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半个时辰前,林星辞在楼上和林璋谈话,顾远山等人在楼下等着,被重重兵刃包围。 因为先前他们突然的袭击,士兵们不敢放松警惕,对顾远山和卫幽林进行了加倍的看守防御。 唯独漏了石棋。 他们只把石棋当下人呼来喝去,也就没有料到,石棋身上带着大量的蒙汗药,而卫幽林更是医学世家,自小不学好,钻研了许多无色无味的药粉,趁人不注意悄悄抖落空气,让数十名士兵吸入体内。 他们一路往南方窜逃,而顾远山早在费展绑架自己的时候就嗅出了异样,当时就命人护送顾家人去塞外,几天过去,顾家人恐怕早就逍遥法外了。 而除此之外,他们得早点去卫幽林家报信。 卫幽林打扮成车夫的模样,一边驾车一边跟石棋啧舌:“好家伙,你家还藏着个皇亲国戚。” “我们应该回去自首,”石棋唉声叹气,“当逃犯要杀头的。” “放心吧,咱们的头早被砍了一百回了,现在逃,还能多活几天,”卫幽林却对事情的走向兴致勃勃,“嘿,皇帝老儿放着朝政不管,跑来追杀我们,这体验得是天下独一份吧?” 石棋:“......”倒也不是很想要。 马车里,林星辞换装完毕,顾远山一进来,就看见他正靠着车厢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一屁股坐在他身旁。 “你欠我的花灯节算是还清了,”顾远山抵着他的肩膀,带着点笑意说,“出游这么多天,多一天都是赚翻。” 林星辞也跟着笑了,不过那笑意只是一闪即逝,很快淹没。 顾远山接着说:“其实我小时候常常想,等我爹从战场凯旋,我一定要他天天带我出去玩,去西湖挖莲藕,去秋山猎鹿,去塞外骑马......” “娘亲说,只要我好好读书,父亲就会回来了,我就天天坐在书房的窗户边上,读累了书,就扒在窗口往外看,眼巴巴地等着我爹出现在院子里.......但一次都没有实现。” 顾远山抓住林星辞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安静了一会儿。 “后来我才想明白,我不喜欢西湖,也不爱猎鹿,塞外还不错,但也没有那么有意思......我就是想让我爹多陪陪我。” 林星辞望着顾远山,不知该说什么好,就是忽然间有点难过。 他沉默片刻,反握住顾远山的手,安抚般捏了捏。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顾远山的眼眶就一下子红了。 他从没等到过父亲,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那年大雪,天色昏暗,庭院皆白,唯有斯人如玉,将色彩带进顾宅。 “你给不了我回应,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吗?”顾远山自他肩头抬起眼,眼睛黑亮,林星辞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趴在窗边等父亲回家的少年。 林星辞顿了几秒,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了。 与其说是因为身份,不如说,从一开始他就从没想过会跟顾远山维持什么长期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起于性欲和征服欲,顾远山太年轻,性情不定,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喜欢上其他什么人。 一旦关系曝光,顾家的长辈们会是什么反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得住。 更何况.......更何况,顾远山不过喜欢他外面那层皮,真实的他其实很糟糕。 短暂的沉默让顾远山的眼睛暗淡下去,林星辞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可能要落泪。 但顾远山只是抱住他,将他牢牢扣在怀里,低低地说:“没关系,不用急着回答我,我不逼你,没关系......” 他们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中途林星辞醒了一下,有点渴,打算起身去拿马车里的水,却意外地感到一股阻力,他回头一看,原来顾远山不止搂着他睡,手里还抓了一大块布料,不安地攥在掌心。 林星辞的动作停住了,就那么傻傻地僵在了原地。 刹那间,所有被压制的感情都汹涌澎湃地袭来,如一个浪头,砸得他头晕眼花。 他总觉得保持距离是一件好事,对双方都好,甚至刚才顾远山没有问他的时候,他潜意识里依旧打算离开。 因为他是个大麻烦,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可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伤害早就造成了,是他一次次的抗拒和逃离,逃避和退缩,将顾远山刺得遍体鳞伤,而他居然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在保护顾家,保护顾远山。 唯一受到保护的,不过是那个懦弱的自己而已。 他甚至为了保护自己,潜意识里还把错误归结到了顾远山身上——他年轻,他冲动,他做事不过大脑,一切都是顾远山的错。 林星辞从没想过自己竟是这样卑劣的人,涨红了脸,险些羞惭地痛哭出声。 他砸晕了皇帝,就自以为砸碎了牢笼,压根没想过,这么多年固步自封、画地为牢的,都是他自己。 顾远山在睡梦中感到怀抱空了,从强烈的不安中挣扎醒来,却一下子对上林星辞盈满泪光的眼眸,当即愣住。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顾远山吓坏了,连忙去查看他,“哪里疼吗?啊?” 林星辞却如同一条藤蔓,粘人地缠上来,在他耳畔带着哭腔:“操我,顾远山,操我。” 顾远山愕然。 林星辞已经急不可耐地钻进他的胸膛,扯开衣襟,拉开腰带,又不得章法地扯起自己的衣服。 “等等......”顾远山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星辞,连忙要制住他,到了第二次才成功握住林星辞的手腕,抬高声音,“等一等!” 顾远山双腿叉开跪在林星辞身体两边,将他的手腕压在头顶,强迫他看向自己:“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别怕,全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听着,好不好?” 林星辞顺从地承受着他的压制,脸颊湿红,松散的衣领半开,纤细锁骨随着呼吸急促地浮动,连脆弱的喉结也跟着细细颤抖。 他像一具精美的瓷器,因为承受过太多次的打击,连器具的形状都无法维持,只要轻轻一个弹指的力道,就能让他支离破碎。 顾远山心中酸软,俯下身子,耐心地亲吻他的眼皮:“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林星辞却哭得更凶了,一面用力摇头,一面低低哽咽:“操我,好不好,顾远山,顾远山......” 他哭得嗓音发软,喊起顾远山的名字,比猫还会撒娇,顾远山本就不怎么受得住撩拨,林星辞还在他身下扭来扭去,动作间还有意无意地蹭过胯下,活像妖精转世。 顾远山闭了闭眼,咬紧牙根,一把扣住林星辞的腰肢,恶狠狠地警告:“你别后悔。” 林星辞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算是回答。 马车早已经停了,石棋和卫幽林向他们打过招呼,打算去林子里猎几只兔子当晚饭。 顾远山尚能附和两句,林星辞却似乎连他们的声音都没有听见,滚烫而热切地贴了上来,眼里含着泪,闪着深而易碎的光,难以读懂。 模仿着顾远山前戏的动作,林星辞急躁地亲吻他,柔软双唇才碾过喉结,又顺着颈项,落入锁骨窝,忽然抬头,咬住耳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马上又急切地吻住顾远山微微张开的嘴唇。 每次触碰都是稍触即分,像只不得章法的小狗,在挑起顾远山情欲之前,他自己的呼吸反而乱了。 顾远山暗自好笑,一面觉得他可爱,一面又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缠得难以自制,翻过身,将人按在榻上,反客为主地挑逗他。 林星辞的耳朵一下子就被情欲蒸熟了,黑眸雾蒙蒙的,咬住下唇,难耐地呻吟起来。 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快感,更集中地去抚摸顾远山,甚至抬起下半身,极尽讨好地蹭着男人的胯部。 马车窗帘被风吹开一角,破碎的阳光下,林星辞红唇鲜艳,哭过的眼角泛红,黑发披散在榻上,发梢因为汗湿而有些卷曲,令他有种丰盈的艳丽感。 顾远山:“......” 他真要疯了,清冷老婆一夜之间突变淫荡小妖精,这谁顶得住? 遑论那种渴望、沉醉的眼神,仿佛已经完完全全被顾远山迷住了。 要是往常,顾远山肯定什么也不管了,当场就上,可不知怎么的,他没有动。 隐约间,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林星辞状态不对。 这份热情来得太突然,太反常,以至于他总觉得这都不像是做爱,倒像是......像是自知犯戒的佛僧,跪在佛前乞求惩罚,以平息罪孽。 顾远山心头颤了一下。 林星辞已经从锁骨一路往下,舔弄到了胸口,顾远山的身体犹如火燎,理智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一把攥住林星辞的手腕,强迫他仰躺在榻上,和自己对视。 “我问你,这样.......你喜欢吗?” 然后他听见林星辞喃喃地说:“我不重要。” “.......” 顾远山强忍住了臭骂他一顿的冲动。 但与此同时,他也忽然意识到,那份令他不安的东西是什么了——是林星辞的隐忍退让。 人有七情六欲,就有欲望冲动,可林星辞却好像没有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强忍着自己真实的感受,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他曾经用告白化解过一次危机,但那治标不治本,他依旧被隔绝在那道心门之外。 这个事实几乎击垮了顾远山。 他总以为只要陪伴在林星辞身边,那些尖锐的抗拒总会融化的,可是......如果现在已经是林星辞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呢? 顾远山闭了闭眼。他分明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却忽然如坠深海。 想起来,他们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全是他在强求,林星辞想要什么,他根本不知道。或许林星辞只是像习惯了任何一个闯入他生活的人一样,习惯了他的存在,不是他,而是其他人,结局也会是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点没意思了。 顾远山嗓音低沉,缓慢地问他:“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做错了事,我、我......”林星辞难以承受地止住话头,满眼痛楚地仰望着顾远山,“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顾远山呆住了。 他张了张嘴,嘴唇发干,居然说不出半个字。 好一会儿,他才从那阵子窒息感中缓出来,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做错了事,所以要我罚你......你觉得我们做爱,是种惩罚?” 内心的想法被点破,林星辞先是羞耻窘迫,很快发现顾远山的表情很不好,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又做错了一件事,慌忙反驳:“不,不是......” “林星辞,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股强烈的暴怒席卷胸膛,化作熔岩,烤得顾远山头晕眼花。 这个认知狠狠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压根没想到,原来在林星辞眼里,和他上床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顾远山真的有点伤心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林星辞慌了,他挣扎着想要安抚一下顾远山,却被扣着动弹不得,他只好别扭地顶起胸口,试图离他近一点,可力气不够,很快就颓然跌落。 他又搞砸了。 好一会儿,顾远山平静下来。 他抬起林星辞的下巴,迫使对方不得移开目光,冷冷道:“这不叫惩罚,你只是为了让心里好过一点,向我索要一个安心。” 林星辞睁大眼,整张脸都涨红了,很快羞愧地垂下眼皮,蔫蔫的。 “我不可能每次都承受你这么无礼的攻击,所以,我要罚你。” 顾远山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他:“真正的惩罚现在才开始,准备好了吗?” “......”分明刚刚还哭着主动请罚,可听见顾远山的话,林星辞还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顺从地放松了身体,准备承受暴虐。 出乎意料的是,好一会儿,顾远山都没有动,而是轻声开口。 “你说你做错了事,做错了什么?” 林星辞只是呼吸一滞,顾远山冷若冰霜道:“我要你如实回答,不准沉默,不准撒谎,否则我会立刻离开。” “......”林星辞呆呆地问,“去哪里?” “去任何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马车久久地安静下来。 顾远山忍不住抬头,碰上一双泛红的眼睛,很快,那双眼睛闪了闪,被浓密睫毛覆盖,看不清神色。 就在顾远山以为他会再一次逃避的时候,林星辞开了口。 “因为我伤害了你。” “所以你在讨罚,想让心里好过一点?” “是、是......”林星辞的声音低至于无,像是羞耻极了,“是补偿。” 问到这里,顾远山理当松上一口气,可他又止不住地为林星辞难过,为他道歉的方式是如此卑微笨拙而难过。 尽管并非本意,顾远山再次开口时,声音自顾自地柔软下来:“你觉得自己很糟糕,是吗?” 林星辞胸口的起伏一下子剧烈起来,眼里涌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死死咬住下唇。 他带着一点沙哑,艰难道:“是。” “你接受不了,对吗?”顾远山抬手抹过他的眼角,有些酸楚地笑了笑,“我的大圣人,怎么有人这么傻?” 林星辞的眼睛更红了。 顾远山接着问:“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 “你想补偿我,”顾远山轻轻咬了下他的脸颊,“但你是个小坏蛋,这怎么会是你真正的想法呢?” 林星辞眼底的茫然渐渐散去,仅仅只是片刻,他意识到了:“我想要你......抱抱我。” 顾远山一只手穿过他的腰,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脑,将人牢牢地抱在自己怀里。 刹那间,林星辞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哭得一抽一抽。起初只是低低的抽泣,到了后来,竟然上气不接下气,是那种伤心至极的哭法。 顾远山不是没见过林星辞流眼泪,却从没见过他哭得这样失态,可这一刻,他懂得了林星辞的心情。 他希望被完全接纳,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因为在过去的生活里,他从来没有被接纳过。 顾远山温柔地吻他,从酸涩的泪水,到柔软的腰肢,再到滑腻的腿根,极尽耐心。 他曾经将林星辞视作猎物,想将对方彻底驯服,现在他知道,林星辞已经不会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了,他心中却充满不忍。 被驯服的,其实是他自己。 “你想要,我就给你。”顾远山撑起半个身子,与他耳鬓厮磨,“现在是奖赏时间。”