝咖啡还是花茶?”

    “花茶。”

    昂斯煮了两杯玫瑰花茶,端过来,用审视的目光在段竟遥身上转了一圈,回应他的是略带疑问的探询,“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似乎轻松了很多。”昂斯双手交叠,下巴搁在十指交扣的手背上,他的嗓音依旧是老派伦敦贵族的发音,华丽依旧,却比初见时顺耳多了。

    “论文完成了初稿,了了一桩大事,自然心头松快。”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旅游,总待在一个地方容易腻得慌,伦敦嘛,住了三年多都没出去过。”

    “比如——”

    “比如去看看海啊,爬爬山啊,或者去大草原。”

    昂斯神往,“五六月份大草原的风景美极,没膝的卷丹草绵延几十英里,开车去能看到地野里翻滚的海浪。”

    “你去过。”

    “当然。”昂斯侧头一笑,端茶盏的时候荆棘耳钉闪烁一下,段竟遥这才发现上面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的宝石。他要视力再好一倍就能看到里面还有名字缩写。

    段竟遥抿了口花茶,浅黄色玫瑰花苞在半浮半沉,氤氲着香甜的气息,喝进嘴里又免不了花木的涩感和微苦。

    “远途旅行,你一个人?”

    “暂时一个人。”

    昂斯起身又冲了杯速溶拿铁,看着褐色的粉末被开水冲泡来,想的却是段竟遥独身离开伦敦,半道上可能就会多了不止一个的同行伙伴。

    “什么时候出发呢?”

    “就在这几天。”

    ——

    “就在今天,我打算结束我们的治疗。”

    段川凌坐在舒适的姜黄色双人沙发上,手机把玩着一块打火机,火苗时而燃起时而熄灭。

    “如果你想抽烟的话,可以去阳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温声开口。

    段川凌懒懒的掀开眼皮审视着这张在伦敦也见到的过的脸,很相似,要不是气势相差太远,两人走出去是说双胞胎都有人信的。

    非要比较的话,陆琛就是一块温润的美玉,而昂斯却颇具邪气,要是能够选择,段川凌还挺想把两人换换,留陆琛在段竟遥身边他倒不担心被带坏了。

    不过某些计划就注定开展不了了。

    “不必,我来只是和你说一声。差不多也有三年了吧?我们每年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我认为没有丝毫治疗效果,不如结束算了。”

    “段先生,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没有丝毫帮助,为什么你不从一开始就不浪费时间呢?”陆琛温吞的语气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丝毫的咄咄逼人。

    “啪!”的一声点燃了火苗,又扣上了盖在。

    段川凌淡淡道:“没必要。”不知是在说没必要结束还是没必要解释。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突然结束吗?”

    “其实早该结束了。”

    陆琛微笑的保持沉默。

    往常这个时候段川凌应该会起身就走,不过今天他心情不错,开了尊口:“自然是因为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很有可能暂时都不回来了。”

    “去哪儿?”

    “伦敦,小住。”段川凌沉冷的眸底升起一抹暖意,“也有可能长住一段时间。”

    ——

    “我可能要走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去别的城市和国家。”

    异国他乡,同一时刻,段竟遥却说:“不在伦敦了也就不能到你这里来了,我们的治疗关系我看也可以结束了吧。”

    昂斯却说:“从一开始就不算正规的治疗,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一说。”

    正常的治疗关系哪里是这么随意的,时长,频率都是严格遵守的,不能肆意打破。

    昂斯开始就说过不如当成朋友来聊天。

    至于陆琛,昂斯揣测陆琛会接受段川凌的原因不外乎对方出现的时间真是太巧了,恰恰好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忍不住想要探寻,也因此一步步退让了原则,只为样例不离开。

    话题扯回到海边,段竟遥有几分担忧,“我不会游泳,听说在海边行走,海浪可以卷起人的脚踝将人拉到海里去。”

    “对,浪潮的威力有几分的,你可以在沙滩上晒晒太阳,喝喝椰汁。不过不下海的海边旅游是没有灵魂的。”

    “你很喜欢玩?”

    “我玩过很多东西,特别疯过几年,飙车,蹦极,攀岩,潜水我都试过。我是个专业的潜水员,看不出来吧。”

    段竟遥不接他茬,“个人爱好怎么会通过单纯的看就能发现呢?人那么复杂。”

    “哈,我潜水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复杂。”

    “那是什么感受?”

    潜水是什么感受吗?海水是有压力的,越往下沉,压力越大,身体素质不好的下了十几米就受不了的。昂斯最喜欢的倒不是海水压迫肺腔的感觉,他更喜欢在水里拔掉氧气嘴,憋气到窒息,再深吸一口氧气,就和吸毒一样,乐此不彼。

    喜欢玩极限冒险的人骨子里就有一股子疯劲,昂斯不否认他确实有段时间憋着劲弄死自己,要不然他不是疯了就是要憋着坏去弄死别人。

    “舒服,也挺难受的。”

    ——

    “为什么想去伦敦住呢?”陆琛保持着亲和力的微笑。

    段川凌嗤笑一声,点燃雪茄,簇起的划过一道火线,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照片,以往都没出现过,“那是你什么人?”

    陆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桌布边缘露出照片一角,那是一张潜水队员的合照,恰恰好那露出来的一角里有一个人的五官两人都相当熟悉。

    陆琛说:“没什么。”

    段川凌抽出照片,仔细看了看,“和你挺像的,是你吗?”

    “嗯。”

    陆琛指尖蜷缩一下,陷进肉里后又快速伸展开。

    “专业潜水员啊。”段川凌坐回沙发,“为什么会喜欢潜水呢?”

    “因为……”陆琛说了两个字,反应过来攸地住口,眉宇间起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皱痕,又很快散开去。

    总是这样,段川凌比他遇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难缠千万倍,哪怕是他们这种精于掌控人的情绪和谈话主场的专家都很容易被他带过去。

    段川凌随意问:“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这并不重要。”

    “你的戒备心真强,是因为什么呢?”

    陆琛怔了一怔,短暂的怀疑到底他们谁给谁治疗。留下段川凌也是对他自己磨炼,因为在这人面前他总是无法进入角色,总是不能摆正位置,总是无法主控谈话,总是……没有任何进展。

    陆琛不畏惧挑战,他攀登过高峰,下到过深海,唯有段川凌竟真给他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令人挫败。

    ——

    段竟遥观察着昂斯的神情,轻声说:“你好像最喜欢潜水,技术很好啊,哪位老师那么厉害教你的潜水?”

    昂斯脸上的表情很好猜,每当想起和另一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让段竟遥最惊讶的是他对自己的不设防,虽然这只是一种心理手段。

    当一方对另一方展示他是自己重要的,特殊的部分,只把自己脆弱和隐秘给他一个人,无可厚非会迅速拉近两人的关系。

    段竟遥和昂斯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是疏远的亲近,这种亲近的假象只存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并不依托于正常的社会交际。

    “你不是猜到了吗?自然是我哥哥。”

    “难怪。”

    昂斯转动了一下玫瑰耳钉,瞅着段竟遥看了半晌,冷不丁笑出了声,说:“我想知道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段竟遥不动声色喝了口花茶,淡淡地问:“什么顾忌?”

    “说实话,我羡慕你。我曾想要是我哥能像你父亲那样,我绝对幸福到立刻自杀都愿意。明明你也……”

    段竟遥说:“你要是立刻就自杀了,那不就没有幸福了吗?”

    “那只是个比方。”

    “你这么缺爱?”

    昂斯好笑道:“爱人和被爱都是人的本能,人这一生,不就是被浓烈的爱恨贯穿了始终吗?否则和没有灵魂的草木山石有何区别。”

    “我不想和你讨论哲学。”段竟遥轻声道:“你也不必暗示我去做什么。”

    久病成良医,要给段竟遥下心理暗示没那么简单,况且昂斯也没真有那个打算。只不过暗示这种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有,也能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

    “一般说这种话的,都是心里有了打算的,我们谈了这么久,你有决定了吗?”不等段竟遥看过来,昂斯又笑着说:“你可以不用告诉我,那是你自己的秘密,藏在心里就好了,要不要付诸行动,那全看你自己。”

    “同理给你。”

    段竟遥反问一句:“你做好决定什么时候回国了吗?”

    “那看来是不容易下决定啊。”

    “正是呢。”

    ——

    段川凌起身时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压在茶几上,“这是费用。”

    陆琛看也不看一眼,“真做好决定了?”

    回复他的是关门声。

    陆琛叹了口气,收下了支票。

    “我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浪费这么多时间啊……”

    ——

    送段竟遥到门口,昂斯说了声:“等等。”

    他精挑细选了一枝含苞待放,花瓣上还挂着莹莹雨珠的花瓣给段竟遥,“要离开了,送你的,收下吧。”

    段竟遥不明所以,“我不喜欢玫瑰花。”

    昂斯首次在段竟遥面前露出语塞的神情,随后慢慢地道:“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我向你道歉,对于初次见面,还有更早之前的冒犯,以及这段……关系。”

    他们的关系太复杂了,像病友又像咨访,还有一部分的利用,难以一言概括。

    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

    段竟遥低头看花,神情有些复杂,他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一束黄玫瑰,他倒是不在意这些细节,时间一长也不免觉得奇怪了。

    段川凌喜欢送他东西,吃喝玩乐一应具全,样样不重件,唯独玫瑰花,尤其是黄玫瑰一直没断过,四年来不停的送。

    那岂不是说,段川凌四年来一直在和他道歉,一直在说着无声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